人越跑越近,张杰神色从未见得这么严肃,浑然不像平时嘻嘻哈哈,喊声组长还得强调临时那种开玩笑的样子,等站到了面前,又愣住了,嘴唇翕动着,反而说不出话来了,俩个人关系再好也没到那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眉目能传音的境界,皱着眉头看着张杰,一直到督察也走到面前,张杰面露着难色,还是没说上话来。
这倒不用说了,简凡知道是难以启齿了,俩个督察介绍了一句,含混地说了句有情况需要归队核查,面无表情地请着简凡上车走人,驾车的一位,跟随着简凡在后座的一位,副驾上的张杰几次回过头来,眼神里透着无奈看了简凡几眼,不过碍于有督察在场,依然是一言未发,看来是领着督察找人来了,心下多有歉疚,只不过在他眼中,好像前组长简凡并未见什么变化,而且今天西装革履的看样停职的日子过得满不错。
不错是不错,可惜结束了。
三个人带着简凡直驱市局,不用说是来什么地儿来了,又被带到了与市局一墙之隔的公安招待所,再一次光临这里让简凡心里觉得莫名地别扭得紧,大部分警察一辈子都和这里无缘,而自己当了一年,倒已经光临这儿两次,要用行话说,这也算“二进宫”了吧。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可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一路上简凡心里转过了无数个念头都想不出停职期间怎么着又被督察找上门了,要说的话,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处分升级了。
没准要盖棺定论,以跨区出警、私自动用警力背个什么处分,或者还有在汾阳越权对郑奎胜的预审,这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错误要深究起来,都不是什么小事,或许,简凡心里暗暗地想着,没准哥们这身警服真穿到头了。只是此时觉得心里颇有不平之处,最起码找到了十四年悬案的线索,最起码找到了一个重要的物证,而且锁定了嫌疑人。在这个时候都没见伍支队长和秦队长站出来说句话,也没有那个队友提前来打个招呼,实在是有点心寒。
没错,真他妈心寒,这警察不当也罢,想想倒还不如唐大头那伙,偷只狗回来都不忘送给兄弟两条狗腿尝尝。
上了三楼,熟悉的地方,进了其中一间询问室,带自己来的人开了门做了个请的姿势,又一次进来了。心里有点波翻浪涌的简凡面色未动,像是一切听之任之的态度坐到了被询问的位置,面前是两个来自市局的督察,一介绍,一个叫李良宠、一个叫张洋,姓张的开门见山就是一句:“简凡同志,请不要有思想包袱,我们受市局督察处指派就郑奎胜、薛建庭一案对你正式质询,请务必配合。”
“噢,那案子呀?不是已经处分我了吗?这归专案组管,有我什么事?”简凡斜忒着眼,随口应了句。一听这案子心里不担心了,想过最坏的打算,大不了脱了这身警服,这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你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李督察怪怪地问了句,不过马上省悟道了:“噢,对了,上午督察处的人去找你,从上午十点一直找到现在,现在是下午十四点一刻,为什么手机都没开?”
简凡皱皱眉,那个时间正和蒋迪佳离开平安小区,敢情自己一走这督察就堵在门口了,听得这话说道:“我停职检查着呢?没规定我非要开手机呀?支队下的通知,您二位不会不知道吧?……噢,对了,发生什么了?”
倒真像一无所知,不是像,是肯定一无所知,沉浸在爱河里的简凡乐得早不知身处之事了,那知道外界什么事。俩位督察怪怪地互视了一眼,跟着那位姓李的,又是换了一副缓和的口气说道:“现在这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薛建庭自杀身亡,羁押在市看守所的郑奎胜多次自残,拒绝配合预审,你真的一点都不知情?”
“啊!?什么……”
一惊,简凡目瞪口呆,霎时傻眼了,惊得直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顿时觉得背后冷汗一身。
吓着了,真吓着了………简凡的眼前尚能回忆起汾阳看守所见到了郑奎胜和那个成天混在南宫的薛建庭,经常在街头叉着胳膊瞅那个摊位上有好货的主。自杀、自残……这些仅仅能在案卷上看到的字眼发生在自己已经认识的人中间,全身汗毛直立像大冬天被扒光了一般,没来由的鸡毛疙瘩起了一身。
打破脑袋,也想不出这种事,简凡一下子醒不过神来了。
“请坐…”李督察的态度和气,客气了句。张督察解释道:“简凡同志,对于郑奎胜和薛建庭一案,市局的督察处今天已经介入,我们要从头查一遍以确认你们是执行公务中有没有违纪违法行为,而且这个案子,可能市检察院也要介入,有什么话,咱们自己人,还是先说清楚的好………”
沉吟了片刻,简凡才从刚刚得悉的消息中惊醒过来,闭了闭眼,长叹了口,回了句:“俩位,现在这个案子归专案组管,这冤有头、债有主,怎么着扣不到我脑袋上吧?谁手里死了残了,你们找谁去呀?我一周前就被赶出支队了啊。”
“请端正态度。”李督察听得简凡话里带刺,提醒了句,接着问道:“当然主要责任在专案组,刚才已经说了,我们是从头查起,所有参与预审的都要接受调查,你和时继红是第一个预审郑奎胜的人,所有的过程必须向组织讲清楚,是不是有过刑讯、诱供或者其它情况,任何可能导致嫌疑人出现精神压力的事,我们都要一查到底。”
“哈哈……哈……”简凡蓦地被俩督察的正色逗笑了,看着俩人不悦之色颇浓,笑着解释道:“您二位只和警察打交道,没和嫌疑人打过交道吧?………这么说吧,十个警察的精神承受力也未必会比一个嫌疑人强,郑奎胜被判了死缓都没见自残,而这次立功赎罪、争取减刑的机会就在眼前,他怎么会自残?还有薛建庭,那都是个几劳分子啦,这么说吧,大原的警察全部想不开自杀了,他都不会自杀,那人纯粹一个无赖混混……这明摆着是个泄密的事,有人肯定告诉郑奎胜齐家兄弟没事,让他咬死了翻供;没准还有人通知薛建庭,你自杀吧,一家老小我养着……这是被自杀,不是自杀。就退一万步讲,专案组已经接手一周了,怎么着也不至于再把我请这儿呀?我那么大能耐,遥控着他们自杀自残?”
几句一捋,关系清清楚楚,听得俩位督察面面相觑,虽然道听途说了不少,虽然私下里猜测不少,不过有人这么明说出来还是让人有点心下凛然了,那张督察年纪看样不小,话锋一转噎了简凡一句:“我们今天是来质询你的,其他事局里另有安排。”
“噢,我知道了……”简凡几近轻蔑地笑了笑说道:“专案组都有来头是吧?要是一负责前程就毁啦,左思右想,还有个前调查组、前临时组长和这案有关系,拉出来背个黑锅正合适是吧?……咱们自己不能这么整自己人不是?”
通通通几下李督察被简凡这态度气得上火了,乱敲了几下桌子道:“简凡同志,我再次提醒你一句,端正态度,我们是来质询你的,不是来被你质问的。”
“好吧,那问吧。”简凡坐着,两手一摊,无奈地说了句:“我现在非常感谢这个停职处分啊,否则的话我算是没跑了,直接被逼死嫌疑人这口黑锅扣结实了,不过我现在有点奇怪啊,我人都不在,你们想扣我脑袋上,没那么容易吧?”
“那这么多废话。”张督察也被撩火了,开着录音、准备着笔录开问了:“把你开始预审郑奎胜的详细情况,从头到尾叙述一遍……”
“没问题………不但可以叙述一遍,专案组应该可以提供全程的录像………”
简凡正正身子,这次可真是无辜的表情,而且这一次,还真是理直气壮、问心无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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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凡被带进公安招待所的时候,专案组组员张杰被扔下楼下就没人搭理了,一直看着简凡跟着督察进了楼里都没有再回头看自己一眼,张杰好似有一种作了叛徒一般的心里难受。细细历数和简凡在一起如亲如友的日子,心里顿时觉得难过得紧,摇头叹气着,悻悻然独自回支队。
支队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善地了,隔着上百米就能看得到往日威风的刑侦支队大门楼前拥挤着人群阻塞了交通,从中午消息传出来之后这里就炸了锅了。往前不远就看得见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的人群在指指点点,而大门口的,并排跪着一群披麻带孝举白幡的老老少少,外面的人在议论纷纷、里面围着的在号陶大哭,路沿两边的交警在声嘶力竭地指挥着车龙,疏散着人群。
谁也没有想到一个南宫街头的痞子混混有这么大能量,死讯刚刚通知家属便引起了一场**。张杰刚到路口便看到了这等奇观,心里暗自庆幸着没有穿着警服出来,挤着人群往队里走,快到了人群中间的时候看着前排哭闹着的家属手里的白幡歪歪扭扭写着“法办凶手、还我亲人”的字样,白幡下是跪讨说法的女人还抱着孩子,就这样子,形势怕是一边倒了,粗粗一看,四周举着手机、数码在拍照的人不少,用不了多久,这消息就要满天飞了。
大门口四周站着十几名加派了的岗哨,张杰亮着证件心下恻然地进了大院,出了这事,别说简凡冤,专案组的谁不冤,糊里糊涂都被禁足了,要不是找着简组长,自己都没机会出这个大院。此时的大院像一个巨大的牢笼,支队长的车、督察处的车、检察院的车停了二十几辆,进进出出最多的是戴着白盔的督察和检察院的法警,主楼后不远的临时羁押所里就是第一案发现场,能隐隐看到一群穿着白大褂的法医,尸检已经结束,不过怕是家属接受不了,虽然仅仅隔着几十米,直到现在为止,张杰都说不清,具体的死因是什么?
回到了重案队,一侧的小三楼里,一层东面四间就是专案组的工作现场,楼道里就站着督察在挨个叫着谁谁谁进来接受询问,往日里忙忙碌碌的的队员们此时的脸上都挂上了戚然之色,特别是来自市局CCIC那群年轻人,八成没经历过这阵势,埋头苦思冥想的、侧头沉思的、抓耳挠腮不知所措的,坐在大办公室一群,却是连个说话的也没有了。
其实这次督察主要查实的都是是参加过预审的人,外围办案的基本就是询问而已,把这帮子有精英之称的CCIC成员吓成这个样子,隐隐地让张杰多少有点快感。专案组在组建的时候就一边倒了,无形地分成了两个团体,一个是这帮会说案情、会引用国外案例、会玩电脑的精英们。而另一帮子是重案队抽调的外勤,这帮风里来雨里去的干警们根本不在他们眼里。有了这种事心理素质的差别就出来了,外勤们见得多了,甚至于经常还和督察打交道,根本没当回事,可不像没经过事的精英们,据说督察一咋唬,出了询问室就奔着上厕所,咋唬的厉害了,没准排队上厕所。
隔着两间,张杰推门进去了,屋里坐着严世杰还有重案队的胡丽君,俩人知道张杰此行所去的目的,看着张杰回来了,眼神里有所疑惑,还是胡丽君关切地随口问了句:“找着人了吗?”
“嗯。”张杰点点头,有点很不舒服地说了句:“胡姐,这……我就觉得有点对不起简凡,这叫什么事呀?在一块的时候天天是简凡请着咱吃,做着给咱吃,你说我现在,倒带着督察去抓他去了。这以后还见不见面,支队长也太那个了。”
“呵呵……没事,他见事很明,不会怨你的。”胡丽君安慰了句。
“看……咱们组长也被带走了。”站在窗口的严世杰笑着说了句,也是一种置身事外的旁观心态。俩人一听这话倒顾不上说了,几步到了窗前,只见得检察制服的一位法警和俩督察一前两后,中间跟着走的正是专案组组长吴镝,张杰看得平时颐指气使的组长成了这等得性,扑哧声笑了,幸灾乐祸地笑着说道:“看看,报应啊,抢功劳来了,抢了个处分回去了……哈哈……我就说了一回请吃饭,他就处处给我穿小鞋。活该。”
胡丽君这次倒见识过了吴镝的办案手法,实在有点欲说还休,一周来没有开展外围排查,只是把全部精力用到了对俩个嫌疑人的突审上,试图从这里突破,甚至于把薛建庭的老底翻了一遍,有点主观地直接认定薛建庭就是潜入晋原分局实施盗窃的第一嫌疑人。胡丽君对此提过异议和再次排查外围的建议,都被否决了。此时看着吴镝被带上车,除了和张杰一般般的幸灾乐祸,还真找不出其他的感觉来。
严世杰倒不像俩个小人一般,笑着说道:“挺有意思的啊,前组长用了一个月,找出了淹没十四年的线索,前无古人;后组长用了一周,把线索全掐了,后无来者啊……呵呵,今天这场面呀,让我想起了十四年前,整个晋原分局,上上下下被隔离了十几个人,也像今天这样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呀,看来这个案子,怕是没有重见天日的时候喽………”
“哎严叔……那简凡不会有什么事吧?”张杰关切地问。
“牵涉其中,好不了。”严世杰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想也并差不到那…小胡呀,你了解简凡吗?”
胡丽君猛地被一问,慌乱地说了句:“认识,打过交道。”
“呵呵……那你们就应该了解他了呀?”严世杰看着张杰和胡丽君,笑着说道:“他是个很纯粹的人,做饭就是做饭、办案就是办案。干什么眼里就只有什么,这点最关键啊,在他的眼里只有案子而没有其他,对他来说就是一个案子,最起码他不像现在咱们身处的这个专案组,都在试图通过案子为自己的晋职升迁捞点什么资本,可以说他心不在焉,一直在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洞悉着案子的本质,否则他就不会这么快找到失枪………我想呀,如果他听说这个消息,马上就能做出一个正确的判断。应该能跳出这个坑来。”
“什么判断?”胡丽君一下子没听明白。
“有人一直在推波助澜,想让这个案子一直悬下去。你们看………”严世杰冷冷地说了句,指着窗外,此时正见得不远处一群穿白大褂的法医正抬着尸袋上车,门口几位哭闹着家属代表被武警带着进来了,大院里乱嘈嘈的。严世杰顿了顿,口气里几分苍凉地说道:“十四年前,咱们一位同行跳楼身亡,也是这个样子,我也在场……那个幕后的黑手,其实一直就在我们身边,这些都是他做下的孽。”
胡丽君和张杰互视了一眼,大白天,有点毛骨怵然,冷汗涔涔之感………(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readnovel。,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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