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卓娅今天没有课,没有和其他同龄人一样玩耍,而是来到河边工作。
这些天以来,城里闲着的劳动力,都去松林里帮忙采集松塔,他们采集下来的松塔还有不少需要加工的步骤。其中,最难的一种,就是烘烤。
新鲜采摘下的松子,在合适的温度烘烤之后,就会开口,松子的风味也会达到完美。
但这个过程必须非常小心,如果烤箱的炉温太高,很容易将珍贵的松子烤到焦糊,温度太低又不能达到效果。
艾达拜伦还在专门为这些松子开发机器,想要完成流水线一样的自动烘烤。而现在,斯维尔德能完成烘烤工作的,居然是小卓娅。
她把从松塔中剥开的带壳的松子,从大盆中放到小铜盆里面。小铜盆链接了很多传感器,用来记录温度数据。而卓娅则负责把小铜盆拿起,用自己赤裸的双手紧紧握住。
她闭着眼睛,仿佛全身都在用力,然后她全身都变得赤红了起来,空气中也不断散落火红的飞羽,像是雪花一样落在溪流和冰冷的土地上,发出炙烤的声音。
在她手中的铜盆,被她紧握中变得赤红,其中的热气形成一个密闭的气腔,仿佛在这小小的盆里制作出了一个更小的烤箱。唯一的不同在于,只要小卓娅睁开眼睛,她就能看见那些松子发生的变化。
过了不一会,松子的温度刚好合适,打开了外壳。小卓娅连忙停止了她的能力,在铜盆连接的传感器上按下停止记录的按键,把开口的松子按照实验次序放进一个小小的布袋中,又把铜盆放进水坑中降温。
这一套工作,在整个斯维尔德只有她最合适。其他地方的能力者,也不会像在斯维尔德的人一样参与到这种古老辛苦的生产。
卓娅的能力范围很大,而她还没有学会完美控制,所以必须要在这种远离人烟的地方工作。
附近很大一片的积雪,都因为她这一次释放的热量融化。那些融化下的流水,顺着溪流,汇聚到了她面前的这个水坑中。安排得刚好合适。
周培仁结束了对自己心灵的审判,终于从多日的烦恼中脱身。他远远看着小卓娅,终于打算过去帮一帮她的忙。
“那女孩一个人在那里,就她自己,好机会。”
啊,那声音,那脑海中的声音,再次在周培仁的耳畔响起。漆黑的深渊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遮蔽了他所有的感官,让他只能看到无边的黑暗,听到这唯一的,邪恶的声音。
“她是流民的孩子,自然分娩的孩子,她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那声音分明就是周培仁自己的嗓音,“她更不应该成为能力者!杀了她,就在这里,杀了她!”
周培仁大脑宕机了数秒,这才终于意识到,这声音根本不是拷问着自己的良心,而是来自真正的邪恶,来自恶毒自私又傲慢的某种思想。它今天说的这些话,每一个字,周培仁都不认同。
他这些天困扰了那么久,担心自己无法熬过良心的谴责,但这谴责,并不是出于良心。这谴责,分明是有人在影响他的意识。
作为七等能力者,周培仁拥有的场能非常强大。正常情况下,只要他能意识到自己在被影响,他就能凭借意志和场能,去屏蔽掉这些杂音。
没有成功。
周培仁没能摆脱深渊,没有拿回自己身体的主导权,没有恢复意识。他依然被困在这片黑暗之中,而唯一能感知到的,是那个声音。
那个与他完全相同的嗓音,继续说:“在这里,就在这里杀了她!只要轻轻一推,只要在她后背上推一把,她就会掉进那个坑里。这么冷,那么深,她活不了。所有人都会以为,这是一场意外。没有人能看到你,你不会被发现!”
不不不,她是个好孩子,我为什么要杀了她?
周培仁艰难的反驳,但那声音并不在意:“为什么?需要理由吗?她是个这么可爱的小东西,拥有力量,但却如同蝼蚁。你不想看吗?不想看她哭嚎呐喊求饶吗?不想看别人为她流泪吗?不想看那些人找不到凶手,焦头烂额的样子吗?想想吧,那会多么有趣啊!”
你为什么会觉得那有趣?那一点都不有趣!
“不有趣吗?那为什么你刚刚也做了想象呢?周培仁,周培仁,承认吧,你内心一定有非常阴暗的东西,一定有那种邪恶的梦想。你敢想却不敢做,所以你要寻求道德的安慰啊!就像是,你想要杀死那个叛逆,你也找到了理由。你的理由就是为了若娜报仇,替天行道。但你懦弱了,你退缩了!”
我不想杀人!我从来都不想杀人!我只想回家!
“不想吗?你真的不想吗?我看得到你的记忆,我就是你。我见到了,你一次一次午夜梦回,一次一次回忆起你的童年,那些欺辱你的大孩子,那些殴打你哥哥的坏人,还有那些孩子的母亲,她们有意无意的冷眼,她们对你母亲的阴阳怪气,你都记得,你记得很清楚,很清楚。”
我讨厌他们,但我不想杀了他们。而且,他们和这个孩子又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吗?想想你的力量来自何处,想想你的身份。你是神子,你是继承了上天意志的人,你是得到了神明眷顾的人。如果是神明希望你,为祂清剿叛逆,你能拒绝吗?神明可以完成你的梦想,送你回家,让你报仇那些人,只要你愿意为了神明而战,只要你杀了这女孩。”
我不能杀她。
“那你就会失去所有眷顾,你会成为没有能力的废物。你回不了家,你帮不了你哥哥,你不能报仇,你不能出了这一口恶气!你愿意吗?你愿意在这种破地方,度过你的一生吗?你想要你的母亲永远等待吗?”
周培仁突然沉默了。
我愿意吗?难道我真的应该杀了那女孩?
在不知不觉之间,他的理智已经被污染,那深渊正在一点点侵蚀着他的意志,而且几乎就要成功了,几乎。
“坏哥哥的好弟弟!你在这里干什么啊!”卓娅的声音将他从深渊中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