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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田氏领着何小宝出了山洞,先去看了看那头拴在山洞一旁大树上的大叫驴。

“……小宝,这是咱们家的驴,明天,你就坐驴车吧。”

何田氏或许是真的“觉醒”了,她彻底变了一个人。

指着自家的驴子,柔声说道,“这是前年你爹买的,这个车架子,也是你爹找了木匠,用自家攒的木料打制而成。”

“过去是娘想错了,总觉得何家人丁单薄,你爹没个长辈照顾,也没有兄弟姐妹帮衬。”

“你舅虽然没用了些,但好歹是个男丁啊,总能帮帮你爹。这才掏心掏肺的对田家好。”

“尤其是去年,你爹去修河堤,没了下落,咱们村子里不是今天闹流民,就是明天有匪寇,咱们孤儿寡母的,实在不安全。”

“……这两年,真是委屈我儿了。娘错了,娘以为付出了真心,就能换回真心。”

“娘却忘了,有些人,本来心就长偏了,哪怕娘对他们再好,他们也不会领情,更不会回报。”

何田氏絮絮叨叨的说着。

虽然怀里的孩子才六岁,还是懵懂无知的年纪。

但何田氏觉得,她有必要跟儿子“解释”清楚。

虽然有狡辩的嫌疑,但何田氏努力贴补娘家的时候,也是想着将来娘家能够给自己撑腰,为自己母子提供庇护。

所以,她的这些说辞,也不都算是谎话。

顶多就是稍稍美化了一些。

不过,何田氏心底有种预感,哪怕是强行洗白,她也要试一试。

她必须为自己的忽然改变找到说辞,也必须让儿子明白,她不是个只顾外人、不管亲生骨肉的极品渣娘。

她是爱孩子的,只是想错了,好心办了错事!

何田氏郑重的对何小宝说道,“小宝,娘错了,对不起,以后娘不会再这样。娘会好好照顾你,再也不让你受委屈!”

“娘?”

何小宝瞪大眼睛,惊疑的看着亲娘。

今天的娘,真的变得好奇怪,虽然脸还是亲娘的脸,但她说话的方式,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变得那么陌生。

仿佛从里到外都换了一个人。

当然,何小宝年纪还小,他没听说过什么鬼上身的民间灵异故事。

虽然亲娘的改变有些大,但模样没变。

而且,过去几年,何田氏对何小宝虽然比较疏忽,却也没有刻意虐待。

她顶多就是更看重娘家。

何小宝虽然没有感受到太多的母爱,但还达不到心生怨怼的地步。

再加上作为孩子,何小宝本能的渴望得到父母的疼爱。

如今,作为能够主宰他一切的母亲,却降低姿态,不但和自己解释了她过去的行为,还、还跟他道歉。

这、这……让缺爱、缺乏关注的何小宝,陡然有了被看重、被珍爱的感觉。

几乎是一瞬间,何小宝都没有去甄别亲娘话里的真伪、合理性,就立刻原谅的亲娘。

他双手抱住何田氏的脖子,瘦瘦的脸颊贴在了母亲的脸上,亲身感受着亲娘的温暖,他欢快的说道,“娘,我也会好好孝顺您,绝不让别人欺负您!”

何田氏原本只是想洗白,这才做了一次深刻的自我剖析。

然而,何小宝的一番话,却触动了她的心房。

她一个没忍住,眼泪又流了出来。

“小宝,过去都怪娘不好!娘,娘真是万万想不到,我的亲爹亲娘,居然会骗我,还逼我把你卖掉!”

何田氏感动完,也没有忘了正事儿。

吃饭的时候,韩婆子和田老爹没有发作,但何田氏并不认为,他们会就此作罢。

何田氏必须提醒自己的儿子:小心你的外祖父外祖母!

他们名义上是亲人,但心肠比陌生人还要狠毒。

何田氏也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隐瞒,让何小宝误信了田家人,继而落个凄惨的下场。

真要是到了那个时候,何田氏就算把所有人都杀了,也换不回自己的儿子!

“啊?”何小宝被吓了一跳,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拼命哀求,“娘,别卖我,您去求求外婆,别把我给卖了!”

“我、我会听话,我多干活,我、我明天再不敢像今天似的一顿饭吃两个饼子了!”

何小宝急得说话都不利索了,结结巴巴、吭吭哧哧。

何田氏赶忙腾出一只手,轻轻抚着何小宝的后背,“不怕,小宝,你别怕!”

“娘不会卖你,更不会允许其他人卖你,不管是我亲爹亲娘还是亲弟弟,他们都不能伤害我的小宝!”

“娘也正是不想让他们卖你,这才不愿在跟他们一起啊。”

何田氏顺势提到了自己“蜕变”的原因。

果然,一听这话,原本已经急得心慌意乱、眼泪横流的何小宝,瞬间停止了哭泣。

他眨巴眨巴两只好看的丹凤眼,经过泪水冲刷,他的眼眸格外明亮。

“娘?您说的都是真的?您不会卖我?也、也不会让外婆、舅舅他们卖我?”

何小宝眼中带着希冀,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何田氏迎着何小宝的注视,用力点头,“没错,娘绝对不会卖你!”

定定的看着何田氏,好半晌,何小宝才咧着小嘴,露出灿烂的笑容。

太好了,亲娘还是疼爱我的!

她不会卖我呢。

而这个时候,何小宝也才彻底将亲娘刚才的那番话消化完毕。

年幼却早熟的他,敏锐的抓住了一个重点,“娘,您刚才说,以后都不跟舅舅他们一起了?”

所以,娘不会丢下他,跑去给田家当牛做马了?

“对啊,我掏心掏肺的对田家,结果他们却要卖掉我的宝贝儿子,我怎么还能再跟他们在一起?”

何田氏理所当然的说道,提到“宝贝儿子”几个字的时候,更是说得无比自然。

何小宝有些害羞,心里窃喜,但还是小声的问了句,“娘,我、我是您的宝贝儿子?”

和田福贵一样金贵,都是家里的命根子?

“那是当然。你是我的命,如果没了你,娘也就不想活了!”

何田氏没有开玩笑,无比认真的说道。

“不要,我不要娘死。咱们都好好的!”

何小宝那颗小心脏啊,仿佛被泡进了温泉里,暖暖的、热热的,还有一丝酸涩。

不过,何小宝感动之余,也不想听到不吉利的话,他把小手捂在何田氏的嘴上,急切的说道,“娘,我不死,您也不要死,好不好?”

“好!我们娘儿俩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什么娘家,什么弟弟侄子,统统都不如自己和自己的儿子重要。

往后余生,她再也不做那种牺牲自己、成就别人的蠢事。

她只会为自己和儿子而活。

母子俩将所有的事儿都说开了,何田氏没有把何小宝当成一个孩子,而是作为家庭的一个成员,耐心的对待。

而何小宝呢,彻底原谅了母亲曾经的缺失,在他幼小的心灵里,亲娘已经成为他最重要、最信任的人。

“咦?又有人偷窥!”

何田氏一边跟儿子温情互动,一边暗中计算着驴车里的物资。

六感变得格外敏锐的她,这般一心二用,却还是捕捉到了那道偷窥的目光。

何田氏找了个角度,既不会让自己的动作看起来太突兀,又能清晰的反过来观察那个偷窥者。

邱招娣!

果然又是她。

这次,邱招娣距离比较近,只隔着几步远。

只是她躲在了一块大石头后面,且她身体瘦弱,蜷缩起来的话,有草丛遮掩,并不十分显眼。

何田氏的眼神太好,还是一眼就发现了她。

因为距离近了些,何田氏能够更加清晰的看到她的表情。

啧,这丫头又在用怜悯的目光窥探何小宝。

另外,邱招娣那种看人的眼神很奇怪,除了怜悯,还有一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

何田氏仔细忖度了一番,终于反应过来——

邱招娣明明是个更可怜的孩子,她看向何小宝的时候,却莫名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仿佛她是预知一切的神袛,开启了上帝视角。

她好似知道何小宝要遭遇不好的事!

难道韩婆子要卖掉小宝的事儿,已经传了出去?

更有甚者,邱招娣还知道买人的人牙子,并不是韩婆子宣扬的贵人,而是阴狠毒辣的大恶棍!

何小宝如果落在那些人手里,将会遭受非常可怕的凌虐?!

灾民逃荒的路上,人牙子不买女人、不买女孩,却唯独买男娃。

到底想要干什么?

肯定不是买回家当少爷!

好些的弄到富贵人家当奴才,差些的被卖去南风馆当小倌,当然,也有可能被送去宫里当太监!

没有理由,也没有证据,只是铺捉到邱招娣的复杂眼神,何田氏脑海中就有了诸多猜测。

“咦?她的嘴巴在动,应该是在自言自语?”

何田氏又敏锐的发现了邱招娣的细微动作,她心念一动,觉得此时邱招娣的话,应该就是她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小宝,你看着驴车,我去方便一下!”

何田氏把何小宝放下来,柔声跟他商量。

何小宝乖乖的点头,“好,娘,你快去吧。”

何田氏这才起身去了另一侧的密林,那里有个临时搭建的茅厕。

其实也不是什么正经茅厕,就是一起在这片山林临时休息的几户人家共同挖了个坑,在树旁挂了破草席,好让各家的女眷能够方便。

何田氏拐进这个地方,却没有去茅厕,而是转身去了邱招娣藏身的方向。

她气运丹田,提起脚尖,整个人仿佛在草上飞一般。

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速度还格外快,没用多长时间,何田氏就来到了邱招娣的身后。

何田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厉害,似乎比会拳脚功夫的丈夫何二牛还要强些。

但会了就会了,只要能够帮到自己,原因什么的不重要。

她屏住呼吸,集中精神,仔细探听邱招娣的声音。

距离只有三四步远,邱招娣没有防备,仍然放心的喃喃自语——

“……不愧是书中有名的美强惨大反派,都被当成拖油瓶虐待了,却还长得这么好看!”

“可惜啊,你马上就会被黑心肝的外祖母卖给人牙子!”

“那些人可不是正规的人牙子,而是专门做黑心买卖的混账。”

“而背地里指使这些人的幕后主使,也是个大变态。”

“啧啧,一个位高权重的大太监,在朝廷、皇宫搅动风云,结果却被个神棍给忽悠了!”

“还特么的‘以形补形’?!真是够了,那玩意儿都被割下来了,除非是搁在后世做再植手术,否则,就算吃上一万个男童的命根子也补不回来!”

何田氏听到这些话,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好半晌,她将话里的每个字都研究透彻。

弄懂了邱招娣的意思,何田氏却不敢轻易相信。

她已经懒得去追究邱招娣一个四五岁、不被家里重视的乡下小丫头,如何探听到这么多的内幕消息。

何田氏痛苦的是:她的儿子,差一点儿就要遭受非人的凌虐。

罪魁祸首却是她的亲娘,而她何田氏也不无辜,她是帮凶!

她其实比韩婆子更可恨。

韩婆子与何小宝之间到底隔了一层,而何田氏呢,才是何小宝的亲娘,是这个世界上最该保护他、疼爱他的人!

结果——

何田氏根本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没有“醒悟”,她的小宝将会落个怎样凄惨的下场。

被个变态的老太监当成了“药”,何小宝能够活下来都是万幸。

他既有可能会被活活疼死,或是因为伤口感染而死掉。

他才六岁啊。

他几乎都没有过过什么好日子。

却被亲娘害了,最后被亲外祖母送到了恶魔手上!

“……当然,你可是书里最大的反派,不会轻易死掉!”

“断了腿,毁了身子,成了废人。轮椅大佬确实有带感,但也是真心惨。”

“唉,没办法,谁让你遇到了史上最强大的扶弟魔亲娘呢,为了给装病的弟弟买药,竟同意把自己的亲儿子卖掉,啧啧,你那个亲娘啊,真是扶弟魔中的战斗机!”

邱招娣还在喃喃自语,她话语里充满了对于何田氏的唾弃与鄙夷。

何田氏:……应该生气的,但,人家说的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

“有这样一个亲娘,又有个偏心的亲爹,也难怪你会那般缺爱。女主不过是在你被卖的时候,偷偷塞给你一个饼子,就让你记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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