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来到后院,此刻房间满是药味,刘琦躺在床上,脸色蜡黄惨白,旁边那怀孕的妾室婉儿正失声痛哭。
一旁还站着十余名闻讯赶来的州府从事,以及几名常年为刘琦调养身体的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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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急急忙忙走过去,来到木塌前关切问道:“贤弟,这是?”
刘琦艰难地扭过头,略微惨笑地看着刘备。
他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略显浑浊,明明才四十来岁,面容却苍老得像是有七八十,满头黑发,此刻已经是接近斑白。
妾室婉儿哭诉道:“这几日夫君一直昏迷不醒,大夫也用了药,一直不见好,到今日忽然又吐血了......只是吐血之后,好似身体恢复了些,人也清醒了,我就想着带夫君下床走走,哪料到......”
回光返照?
一旁的沉晨心里顿时出现了这个念头。
刘琦的脸色果然似略有红晕,精神头表面上看起来也没有前几日那么萎靡,而是恢复清醒,苦笑着对刘备说道:“兄长,我怕是大限要到了,前些日子跟兄长说的事情,还请一定要应下。”
刘备忙道:“贤弟不可胡言,如今我已奏明朝廷,朝廷敕封你袭爵楚王的诏书应该已经在路上了,这荆州还等着贤弟来打理呢。”
“咳咳咳咳。”
刘琦艰难咳嗽,婉儿连忙拿手帕过去,咳嗽之后,手帕上全是鲜血。
之前黄祖病逝,刘琦大受打击,昏迷了两天。
醒来之后,他就第二次向刘备请求让荆州给他,只希望刘备能够照顾好自己还未出生的孩子,以及妾室婉儿。
这就相当于托妻献子。
但刘备一直在安慰刘琦,劝他好好休养身体,因此第二次拒绝了刘琦相让荆州的事情。
如今再次病重,自感大限将至,要第三次将荆州托付给他。
看着那鲜红的血,诸多州府从事,以及刘备沉晨诸葛亮他们都不好受。
刘琦性格其实跟刘备一样,都是比较仁厚的人。
以往在州府本就很有威望,只是因蔡冒蒯越以及蔡夫人等掌权生事,这才被排挤出权力中心。
很多人不仅同情他的遭遇,也喜欢他的宽厚,因而他的病危,令人十分伤感。
“兄长......”
刘琦伸出右手,艰难呼唤了一声。
刘备扭过头看向医师,医师摇摇头,他就只好脸色悲戚地上去握住了刘琦的手,说道:“贤弟......”
刘琦轻声说道:“兄长......这件事情,我已经是第三次跟你说了。在场诸多州府从事都是见证,这次......就不要再推辞了。”
“可是.......”
刘备看着他嘴角溢出的血,眼泪落下来,双手颤抖着说道:“可是我怎么能......”
刘琦惨笑道:“兄长,大汉基业需要你去兴复。我的妻儿,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弟弟,也都需要你,为了大汉,也为了我,你就应下吧。”
“我......”
刘备见到他越来越虚弱的模样,已经是哭成了泪人。
刘琦声音愈发地轻,轻轻地说:“很高兴能与兄长相识,兄长的仁厚,亦令我钦佩。能在兄长的帮助下,把荆州从悬崖边拉回来,已经很好。只是,我不能再陪兄长走下去了。未来这大汉江山,还请兄长一力承担。”
听到这句话,在场的所有人都无比动容。
沉晨亦是充满了伤感。
刘琦在荆州素来是温文君子,以宽厚仁义着称。
诸葛亮、沉晨他们都与他为好友。
后来刘备到了荆州,二人因兴趣相投,年龄相近,亦成为患难之交。
虽然沉晨知道历史上这个时候刘琦就会病死。
但如今真到了这个时候,依旧还是会觉得心中十分难受。
因为这么多年下来,他早已经不是历史上仅仅出现过几次的一个史书人物。
他与他们一起喝过酒,吃过饭,打过仗。
也曾一起春看百花秋赏月,夏拂凉风冬观雪。
他们一起谈笑风生,一起聊天下大势,甚至抵足而眠。
每一份回忆,都历历在目,挥之不去。
刘琦已不是个历史符号,他是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是刘备、沉晨、诸葛亮他们最好的朋友,也是最值得信赖的战友。
但现在。
朋友终究到了分别的时候。
沉晨默然不语。
周围响起了小声啜泣,不只是婉儿和刘备,大家都在哭。
不过刘琦活得比谁都通透。
他勉强露出个笑容,用更加虚弱的声音说道:“能结识诸位,是我之幸。如今荆州需要一位有德之人为主,还请诸位像对待我一样,对待兄长,侍奉他,如此方是荆州之幸。”
“贤弟。”
刘备紧紧地握住了刘琦的手,拍着他的手背说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等到今年夏天,你的孩儿就会生出来了,你也能亲眼看看你的孩子。”
“是啊。”
刘琦的眼神开始浑浊涣散起来,轻声喃呢道:“我想看看我的孩子......”
声音已是愈发微弱。
“贤弟,不要睡,你记得吗?那年我们一起在城外打猎,我三弟想射一只怀孕的母鹿,还是你出言制止。”
刘备就又说道:“你说“古人打仗尚且不杀黄口,不获二毛,何况一头怀孕的麋鹿”,今日你一走,又何忍心抛下他们母子二人?”
“嗯。”
刘琦应了一声,似乎用尽了很大力气,说道:“是啊,我不能睡,我得陪着我的妻儿。”
“对了,孔明和晓卿在呢。你们快过来,陪陪伯瑞。”
刘备连忙招呼诸葛亮和沉晨。
二人越众而出,来到刘琦的木塌前,轻声呼唤道:“长公子,长公子?”
“嗯。”
刘琦又应了一声。
“长公子最爱吃我酒楼的饭菜了,要是睡了,以后可吃不到了。”
沉晨红着眼睛,一边擦着泪水一边如此说道。
“是啊长公子。”
诸葛亮也道:“我们已经派人去请二公子过来了,不想看看二公子吗?”
“想......”
“还有元直、州平、公威、广元他们。”
“长公子,不要睡着了。”
“贤弟,一定要坚持住啊,不能轻易就放弃。”
“夫君,呜呜呜呜!”
“长公子!”
刘备沉晨诸葛亮婉儿以及其余州府从事,纷纷呼唤。
刘琦只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湖,脑海中的困意也越来越严重,耳边杂乱声音袭来,却不能阻挡那种想要昏睡的感觉。
到了最后,他一边迷迷湖湖地回应着,一边缓缓闭上了眼睛,呼吸也平缓了下来,像是睡着了。
胸膛还在轻微地起伏,但渐渐归于安宁。直到......彻底没有了呼吸。
“夫君!”
随着婉儿最后一声嚎啕大哭。
所有人都意识到刘琦真的病死了,每个人都落下了眼睛。
医师走过来,摸着刘琦的脉搏,又探了鼻息,颈部脉络,脉搏其实还在跳动,但已经微不可查。
又过了大概一刻钟的时候,医师就已经彻底感觉不到脉搏的回应,缓缓起身,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左将军,长公子殿下病逝了。”
刘备颓然坐地。
刘表死的时候他并没有很伤心,只是略微有些感慨。
虽说刘表收留了他,但一来刘表称帝,严重损害了他效忠的大汉天子刘协的权威,因此从心底就排斥刘表。
二来刘备几次出兵帮助刘表打仗,也算是还清了刘表收留他的恩情。
所以他与刘表毫无感情。
可刘琦不同。
两人感情非常好。
不仅是他们的性格接近,同时经历也很相似。
刘备在北方颠沛流离,如丧家之犬,无根之萍,四处漂泊流浪,没有安全感。
刘琦在蔡冒蒯越和蔡夫人等人的压迫下,作为刘表长子,生活却过得战战兢兢,时常担惊受怕,惊惧自己会不会被蔡夫人等人除掉。
两个人都是没有安全感的人。
刘备到了荆州之后,他们一起抱团取暖,最后又携手打败了蔡冒蒯越,夺回了荆州。
一路艰辛,眼看就要成功的时候,亲密战友,却到了分别之时。
这让本就重视感情的刘备,如何能接受?
一时间,整个房间内,都传出了悲戚的哭声,紧接着还有更多的人赶来,被羁押的刘琮,也来到了人群里,痛哭流涕。
不少人甚至哭晕过去,婉儿也伤心欲绝,被侍女送到了旁边侧室休养。
过了许久。
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两个时辰。
天色渐渐暗澹下来。
刘备伤心过后,看着满室哀嚎,再看看不少人昏倒在地,想起了刘琦的嘱托,便轻声说道:“孔明。”
“主公。”
诸葛亮早已经擦干了泪水,跪坐在旁边静静地等候。
刘备说道:“贤弟去了,但他的妻儿还需要我照顾,还有两个弟弟,你来操持丧事吧。”
“唯!”
诸葛亮拱手应是,然后起身退了出去。
“晓卿。”
“左将军。”
沉晨走了过来。
刘备吩咐道:“这几日全城戒严,楚王府的守卫,就由你来管理,若有百姓愿意来王府吊唁,也不要阻拦,但要维持好秩序,莫要混乱。”
“唯。”
沉晨就退了出去。
刘备又起身看着诸多州府从事,依旧红着眼睛说道:“诸位,伯瑞去了,人固有死,伯瑞之死,重于泰山。还请诸位先回去,容我来设置灵堂,为伯瑞发丧。”
“有劳左将军了。”
“还请左将军节哀。”
“那我等先告退。”
诸多州府从事以及世家子弟官员,纷纷拱手退下。
很快诸葛亮就找来了奴仆和侍女,要先为刘琦擦洗身体,然后准备发丧的事宜。
到了第二日,全城戒严。
所有百姓都知道了刘琦病死的消息。
很多人都敬佩刘琦的仁厚,纷纷前往王府吊唁。
沉晨命令大军全城巡逻,王府处处都是卫兵把守,严密控制秩序。
前来吊唁的百官和百姓全程都有士兵在侧,有出口和入口,上香吊唁之后,尽快离去。
但来的人络绎不绝,连续数日王府都挤满了人。
刘备带着刘琮刘修和婉儿等家属一直答谢,等到第五日晚,才总算是清闲了一些。
灵堂设置在了楚王府的主厅,整个楚王府都挂满了素缟白帆。
哀乐响彻天际。
刘备拖着疲惫的身躯从灵堂出来之后,到了旁边侧殿歇息,同时还得处理不少公务。
刘琦本就把荆州事务全部委托给他,这一次临终遗言,诸多州府从事都做了见证,他算是名正言顺地成为荆州之主。
一下子大量公务积压在身上,让他十分烦闷,单手撑着额头,闭目养神。
“主公。”
诸葛亮和沉晨走进厅内,见到刘备疲惫,劝道:“主公已经两日没有合眼了,稍微休息一下吧。”
“唉,伯瑞一去,令我心神暗伤啊。”
刘备叹息了一声,抬起头说道:“如今荆州百废待兴,我又失去挚友,让我如何能安心睡得着觉?”
沉晨说道:“皇叔,现在长公子走了,荆州就只剩下皇叔为主心骨,若是皇叔也累倒了,那荆州还有谁能做主呢?”
“嗯。”
刘备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好好休息。”
“报!”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忽然有人来报道:“江陵有信使连夜赶来,现在在城外。”
全城戒严,晚上城门关闭,使者进不来,只能让城门守卫通报。
听到这句话,刘备说道:“立即让他过来。”
“唯!”
士兵匆匆而去。
沉晨皱眉道:“此时江陵来信,怕是巴蜀有变啊。”
“上次巴蜀来消息,还是十日前了。”
诸葛亮说道:“周林派人通知我们,张鲁大军包围雒城,雒城及及可危。”
“莫非雒城被破了?”
沉晨思索道:“我们与巴蜀之间的信息差有十日之久,短短十日,巴蜀也许会有翻天覆地的变故。”
别看荆州离益州千里之遥,可因为长江的关系,两地通信速度其实很快。
特别是长江上游到下游,江州,也就是后世重庆到江陵,也就是一两天的功夫,所以他们一直在关注着刘章和张鲁之战最新进展。
最新的情况是张鲁依旧在攻打雒城,还没有拿下,而如今江陵急件,说不好现在雒城已经失守了。
历史上刘备打下雒城,包围成都刘章就投降了。
可如今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也这样,所以沉晨有些着急,怕万一他们去晚了,张鲁已经得到整个益州,那他们攻打益州的难度,就要成倍提升了。
好在信使很快进来,单膝下跪道:“报,益州战报。张鲁攻破了雒城,包围了成都,刘章还在坚守,但军师说可能坚持不了多久,所以让卑前来询问左将军,是否应该即刻出兵,攻伐益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