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如此,还望将军早日得胜。”
张松最终按捺住了蠢蠢欲动的心思,没有将怀中的舆图献出来。
这份舆图是当初他去陈都时给曹操准备的。
可惜曹操的傲慢让人厌恶。
而曹操骄傲自大,南方除了还有个孙权没见过以外,也许就只有刘备才是明主。
不过现在刘备要去荆州,即便是献图,人家可能也无暇顾及。
到时候若刘备不重视,反倒显得自己自作多情。
所以张松觉得,还不如等刘备从荆州回来之后,再将益州献给他。
另外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如此大的事情不能就这样草率决定,还是得斟酌一下。
自己的好友法正法孝直素来善于谋略,张松觉得,可以找他商议一二再说。
因此综合种种因素,张松没有立即提出此事。
不过面见刘备,又看到他治理的江州还是井井有条,浑然不似张鲁时的混乱,也让张松颇有好感。
刘备礼贤下士,且南征北战多年,与曹操吕布等人在中原交战,绝不似刘章懦弱。
若南方还有人能够成为益州之主,也许就只剩下刘备最为合适了吧。
“主公。”
就在此时,徐庶忽然对刘备拱手说道。
刘备问道:“元直何事?”
徐庶便道:“虽然我们明日就要启程赶回荆州,但益州牧宗室情谊也不能不顾,恰好我们军中多有西川人。”
刘备诧异道:“元直的意思是?”
徐庶笑道:“主公何不留下一部分人马,牵制张鲁的军队?万一事情有变,刘益州抵挡不住,成都沦陷可就不妙了。”
“唔。”
刘备沉吟片刻,微微点头道:“元直之言,甚为有理,那我令赵云与你领一万人留下如何?”
“唯!”
徐庶拱手应是。
刘备又看向张松道:“别驾今日便留在府中,我们商谈一番。现在对于张鲁的攻势,我亦是不太清楚,还要请别驾为我们详细解答。”
“自是愿意的。”
张松连忙拱手回应。
“请。”
刘备就招呼他去后院别馆小筑。
之后又以去吩咐酒宴为名,去招呼了一下周林,等送走周林之后,才回到小筑与张松一同畅谈。
很快翌日,张松与刘备相谈甚欢。
二人经过一夜秉烛夜谈,对彼此又加深了许多了解,也让张松更加确定刘备就是益州的明主,于是心满意足地离去。
等送走张松之后,刘备率领大军于午后登船,没有打明旗帜,上千艘船只,都是商船,打着周林等巴郡各大世家的旗号,浩浩荡荡,顺江而下,向着荆州的方向开赴。
张松南下的时候是走的长江上游,汉代称之为大江水,后世称之为岷江,他顺江而下到江州速度飞快,可回去的时候速度却是慢了许多,因此暂且不提。
刘备的船只却是航行速度飞快,仅仅不到一日功夫,就到了白帝城,此时白帝城还在他的手里,但等过了白帝城,到秭归,就是蔡冒的地盘。
当初他离开秭归前往西川,蔡冒立即派兵进驻秭归、夷陵、夷道等地,在两岸设置了烽火台。虽然他并没有派人去西川确定刘备是否已经参战,但这些基本的军事布置还是有的。
此刻秭归县城楼上,霍峻远望北眺,他的身后从弟正喋喋不休地抱怨着:“当初大兄攻打曹操立了大功,仅仅只是从司马升了校尉,大兄病逝之后,也不得重用,现在又被派到这秭归城来,当真是窝囊。”
“是啊,现在蔡太尉和蒯司徒把持了荆州朝政,咱们这些老部将按理来说应该是要被重用的才是。不过我听说很多兄弟们都不想和长皇子打仗,所以那些不想打仗的都被调至偏远地方了。”
“咱们也不想打仗,可不就落得调至秭归来了吗?还有文聘将军,不过文将军算好的了,他手下两万大军,太尉和司徒也不敢动他,哪像我们,到头来也只是个虚名而已。”
霍峻的部队来源于他的兄长霍笃,霍笃的部曲则是宗族私兵,最早时只有三四百人,后来因张允扩军而增多至千余人,自此之后就再也没有增加过人马。
因此在霍笃病死,霍峻继承了霍笃的军队之后,这支本就是以宗族私兵为骨干的军队就抱团跟在了霍峻左右,成为了霍家的私人部曲。
而这支军队的特点是上层军官都是霍氏同宗亲戚,好几名亲卫还是霍峻的从兄弟,说起话来自然也没有那么多顾忌。
霍峻听着众人抱怨,并未阻止,因为就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公,何况这里都是自己人,也不会传闲话到蔡冒耳朵里去,大家心里有怨言说出来反而轻松些,总归憋着生闷气强。
“咦,校尉快看。”
就在这时,霍峻身边忽然有人指着北面说道:“江上有船只。”
霍峻看过去,就看到数百艘商船顺着长江之水浩浩荡荡南下,沿岸的烽火台也并未点燃狼烟,一时纳闷道:“这是什么船?”
“好像是商船。”
有士兵举目眺望,说道:“这应该是从江州来的船只吧。”
“随我去看看。”
霍峻一挥手,当下城内数百士卒出动,来到江边开了两艘艨艟,横在了江面。
远处长江上的商船自然也看到了他们,便纷纷开始停船。
古代在长江上停船可不容易,但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觑,当时就有船锚,有用石头的称之为“碇”,也有用钩爪的称之为爪锚。
而且那石头和爪锚可不是什么小物件,石头大有数吨之重,需要数十人合力才能拽入江中让大船停下,爪锚稍微轻一些,但也有两丈多长,数百公斤,靠爪取江底来停船。
至于收锚也简单,石头锚则纯粹用人力杠杆拉回来。爪锚则在开船的时候先划船往后退,等抓钩松动脱落之后,再用绞盘回收爪锚,就能够继续前进了。
所以停船虽然麻烦了一点,不过由于这些船只都是沉晨帮周林改造的比较先进的船只,还是能够轻松做到停船和起锚。
船只停下后,很快就有小船划了过来,到了江边艨艟上拜见了霍峻。
那人是周林派过来应付沿途盘问的一名商船主事,此刻上船后见到了霍峻,连忙说道:“小人拜见将军。”
“你们是何人?”
霍峻问道。
“小人是江州商贾,因前岁张鲁隔绝了商道,以至大江不能通行,我等商贾积存了大量货物,不能贩卖,眼看就要砸在手中。”
主事拍着手道:“幸赖今朝左将军去了江州之后,恢复了商贸往来,我等便连忙组织船队往荆州江东通商。”
“你难道不知道现在荆州也在打仗吗?”
霍峻问道。
主事苦笑道:“自然是知道的,可那又能怎么办呢?若是不能把货物卖出去,江州不知道多少百姓要家破人亡,手底下养了那么多伙计也得失了生计,我们也是没办法啊。”
“唔。”
霍峻沉吟了起来。
他其实拦住船队并非是怀疑船队有问题,而是不想让他们南下去云梦泽。
长江当时连通着云梦泽,据他所知,蔡冒已经开始发动全面战争,长江水师和江夏水师目前就在云梦泽下游的长江口岸上对峙。
现在商队从交战区过去,那不是找死吗?所以霍峻其实不是在害这些商人,而是想办法在救这些商人。
只是人家主事说得没错。
商贸往来本质上是为了盘活当地百姓的营生。
比如江州作为巴蜀贸易集散地,巴蜀的药材、茶叶、丝绸、食盐都要贩卖到荆州和江东去,还得购置其它物品回来。
如果彻底隔绝了商业往来,采药人、采茶人、养蚕人、挖盐人,都得断了活路。
所以要是不管不顾的话,那得不知道多少人家破人亡。
想到这里,霍峻便告戒主事道:“只是如今荆州打仗,大江水师与江夏水师于云梦泽一带对峙,你们从战场上穿行过去,岂不是送死?”
主事连忙说道:“不要紧,我们本来就是做大江沿岸的生意,不仅江东,在荆州也做。大不了我们在江陵停船,把货物卖到南郡和南阳去,虽然赚得少了些,可至少也能管得住百姓温饱。”
“原来如此。”
霍峻想了想,便扭头对亲卫说道:“去拿两面旗帜过来。”
“唯。”
亲卫去拿了旗帜。
霍峻对主事说道:“你们把这两面旗帜插在船头,应该会少一些盘问,记住,千万别去云梦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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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主事拿着旗帜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这种旗帜其实不是军队旗,而是通商旗。
汉代是要交商税的,特别是东汉末年,各地商队经过各地诸侯地盘,肯定是要被盘剥。
但大家也都懂得可持续性竭泽而渔的道理,所以诸侯往往会在交通要道设置查税点,查了税后就会登记入册,并且给通关文书、通关旗帜等。
现在是特殊时期,霍峻也没有给文书,给面旗帜意思一下,也算是帮点小忙。
很快船队再次启程,向着江陵的方向而去。
沿途一路插上旗帜之后,果然没有人再盘问,商队几乎是畅通无阻,直奔江陵。
而就在刘备直奔江陵的时候,张松也已经抵达了僰道。
长江顺江而下快,逆流而上慢,特别是上游,水流湍急,所以那时候从成都来江州只需要花了两天时间,回去却要十多日路程。
等张松到僰道的时候,无兵无权的军议校尉法正就已经在僰道县衙等着他。
这次出使,法正虽然没有被任命为使者,但他跟张松是好友,反正他不被重用,便跟着张松一同前来。
不过到了僰道的时候因为张鲁的军队已经控制了江阳一带,江面上不能通行船只,因此大队人马不好通行,张松就与法正分开。
法正留在僰道率领使团,他自己则仅仅只是带了两个随从,乔装打扮,走陆路绕道符节,再奔往江州。
后来刘备大量收集船只,派人攻打江阳,驱散了那里的张鲁守军,张松回去的时候自然也就轻松许多,两天的功夫就到了僰道。
回到僰道县衙府邸,张松就看到了一名三十岁上下的年轻士人正等着他,他便上去说道:“孝直。”
“子乔。”
“先回去说话。”
“好。”
那人正是法正,与张松一起回院落里。
这几日僰道正下小雨,地砖湿漉漉的,灰暗的青石板与黑色的木柱瓦砖让院子里变成冷色调。
唯一的亮处就是院落里有一小片竹林,郁郁葱葱的,上面还滴落着水珠。
张松与法正盘膝坐在廊下,看着眼前的竹林,法正询问道:“子乔,看到左将军了否?”
“见到了。”
“如何?”
“可谓是雄才大略也。”
张松竖起了大拇指,夸赞道:“左将军南征北战多哉,气度不凡,仪表有容,且礼贤下士,令人敬佩呀。”
法正笑道:“子乔兄与我一样,都觉得刘季玉懦弱无能,绝非益州明主。既然左将军雄才大略,那他必然是答应了出兵成都的事情吗?”
“没有。”
张松摇摇头道:“荆州内乱,左将军领兵南下去荆州了。”
“去荆州了?”
法正一时诧异,便询问了一下具体情况。
张松就把刘备出兵巴蜀之后,蔡冒立即发动战争,想要打败刘琦一统荆州的事情告诉了他。
并且还说刘备找了江州商人要了大量商船运兵,想来现在已经到了江陵。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等张松把情况告知了法正之后,法正嘴中喃喃自语起来,然后同样竖起大拇指,大笑道:“左将军确实乃英豪也。”
“额......”
张松纳闷不已道:“如今左将军去了荆州,不能与我们联合一起密谋益州,孝直为何还发笑呢?”
法正笑道:“我是笑左将军大略也,此次去荆州,恐怕早是计谋。”
“计谋?”
张松就更加不解:“什么计谋?”
法正说道:“子乔兄想想,为什么左将军刚走,蔡冒就立即动手?为什么蔡冒那边方才行动,左将军就能得到消息?为什么左将军走陆路而来,却能够迅速筹得那么多商船呢?”
“你的意思是?”
张松瞪大了眼睛。
法正点点头道:“不错,这定是左将军谋夺荆州之计也。”
说罢他深邃的目光看向了东方。
现在刘章虽然被围困,但成都一年半载应该也不会被攻破,待左将军拿了荆州,再回益州来。
到时候也许刘章就已经被张鲁打败,那时左将军再灭张鲁得西川,也不需要再担负夺同宗基业的恶名,可谓是一箭双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