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过年都没吃这么好过咧,你们家这日子,好得很好得很!”
饭过三碗,身体完全热乎起来,老疤头终于舍得慢一点和众人说说话了。
“谁能想到呢,第一回给你们拉车,我,我那会,”老疤头不好意思笑起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给你们赔不是啦!”
老疤头端起一碗热乎乎的油汤,咕咚咕咚干了个干净。
这油水足啊,吃这顿油的能管一个月。
秀芬儿故作嫌弃道:“谁赔不是喝的油汤?你拿出点诚意来说明儿免费给我们赶车,喝我一碗油汤跟我说不好意思,我看你这好意思得很呐。”
其他人忍不住抿嘴笑起来,老疤头摆摆手,“还不成还不成,我就指望拉车赚这两个钱养活我们父子俩,那小子以后费钱着呐。”
秀芬儿想到今天看见的巴智勇,顿了一下,“你这孩子,咋变成这样的?能说么,不能说你就当我没问。”
那些老娘们嘴里的说法太多,有说小时候摔坏的,还有人说巴家缺德事做多了老天看不下去降下了法旨。
说得太过分,秀芬儿当时就岔开了话题。
“……这事能说。”老疤头抹了一把脸,又喝了一口汤,“我这辈子,找过两个婆娘,第一个婆娘,给我生了三个孩子,两个丫头,一个小子,就是家里的那个。”
老疤头叹了一口气,现在回忆起来还是痛,“我第一个婆娘命短,生小子时没了。家里三个孩子要人照看,我没办法,又娶回来一个,怕后娘偏心自己的孩子,我托媒婆找的是孤身的小寡妇。”
高喜发的拳头悄悄攥紧,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第二个媳妇进门后,对三个孩子还是挺不错,那娘们一直想和我再生一个孩子,她说了好几次,我都没答应,小子还小,我想等他长大一些。”
“为了家里的媳妇孩子,我去城里找了工,长工,三个月,干满能得二两银子,我去了,那娘们也支持说会把孩子照顾好。”
“我是提前一天回来的,拿着二两银,东家还给了半袋面的赏,我高兴的回来,家里静悄悄的,好像一个人都没有。还是小子掉到了地上发出了声响我才匆匆跑进屋,小子浑身滚烫,小脸烧得通红。”
老疤头闭眼,眼泪流出来,哽咽着怒吼,“那婆娘不是人啊!”
“她要自己的孩子,我能跟他生,但她不能那么对我的娃啊!”
“大妮才十岁,二妮也才八岁,每天天不亮就被她赶到地里干活,拔草挖地洗衣做饭扫院子,她一天啥也不干,不是嫌这没做好就是说那没做完。”
“小子生病了,她没发觉,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烧迷糊了,从床上摔下来时,还摔到了头。”
老疤头已然泪流满面,“我把那个该死的婆娘赶走了,但晚了啊,我的娃傻了。”
高喜发一双眼睛锁在秀芬儿身上,他现在满心满眼里只有对秀芬儿的感激。
白雪梅也后怕的抱紧了包富贵,包富贵心虚得很,也不挣扎,就乖巧的任由白雪梅抱着,还伸手轻轻拍了拍白雪梅后背。
白雪梅感受到了包富贵小手在安抚她,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孩子,包富贵就冲她露出一个甜甜地笑来。
白雪梅刚才空了片刻的心一下被这个笑填满,还好,还好,她的孩子还好好的在,只是忘记了一些事而已,已然足够幸运。
秀芬儿沉默着,没去看高喜发,也没看白雪梅。
原身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后娘。
要是老疤头碰上的是她,或许巴智勇就还好好的,原身也不会经历那些苦难还活着。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那样的话,包稞和白雪梅还在平山坳里,包小米说不准已经嫁给韩文那个畜生被磋磨了。
没有那么多的假如,他们只能往前看。
“我再也不敢找了,也没用了,闺女们怨我,小子糊涂着,我活一天,他跟着活一天,哪天要是我要走了,我就把他一块带走,到了地下我再照顾他,我这个当爹的对不起他,我赔他这辈子,下辈子……”
屋子里的气氛沉默得很,好在包家没有酒,老疤头灌不动汤了也醉不了,他只能清醒又痛苦的往家赶。
唯一让他高兴的是秀芬儿还是给他把剩饭剩菜打包带走,明天早上他热一热就能吃。
老疤头想,他要是早点遇上秀芬儿这样的好娘们就好了,瞧瞧那个高喜发,活得多好。
他家小子比高喜发还大几岁,要是好好儿的,他现在也带孙了。
孙男孙女都好啊。
老疤头是一路哭着回去的,回到家发现巴智勇尿了裤子他这次也没生气。
“湿了不怕,爹给你换,冻着了吧?是爹不好,等爹再挣完今年的钱,明年爹就不出去了,就在家守着你,爹让你过过干净的日子,等咱们爷俩把家里钱嚼用完,爹就带你走。去了地下你肯定就能好了,爹去给你和你娘赔罪哈。”
巴智勇缩着脖子脑袋,一双骨碌碌的眼睛悄悄去看老疤头。
老疤头的嘀咕他也听不懂,感觉到老疤头没生气,他突然咧嘴笑起来,小小声说:“你爹,老疤头回来啦?”
老疤头顿一下,忽而笑起来,笑着点头,“是,是,你爹老疤头回来了。你小子,还知道这么说了,谁跟你说的?”
“是你王婶吧,你王婶是个好人,他们一家都是好人。你爹以前可坏了……”
老疤头今夜明明没有喝酒,却好像喝醉了一样打开了话匣子。
巴智勇也听不懂,没感觉到老疤头生气就乐着一遍遍喊:“你爹,老疤头,回来啦。”
越喊越大声,越喊越高兴儿。
“你爹我回来了,快别喊了,大半夜的吵到别人家,别人又来骂你。”
巴智勇哪听得进去,光溜溜的扭着,手一直冲着老疤头摇。
老疤头说不听只能威胁,“我棍子来了。”
巴智勇安静了。
老疤头叹息,他不想打孩子的,但他总是身不由己没做到。
他想多挣钱能回来多陪儿子两年,每每在外头忙得太晚回来,儿子就发狂,邻居上门闹,他送走邻居再伺候发狂的儿子,他一个人掰不成八瓣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要不就这么带儿子走了。
“今年过年爹给你买新衣裳,给你买零嘴儿,给你买小木马,咱们好好过完这个年,明年能不能过完,咱们就过到哪一天算哪一天,爹也赶车带你出去瞅瞅看看,整天在家,你都烦了吧……”
老疤头碎碎念着,巴智勇就悄悄的小心的一眼一眼去瞅老疤头,偶尔父子俩对上视线时,巴智勇就给老疤头一个憨憨地笑来。
是真的憨憨的那种,但却很甜。
包家现在也很甜,全家人一起帮高喜发安兰收拾,除了包富贵。
他正在哄高馨睡觉,背着她一圈一圈在院子里走,嘴里背书手下在空气里写字。
今夜月明星稀,明儿是个好天。
白日呼呼的凉风都好像吹得温柔了一些,没那么冻人。
其实不是,是包富贵背着娃走热了。
后背火烫,跟背了个小火球似的,还是不太听话的那种,两只小脚丫从包富贵的屁股踢到大腿再踢到他的膝盖弯。
“啊!外婆,娘,大姐,馨儿要蹬出来啦!要掉啦掉啦……”
包富贵再顾不上背书,两只手背到身后紧紧把不听话的小家伙搂住,想拍小家伙屁股一巴掌,都不敢拍,怕手一松,小家伙就从他背上滑下去。
包小麦不厚道的捂着嘴哈哈笑,“小弟,你都背过馨儿几天了,咋还背得这么好笑。”
包富贵欲哭无泪,“不是我,三姐,是她又皮了,一点也不知道累的,就一直蹬,这次给她绑紧一点,她肯定就蹬不掉了。”
安兰笑着上前把高馨从包富贵背上放下来,高馨一到娘亲怀里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口齿不清道:“娘,觉。”
包富贵瞪眼:“……”
院子里的人都笑起来,高馨也一点儿不觉得吵,在安兰怀里拱了拱小身子,没一会就甜甜睡过去。
包富贵:“……”
第二天,包家人分成了五波忙。
包小麦送弟弟去上学,包富贵不要,包小麦偏要送,包富贵就只能无奈的让三姐送。
路上包小麦让包富贵继续教她背书。
包小麦觉得她最近可太忙了,学习都耽搁了。
她只能努力抽出早上的时间来和弟弟学习新东西,顺便送弟弟上学,回来的路上她还能继续巩固巩固再背一背新句子,到家她就能背熟,像外婆说的锻炼和学习两不误,还关心了弟弟,多好。
第二波是秀芬儿和高喜发,两人要坐老疤头牛车去城里上工。
第三波是包稞,等到方家差不多吃完早食的时间,包稞要去找方举人买西北角的荒地,最好能把方家的那几亩荒地和陈家李家的一块买下来,就能把这一片荒地都连在一起。
秀芬儿本来是要自己办这事儿的,但她仔细思考了一番,家里的事不能全指望她,家里人少,那就培养了一个顶两个的能干。
包稞现在不结巴了,跟人沟通完全没有问题,给他足够的鸡汤和自信,他肯定能干好这件事。
秀芬儿想他不仅手能拿肩能扛,还能跟人打交道,包富贵没有成长起来之前,包稞才是一家之主。
第四波是安兰包小米包小豆和包小麦,她们再做五天的玩偶,玩偶的数量就差不多了,得送到城里看看行情怎么样。
很多时候,想象和现实总是会有差距,万一卖得不好,那这么多玩偶堆家里也够了,每人床上都能分到好几个。
第五波是白雪梅。
白雪梅今儿要和葛仙米一起做润肤膏。
秀芬儿昨晚和白雪梅说这事时,白雪梅担忧又害怕,她觉得她不能胜任,万一砸了咋办?
葛家现在的蜂蜜黄蜡有限,要是这次做砸了,那就只能等葛老大夫收了蜂蜜和黄蜡回来再尝试。
秀芬儿直接道:“你常说娘赚钱不带你,现在娘带你了,你又前怕狼后怕虎,能不能成你给句准话?不能成我过两天让山子媳妇来,我给兜底她肯定敢干。”
一句话成功把白雪梅拿捏住。
“别,别别,娘,我做,你教我怎么做,我一定好好儿做。”
让那小婆娘来干,十两银子都兜不住底儿,那娘们可是个敢花钱的。
其实秀芬儿也不知道这润肤膏具体该怎么做,她就当作自己很知道的样子大致和白雪梅说了几种方法。
白雪梅听得很认真,还动脑子思考了,然后她就发现,她娘说的,似乎好像有点不靠谱的样子。
什么叫你看着煮煮,煮出汁来,什么叫你看着收,合适的时候添一些黄蜡和猪油,再添一些蜂蜜。
“娘,你会做润肤膏吗?”白雪梅忐忑地问出这句话。
秀芬儿见瞒不住了,干脆也就不瞒了。
“不会,这不是给你兜底让你试呢,你想想要是做出来,那咱们家就发大财了。县城里的脂粉卖得多贵?咱们家以后都有润肤膏用不说,还能挣大钱。多好。”
秀芬儿画了大饼,再拍着白雪梅肩膀鼓励,“雪梅啊,娘知道,你其实是个聪明又心细的丫头。”
“你看小米,就胆大厉害,随了你,小豆聪明心细,也是随了你,小麦机灵活泼还是随了你,娘相信你可以做到的!”
白雪梅:“……”
她怎么办呢?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不停给自己洗脑,她行,她可以。
她胆大厉害,她聪明心细,她机灵活泼。
秀芬儿和高喜发一起出现在福满楼,当秀芬儿和彭福满说她未来一段时间都会和高喜发一起每天上工时,彭福满把自己的胖脸笑成了胖菊花。
“好,好,好!”
彭福满觉得他正焦头烂额,秀芬儿能来给他帮忙,真是及时雨,来得太好,太是时候了。
“婶子,那早餐店也进行得不顺利,我仔细算了,一年五十两的加盟费,咱们真的算得少了。但他们一听五十两就直接吓退了,咱们这从小包大的计划,也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