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隆昌三十年就要过去,对于朝庭百官而言,这一年下来,局势越发艰难起来。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
各地天灾不断,时不时便传出小股反贼又攻陷了哪里哪里。
西北又不停的在被西夏蚕食……
北伐大军多日没有消息传回,如今看来也是凶多吉少了。这一战,几乎榨干了朝庭几年的财政,耗尽了梁军的勇气。最后这个结果,对隆昌皇帝的威信也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隆昌帝心情不好,越发阴戾,朝堂上弥漫着一股腐朽与阴冷的气息,满朝文武便深深地觉得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仿佛是这个朝庭,又被往深渊里多拽了一步。
好在晋王之乱算是被平息了,伪朝的左丞相公冶圭上表请罪,朝庭兵不血刃便收复了太原。
也好在河北西路经略使张仲嗣上报,已击败了反王萧铣大部,击杀萧铣,又趁胜打败辽将萧当,歼其部,收复瓦桥关。
为了能让陛下过个好年,年节前一众朝官便纷纷上表奏贺,极力将这个支离破碎的天下粉饰成一个太平盛世的年景。
这几天每次上朝,便都有人都在张仲嗣请功。
对于这件事,隆昌帝是显得不甚在意,阴着险听着殿中群臣议事,颇有些冷眼旁观的味道。
这日,突然有一个极年轻的官员站了出来。
“微臣,监察御史卢子雍,要弹劾太子殿下!太子曾密会杨复,要求其不许速胜,曾言对辽战事应徐徐图之,让辽金相抗以坐收渔翁之利,更有大逆之言曰‘一切待本宫上位’……”
卢子雍言罢,伏于殿中,将额头抵在冰凉的地上。
一股凉意却是从满殿群臣的心中泛起。
这金鸾大殿上,突然涌起一股血腥味。
隆昌帝缓缓睁开了狭长的眼。
是啊,该清洗一下了。
战败已成定局,有些作臣子的心里便开始非议朕。
还有些人,闻到了朕身上的苍老的味道,在等着太子上位。
那就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这天下的主宰……
当夜,杨复身死、伐辽大军溃逃的消息传入京中。
无数人的目光盯向卢子雍,终于有人发现,这个揭开这场血雨腥风的太子案的监察御史曾经多次进过祁王府。
所有人都知道,太子完了。但祁王会是这场夺嫡的胜者吗?
“我们在哪?”
风雪中,颜怀问道。
他脸冻得通红,每说一句话都冒着白气。
“大概在蓟州吧。”万渊道。
“追兵呢?”
万渊道“你急什么?总会追上来的,他们比你熟路。”
颜怀有些无奈,吸着鼻子又道“万老头,你一向足智多谋,可还留有后手?”
万渊深深叹了口气“今天又冻死了六十八人……”
“我们没有粮草、冬衣,已然走投无路了。老夫若有后手,怎么也不至于捱到这种田地。”
颜怀道“那只能死在这里了?我却比你亏些,你至少比我多活了二三十年。”
这种时候了,还打趣什么?
万渊实在没有力气再理他,并不应话。
“老师。”
忽然有个颇为虚弱的声音唤道。
万渊回过头,只见杜闻言极吃力地向这边走来。
风雪中,杜闻言走到万渊身前,缓缓跪了下去。
“如今已至死地,学生有一事需向老师坦言。”
万渊也不去扶他,淡淡道“那封林启的手书是你伪造的?”
“老师竟然知道?”
万渊道“一开始不知道,后来猜到了。哼,老夫聪明一世,到头来却被你这个蠢货害死了。”
杜闻言道“学生愧对老师,但学生不后悔。”
不后悔你来与老夫说什么?
“蠢货。”万渊也不多说,一拂袖子,转过身接着走去。
颜怀见了这一幕,忍不住又凑到万渊身边问道“无咎本意不是让我们出关?”
万渊点点头。
颜怀又道“信是杜闻言伪造的?”
“嗯。”
“你早就知道了?”
“嗯。”
“那你为何不揭破?”
万渊长叹一声,感慨道“你当老夫不想收复燕云吗?”
颜怀颇为感佩。
过了一会,颜怀又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万渊抚须道“前两天。”
颜怀狠狠啐了一口,骂道“老匹夫,不要脸。”
突然,走在前面的徐峰猛然转头,大喝道“敌袭,列阵!”
八千多名仅剩的武定军转过身来,摆开阵列。
风雪中,黑影从远远出现,一点点向这边袭来。
“是辽军!”
“列阵!迎敌!”
寒冷的空气让武定军显得有些笨拙起来,他们列着阵,喘息着,等待着辽骑冲过来。
许多人都明白,这或许是最后一场战斗了。
“该列阵了,大柱哥。”颜怀拍了拍身边的一个亲兵。
那名叫大柱的亲兵却一动不动。
颜怀又加大力道拍了一拍。
大柱直挺挺的倒下去,如同一条的冰棍。
这些日子以来,这样的场景已然无数次上演,颜怀只感到一种麻木的悲凉。
他俯身,合上大柱的眼皮,捡起大柱的佩刀,走到阵列里去。
“颜先生,你……”
“我和你们一起杀敌。”颜怀吸了吸鼻子,道“唯死而已。”
周围的兵士对望了两眼,这种情形,却也不用再反对什么了。
过了一会,万渊也捡起一把刀加入了阵列。
又过了一会,跪在那的杜闻兵也站了进来。
“杜大人,”颜怀颇有些挪揄道“你一个书生,能打仗吗?”
杜闻言淡淡道“此时此刻,你只把我当作是武定军中一个兵士。”
一会功夫,却见远处的辽骑已奔至眼前。颜怀颇有些紧张起来。
他盯着前方的辽骑,耳朵却听到万渊在自言自语着什么。
颜怀便忍不住凝神去听,却听到万渊说的是“该先去把那那太监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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