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启被押到堂下,气定神闲地往那一站,丝毫没有犯人的自觉。
他往后看了看,却见徐瑶也在公堂上,她旁边还站着那天看到的状师,韦介。
“唔,韦先生,你好呀。”林启不失礼貌得打了个招呼。
韦介心神不属地点了点头,心中颇有些担心。他早就知道这件事是骆通判在背后指使,不愿搅和进去。
但谁又能和钱过不去呢?
韦介家中人口众多,父母、妻儿、亲随加起来十多张嘴要喂,他又有外室要养,自己还得保持一份读书人的体面,正是捉襟见拙的时候。因此他见到银子,还是忍不住接了这案子。
他本还期待着自己的状子会被驳回来,小赚个写状子的钱就够了。
但现如今还是卷进了邵知州和骆通判的博弈……
“堂下犯人,勿要喧哗。”那边林启刚打过招呼,邵固沉声喝道:“开堂。”
两旁水火棍击在石板上,阵仗颇有些庄严肃穆。
“肃静!”
“威武!”
林启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暗道居然和戏台上演的一样。
邵固则雷厉风行地开始审案。
他先审的是黄宝当街被杀一案。
这案子本就是众目睽睽,一众证人、仵作、捕快走马观灯似得上堂陈述一番之后,案情已渐渐清晰起来。
邵固又不同于吕炳,他本是极为老辣之人,一会的功夫便将这案子审得明明白白。
那边左永、魏黑崽洗脱了冤屈,任远和尤五儿还是被下了狱。
魏黑崽脸上却没有什么欣喜的表情。他盯着任远和尤五儿,一脸呼之欲出的表情,只差把那句话说出来——“放心,俺会救你们出来。”
林启转头看了看尤五儿,点了点头,丢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让他自行体会。
任远倒是无所谓下不下狱,大不了把身份报出来。但他任务在身,出来了这么久却还没和林启说上话,便有些担心等自己出了狱林启又不知跑到那去了。
于是被人押着的任远扭过头,盯着林启,目光很是有些幽怨。
林启愣了愣。
“这目光……”
尤五儿来此,应该是为了带这个名叫任远的青年来见自己吧。
总不能是……
江茹穿越成男人了吧?
林启看着任远的背影,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那边邵固却是深沉地看了南阳县令吕炳。
吕炳身子一颤,不由害怕起来。
如今邵知州这一审,自己“断案糊涂、冤枉无辜”的评断就跑不掉了。
下一刻,吕炳更是一惊,登时冷汗直流:自己这样断案就是为了投靠骆通判,这点,邵知州不会不知道。
“完了完了,得罪了一头,却没靠上另一头,这夹板气受得……”
那边邵固又开始审林启杀害黄姚氏一案。
这件案子却颇有些棘手。
邵固与骆崇的矛盾青州城里许多人都知道。今日若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林启无辜,那定会给人留下话柄,说“邵知州干预骆通判的职权,包庇杀人犯”之类的。
而邵固对王慎执弟子之礼,骆崇是温瞻的门生。想来到时候谣言传来传去,很可能会传成王大儒与瑞文公有隙。
若没有实足的证据就判林启无罪,对王大儒的名声也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但举证林启杀人易,举证他没杀人却难。
“是谁投的状子?”
随着邵固这一声问,韦介踏步而出,侃侃而谈起来。
他嘲讽了吕炳的办案过程,并将这位南阳县令的判定结果抨击得体无完肤。
接着,吕炳身后的史文帛站出来,列举诸多证据,义正言辞地要将林启钉在通奸杀人的耻辱柱上。
韦介又是一番长篇大论。
史文帛又是一番据理力争……
唇枪舌战数回合之后,公堂赫然成为两人的斗嘴辩场。
邵固也不阻止,沉着脸听着,观察着所有人的反应。
他面上大公无私,但这案子的事实如何对他而言并不重要。
他要的是强有力的证据,以给骆崇沉重一击。
可惜韦介并未拿出这个强有力的证据来。他有的只是嘴皮子功夫,渐渐有些说不过史文帛。
林启听着堂上滔滔不绝的争吵,觉得有些无聊起来。
相比而言,这个时代又不怎么尊重法律,从始至终无非是那些大人物为达目的所用的手段罢了。
自己在这青州城,也只是如棋子一般的存在啊。
“没有意思。”
如今反正拿到了神医的地址,不如凭武力闯出去好了。
如此想着,林启打了个哈欠。
却听史文帛对韦介慨然道:“那弩箭作何解释?时间吻合,动机明白,凶器亦被搜出。如此铁证昭昭,你这讼棍还妄想为他辩驳,到底是收了多少银子?”
韦介一瞪眼,累得说不出话来。
邵固表情毫无波动,稍稍闭了闭眼,心中已有决断——“此番便让骆崇一招罢了。”
“林启,你杀害黄姚氏,证据确……”
突然一个衙役小跑到邵固耳朵通禀了几句。
邵固点点头,道:“带人进来。”
众人转头看去,却见一个男装打扮的女子带了一个随役,缓缓步入公堂。
那女子一身玄衣,头发扎起,素面朝天,一幅干净利落的模样。
林启微微有些叹息。
“变化很大啊,李蕴儿。”
“堂下何人?有何证词呈上?”邵固道。
“草民李蕴之。”李蕴儿一指身后的随役,又道:“这是家仆李休,黄姚氏被杀时他曾亲眼目睹。”
李蕴儿说着话,看也未看林启一眼。
林启看着眼前女子沉稳自若、笃定从容的样子,有些欣慰,亦有些感慨。
“有朝一日再相见,我必杀你。”上次离别时她的话语在他脑中回响起来。
“想来也是来举证我杀人的吧。”林启苦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