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启迷迷糊糊地张开眼,看着上方木质的横梁,呆呆出神。
那横梁与还是那根横梁,与他第一次在这里醒来时一样,看上去简陋、古朴、安静。
不知不觉,也来这里很久了。
还是没有找到江茹……
“你在想什么?”有人柔声问道。
林启转过头,见到方芷柔那张楚楚动人的脸。
他微不可觉得叹了一口气,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方芷柔不答,拧了毛巾给他擦了擦脸,动作轻轻柔柔的,那毛巾温度恰好,让人觉得放松。
“伤口还疼吗?”她问。
林启不答,脑海里只想到,世间哪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她又不怀好意了。
命运的馈赠,暗中都是标好了价码的。
“不要被这小娘皮感动。”他心中暗想。
于是他微微严肃了一下语气,说道:“方姑娘,你没必要守在这里的,早些回去吧。”
方芷柔低着头,也不说话。
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唉,这个影后级的演技,难道你们这时代还有什么电影学院吗。
良久,她轻声说道:“我说过了,你为我报了仇,我应该报答你。”
“没有必要的,我做那些事,并不是为了你替你报仇。”他淡淡道:“至于以后我跟李家之间,是恩是怨,并不是你做什么能够改变的。”
方芷柔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顾左言它地说道:“你不接受我,是因为徐姐姐吗?其实,我可以做小……”
林启皱眉,打断道:“够了。”
“我劝你一句,不要在仇恨里陷得太深。”
他的话不重,语气里却有些不容置疑的威势。
方芷柔懵了一下,捉着衣角,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两行清泪从她脸上滑落下来。
“那我又能怎么样?我爹爹死了,被人害死的……血海深仇不提,爹爹留下的这点家业,李府想要,我就应该拱手让给他们吗?就算将这些都让给仇人,那接下来呢?我能怎么办?他们会放过我吗?”
她低着眼,低声说道:“我本以为,自己不逊色于男儿,能靠自己走下去。但事实上,离开我父亲的羽翼,我什么事也做不了……这世道,一个女子不依附于人,就连活下去也是艰难……”
林启转头,不去看她,淡淡道:“你受了什么苦,不须与我说的,世情冷暖,如鱼饮水,各自心知。”
方芷柔沉默下来,想了一会,终究还是未走。她抹干眼泪,将毛巾放在盆里洗过,拧好。又坐在床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我有一个朋友……”良久,林启还是开口说道。
他语气悠悠的,也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她听。
“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双亲就被人杀死了,于是他一辈子都想着报仇。有时候他也会想,报仇的意义在哪里?在儿时的那些苦难过去之后,幸福明明就在眼前,他是可以好好生活的……”
“于是他反复的想,能不能把仇恨放一下。但是太多年的执念,让他没有办法忘记这件事情。那感觉,像有一个任务没有完成,让人空落落的,又好像有一只毒蛇,一直在吞噬着内心。”
“于是他就去报仇了,本来以为做完这件事情,能够让自己心念通达……”
“但最后,杀死仇人之后,并没有什么满足感。只会觉得,真的是一件很没有意义的事情。更坏的是,他喜欢的人也因此生死未卜……”
“此后的每个日日夜夜,他都在后悔。如果那一天,他没有去报仇会是怎么样?我与你说过的吧,生活不止是过往的虚无与执念,还有眼前的苟且。”
方芷柔看着他的脸,心中暗想:他说的是他朋友呢,还是就是他自己。
“道理我都知道,要放下却不容易。”她说。
林启叹道:“也是,彼此再多说也无用。但至少,你别再想着利用我。”
我是不会上你的当的。
方芷柔抬眼问道:“你分明对别人都好,比如徐姐姐……为什么独独要排斥我?”
林启微微愣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他张了张嘴。
“可能是,你和以前的我,太像了吧。”
当初,自己被仇恨湮没的时候,看起来也是这么讨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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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酒行。
满店的伙计一个个在地上打滚哀嚎着,看着惨不忍睹。
酒坛的碎片洒了一地,遍地都是酒水。
酒香四溢,让人垂涎三尺。
秦四筹看着满地的狼藉,心疼欲死。他不仅是酒行的大掌柜,还是东家的表叔,这酒行,他也是掺了一股的。
这满地流的,这可都是钱啊,都是他的心血。
“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混蛋,这是暴殄天物!焚琴煮鹤!”
“这些酒,可都是粮食酿的,锄禾日当午,粒粒皆辛苦呐……”
于三一把拎起他的衣领,随手就是一巴掌。
“你**的,粮食是给人吃的,你个老混蛋害死了我德云社的人,砸你一点酒算什么,老子还要剁了你。”
他贼眉鼠眼惯了,此时虽想做出挣拧的神色。但看起来也并不很凶,反而有点滑稽。
秦四筹见了,本来忐忑不安的心反而稍稍平静下来一点。
“不过是给你们添了点麻烦,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老混蛋,添点麻烦?拿一条人命来添?”
于三见自己吓不住他,怒火中烧起来,又是狠狠一个巴掌过去。
“啪”
这一声重响之后,秦四筹只觉脸上火辣辣得疼,不由有些呆住,心中浮起一丝恐惧。
这些土冒,不会是玩真的吧?何至于此啊!
“你这老货,不是嘴皮子溜得很吗?”于三将秦四筹往地上一推,又吩咐人将他按住,拔出他带的长刀,横握着,冷声喝道:“把这老货的两条胳膊给我卸了!谁去?”
他说完,他斜眼看向张板。
那边踩着秦四筹的人却是巴刀,砍手这事,巴刀倒是很愿意去做的,以前自己就是杀猪的,手艺好得很。
但他看于三的眼神,心知这是张板的投名状,不好抢的。
秦四筹本是不敢相信这些泥脚子敢动自己的,此时心中大骇,疯狂挣扎起来,嘶力喊道:“你们疯了吗?敢动老子,老子的东家是李员外的三舅!”
“你们不要命了!我告诉你们,我们和江县丞……”
巴刀不耐,捡起一块破布就往他嘴里一塞。
“呜……呜……呜……”秦四筹目眦尽裂,额上青筋暴起,一时冷汗直流。
皮秋在后面看着,眼皮不自觉得跳了两下。
“*的咧,这些人看着老实巴交的,原来惯会做这种堵住嘴砍人手脚的事……”
他想起自己那天也是被这样,被按住等着宰,不由得心下一阵庆幸,抚着胸口想道:“这人好可怜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