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咣咣——
数百年过去,地府仍旧是那副落后的模样。
郑叔拎着酒壶在那扇被烧得赤红的铁门前经过,今晚他喝得有点高,听着在周围环绕的惨叫和呜咽,看什么都在重叠。
“郑叔。”守门的阴司抬手在他面前晃晃,黑灯瞎火的地方也只有那么点零星的蓝光做照明。
郑叔轻“嗯”一声,往兜里掏了掏,掏出一个小瓷瓶子。
乔莞在地府没什么朋友,平日也只有老鬼差郑叔与她走得近。
“没想到……”老头摸摸胡子,衣裳楚楚,白袍潇洒的立在原处,见守门人点头,便叹道,“她竟然捱过去了。”
说着,老头将手中的小瓷瓶递上,看着阴司往里捣腾许久,一缕青烟跟着映入眼帘。
随即郑叔蹩起眉头,于心不忍。
那丫头是挺过来了,可到底不是正编鬼差,一轮下来,魂魄已经被烧得七七八八,还得仰赖门内阴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聚齐。
郑叔捏了捏手中的小瓶,垂眸一看,星星点点的灵体在瓶中香火的供奉下,终于开始慢慢凝聚。
“有劳。”他冲着几名阴司道谢后,又将香火瓶子拢入袖中,慢吞吞的往回折去。
忘川河边有风拂过,老头走了两步又静伫不动。
他用指腹细细的在瓶口摩挲:“你这丫头,原本大好前程等着你,却为了情这个字……唉,阳间人的情情爱爱不过数十载,你又是何苦……”
又是一阵阴风打来,吹得他一个趔趄,拢了拢衣襟,摇头叹气的走了。
——
乔莞这回伤得比任何时候都重,重得连魂魄都聚不全,如今只能病怏怏的躺在瓶子里,以香火慢慢的供奉。
地府的日子安逸,眼看着一日日的过去,瓶中那三缕幽魂终于渐渐成型,郑叔那颗心也安了几分。
可正当他打算给阳间的傅天琅托个梦的时候,一觉醒来,瓶中已经空了一半。
老人一时傻了眼,怎么三魂就剩地魂了?
他本以为乔莞贪玩,正在屋里溜达,于是翻箱倒柜的找了半日,仍不见她的踪影,出去问问速报司,才知道她的天魂、命魂在凝聚成型的那一刻,便还了阳。
郑叔气得吹胡子瞪眼,这还没养好就跑了,不是闹吗?
——
冬去春来,榕江市里到处都是一片生机焕然,可这并不包括乔家。
这日午后,乔妈心事重重的坐在沙发处择菜,听着乔爸推门而入的声音,她侧过身,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她接过丈夫买回的东西去了厨房。
没多久,乔妈捧出一碗汤来到傅天琅的房前,她起初有些犹豫,可当她想起已经昏迷不醒一年多的小女儿,终是狠狠心,咬咬牙,敲开对方的门。
“阿琅,喝碗汤吧。”
傅天琅静静的坐在床边,闻言接过碗,只是目光微晃,并没有拒绝。
乔妈扯扯嘴角,等到他把空碗递给自己,便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乔爸一早等在门外,附耳过来,小声问道:“咋样?喝了?”
“喝了,一滴不剩。”
夫妻两脸色稍好,双双在客厅里等待,连偶尔的交谈声都变得格外的小心翼翼。
直到半小时后,乔妈蹑手蹑脚的过来,重新拧开了傅天琅的房门……
“乔姨?”
可那本该倒头大睡的男人,如今却仍旧清醒。
“你……”乔妈惊讶得合不拢嘴。
夫妻两原本商量着给他下点药,趁他昏迷不醒的时候把乔莞带走,毕竟在这段日子里,乔爸已经花钱给乔莞在国外找好了医院,连手续都办好了,就剩下傅天琅这只“程咬金”,只要解决了他,便能将闺女送出国。
乔妈蹩起眉头,她明明看着他把汤喝下去的,这会儿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想着她回头又看了乔爸一眼。
难道老头子买错了药?
乔爸眼睛睁得滚圆,他从前就是个老药师,买错什么也不可能弄错了药材。
可既然这药对傅天琅没用,两口子只能对看了一眼。
乔妈望着还在床上熟睡的“乔莞”,忍着眼泪在床边坐下,心平气和的道:“阿琅,一年多了,我们都明白你的心意,现在你乔叔托朋友在国外找了一家医院,就等着明儿个带阿莞上飞机,这次不管花多少钱,哪怕倾家荡产,咱都要把她治好,你也不想她一直睡下去的对不对?”
傅天琅沉默的抬眼,脸色一片青灰。
乔妈见有戏,赶紧继续劝道:“这一年来,你对我们阿莞是什么样的,我跟你乔叔都看在眼里,这样吧,你先放手,安心让阿莞出国治疗,等她病好了,我跟你乔叔立即给你们办婚礼,办得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你看怎样?”
“她不能走。”傅天琅沉默良久,终于开口,低沉的嗓音在屋内回荡,显得格外压抑。
乔妈闻言,脸色立马就拉了下来,可她强忍着脾气,张了张嘴还要再劝,却被一旁的乔爸打断。
乔爸抿着唇,咬牙切齿的骂道:“阿莞是我们乔家的闺女,她要去哪,什么时候轮到你决定?机票已经买好了,就等着明儿个登机,你高兴的,可以和我们一起去,不高兴,我也不勉强,反正你不姓乔,以后爱干啥干啥去!”
“不行。”傅天琅冷眼一瞟,转身挡住二人。
他身材本就高大,再与乔爸那瘦瘦小小的老头儿一比,乔爸顿时被他的气势压住,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你,你这混小子,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了才会收留你!”乔爸气急,却不敢轻易上前,只能放下狠话,“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明儿个你要是再不放手,我就报警!我就不信,还没有王法了?!”
——砰——
房门被人用力甩上,床边的男人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回到床畔,轻轻握住女孩的手。
“莞莞。”他看着她紧闭的双目,轻声说,“现在你是我的,从头到脚,从身体到心,都是我的,所以没人能把你带走,包括你,知道吗?”
他微微俯身,边说边亲吻她温热的唇,哪怕那丝余温并不属于她,但只要她的*还“活着”,不管几天,几年,他都会一直等下去。
——
隔天一大早,乔妈去了乔莞的房间,可瞅着她空荡荡的衣柜,才想起在这一年里,她的东西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搬去了傅天琅的房里。
想想自己苦命的闺女,乔妈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也不知哭了多久,直到她回到客厅,恰好碰上正在抽烟的乔爸。
乔爸平时不怎么抽,只有心里烦的时候会抽几口。
客厅里死气沉沉的,夫妻两都没说话,挨着坐在沙发上。
最后,乔爸掐灭了烟蒂,来到傅天琅的门前。
他拧开门把手,里面没锁,刚一进门,床边的身影顿时落入眼底。
“阿琅,你考虑成怎么样?”乔妈哽咽的道,语中带着点哭腔。
傅天琅抬头,眼窝下浮着一层淡淡的黑影,显然一夜没睡。
“她不能走。”他垂眸,目光重新对上女孩苍白的脸,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的告知。
乔爸目光一凛,连说三声“好”,而后一转身,一瘸一拐的出了门。
“唉……你……你咋这么固执呐……”乔妈后脚追了出去,两口子还能去哪,当然是路口的警察局。
——
榕江市的民警同志还是挺靠谱的,半小时后,两个穿着制服的男人便跟着乔爸回了家。
“警察同志,里面那是我们家的养子,我们闺女的病对他打击太大,整个人有点不正常了,你们一会要是带他走,千万别下重手,他也不是有心的……”乔妈一路念念叨叨的跟着,眼圈也红了,傅天琅这人虽然少言寡语了些,但对他们一家子是真的好,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这么对他。
“行了,你少说两句。”乔爸突然怒喝一声,掏出钥匙开了门。
两个小伙子刚从警校毕业,刚才听乔爸描述的时候,还以为是什么非法禁锢案,可走了一路,越听越纳闷。
直到正主出现在他们面前。
傅天琅的房间很安静,他一言不发的坐在床边,背着光,面部几乎被阴影罩住。
那沉静得仿佛没有任何生气的男人,让刚进门的两人有那么一瞬间,觉得面前坐着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雕塑。
再看他如剑的眉峰与不苟言笑的脸,冷漠孤寂的气场打从他们进门的刹那,便如飞溅的利刃,笔直的往外射,直接将二人慑在当场。
这时乔爸已经先一步冲上前,试图将床上的乔莞带走。
可他还没碰到床角,肩部便是一疼,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推得后退了几步。
“混账东西,你居然敢对我动手?!”乔爸大骂,勉强站住了脚。
其实傅天琅对他还算有分寸,使的力道没有伤到他,但对付那两个不请自来的警察,就不是那么客气了。
眼瞅着两个正儿八经从警校毕业的男人,这会儿被他三两下撂倒,乔妈吓得不轻,张嘴喊道:“阿琅,住手,快住手!”
傅天琅闻言,果真没再动手,可他虽然已经收了手,但那股仿佛穿体的杀气,依旧犀利得令人由心底窜出寒意!
至于那两名警察的脸色也不好,这算啥?胆儿肥了,还敢袭警?!
而且两个打一个,他们居然还干不过?这……脸上无光啊!
于是,正当其中一人打算呼叫增援,乔爸乔妈上前劝阻,场面乱作一团的时候,一团白光晃悠悠的从门外飘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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