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连着下了两日,到傍晚的时候好不容易消停了一小会儿,谁知刚入夜,窗外又响起雨水敲打在树叶上的声音。
一股极其凝滞的气氛笼罩着整个天空,乌云一层层的往上重叠,短短时间内便遮天蔽日的蔓延开来。
下雨了。
乔莞在黑夜中睁眼,听着男人沉稳的呼吸声,她眼巴巴的盯着天花板数秒,这才轻手轻脚的起身。
她小心翼翼的拨开腰上的手,而后一路摸黑下床。
乔莞凡人肉身,夜视能力自然比不得灵魂出窍的时候,于是“碰”的一下,她踢到了柜脚。
心头猛的一跳,她紧张的回头,见男人依旧睡得安稳,这才轻轻吁了口气。
随后她把自己的鬼差袍子取出来,蹑手蹑脚的开门,殊不知在离开的前一秒,睡在床上的男人蓦的睁开了眼眸。
乔莞轻轻吐纳,整幢别墅里已经没了苏婉的气息。
她心知肚明,随便找了一间客房藏匿身体,随后便披了袍子走出去。
夜风带着雨丝,有力的穿过她的身体。
乔莞站在路中央抖了抖袍子,很快便寻到苏婉的位置,不远,隔着一道树林便是。
大雨倾盆而下,噼里啪啦的砸得人有点疼,而就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正有一个美丽的女人站在一片草坪前,她没有打伞,任由雨滴敲在身上,偶尔抬头望天,平静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没多久,远处走来一人……
那是一个书生打扮的女孩,她负手而立,一身白绸外袍,宽大的袖子迎风招展。
她同样没有打伞,但浑身不见湿漉,甚至连身上的白跑也没有粘到一点土灰。
苏婉眯起眼:“我知道你会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古怪的女孩一半精气,一半鬼气,如今又以灵体的形态,来去自如的出现在她面前。
乔莞站的近,很明显的感受到苏婉身上的杀意。
两人真是心有灵犀,不过是一个眼神就知道今晚要干一架。
她抄起家伙叹气:“唉,其实你们之间的恩怨我不太想管,无论伤了多少人命,那也是你的事,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对他起歹念。”
她一边叹气,一边慢吞吞的从兜里取出一沓火符,所谓火符,其实就是以元阳之气画的符,而元阳之火又能很好的克制僵尸这类阴物……
乔莞在风中抖索了两下,毕竟是出自她的手笔,那威力……肯定是不行的,所以还得结个印,画个圈……
苏婉见她在那头磨磨蹭蹭,嘀嘀咕咕,明显小看她的模样,眉目瞬间拧起。
只见白影一晃,她速度极速的来到她面前,双臂向前一伸,钢构的爪子毫不犹豫的刺入她的心脏……
下一秒,苏婉神色大变,骇然的后退,不敢置信的说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确实刺进去了,但并没有碰到实物,反倒像是插入了一缕空气,一抬手又抽了回来。
林中轻轻拂过一缕清风,到处都是泥腥味的树林里,苏婉眼睁睁的看着一枚落叶从她体内穿过。
乔莞结好印,慢悠悠的抬头看她:“好了,我们开始吧。”
乔莞淡淡的笑,她这次以灵体过来,其实占了很大的便宜,僵尸是肉身,哪怕她速度再快,钢爪再尖锐,也无法伤她分毫,而真正能伤她的,只有她体内的阴煞,但很显然……苏婉修行时日尚短,说白了她就是不会用。
苏婉猛然惊觉到两人之间的差距,无论如何,至少在没弄清敌人底细之前,她聪明的选择逃走。
可乔莞怎可能放过她,在她转身的瞬间,手中细链飞射而出,一圈圈的缠上她的脖子,手臂,腰……
苏婉大惊失色,挣扎着要逃,却迎面被一沓火符砸中,浑身上下瞬间被火烧伤,没多久便发出一声惨叫,倒在了地上。
大雨不知不觉的停了。
乔莞一步步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光看她双手抽搐,目光狠辣,便知道她正在蓄力,就等着她一走近,便给她致命一击!
乔莞摇摇头,拽着锁链的一头,用力往回收,而随着两人越来越近,苏婉瞅准时机将要挥手的刹那,乔莞目光一凛,五道鬼火沿着锁链往下,速度之快几乎在瞬间便将那僵尸烧得浑身冒出黑烟。
寂静的林间里传出女子的惨叫和哀嚎,苏婉披头散发的在地上打滚,可惜阳间的泥土浇不灭阴间的鬼火……
“不,不要杀我,我不能死,我还要陪着少爷,我要陪他一生的。”她凄凉的惨叫,身上的长裙皱巴巴的已经黏满了尘灰。
“咔擦”一声,是乔莞抽出军刀的声音。
那是傅天琅的刀,上头隐隐的覆着一层阴煞。
苏婉定睛一看,光是刀身上的寒意便令人胆颤不已。
于是她挣扎得更甚,手脚并用的往后退:“不,不,不要这样,乔小姐,其实我已经后悔了,我不该对少爷起邪念,更不该将自己的痛苦加诸在他身上,所以求求你,放了我吧,我保证不会再犯!”
乔莞一愣,缓步走近:“我无法信任你。”
她原以为苏婉无论如何也不会对傅天琅动手,但很显然她想错了,女人一旦疯狂起来,没什么做不到,更何况她已经不是一个人。
乔莞心知自己时日不多,而如今的苏婉对她来说,是一个隐患,一个定时炸弹,所以在离开之前,她不能留她。
尖锐的刀刃划破空气,“噗”的一下,狠狠的刺入了女人的心脏。
血肉被捣毁的瞬间,一魄离体。
苏婉那把插在她胸前的军刀,带着滔天的恨意嚎叫道:“你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又比我好到哪去?既然不能给他幸福,你何必占着他不放?!”
乔莞用力的抽出刀刃,带出的僵尸血飞溅而出,一并穿透她的身体。
她面无表情的看她,苍白的脸色在黑种显得尤为诡异:“我不能,你就能吗?”
苏婉嘴边溢出黑血,嗤嗤的笑了一声:“你总归是要死的,而我却能永远伴在他身侧,只要有我在的一天,不会允许任何人欺辱他,伤害他……”
乔莞目光越发冰冷,一抬手,这次沾了黑血的军刀刺入了她的肺部。
随即,二魄散去。
“所以你口中的常伴,就是让他成为与你一样的怪物,非人非鬼的活在六道众生之外,永世无法轮回?”
苏婉一愣,苦笑道:“我不会这么做的,所有痛苦都将由我一个人承担,他只要好好的活着,不管今生还是来世,我都会去寻他,只要能永远守候在他身边我就已经满足。”
这话让乔莞沉默了下来,连刀子都忘了要抽回。
苏婉对傅天琅的爱很深,甚至要比她更深,如此不求回报,刻骨铭心的爱意,她试问自己做不到。
如果她还活着多好。
乔莞摇了摇手腕,细链相撞的脆响在周围回荡。
如果苏婉还活着,那么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会走得更安心一些,毕竟她知道哪怕她不在了,他身旁依旧守候着另一个比她爱他更深,对他更好的女人。
“可惜你已经死了。”她用力抽出刀刃,分别朝她的五脏六腑刺去。
随即,三、四、五、六、七魄纷纷离体。
人之初死,七日一魄散,四十九天七魄散,视为魂魄分离,也算是真正死去。
但若是三魂离体后,七魄受到惊扰,精元被囚于本体,那么就有尸变的可能。
乔莞解下她脖子上的玉葫芦,随着苏婉的七魄散尽,她剩下的精元便像是萤火虫一般幽幽的从她口中飘出,没多时便被乔莞收入了无间之门里。
“你放心吧,哪怕我们俩都不在了,也会有另一个真正对他好的女孩出现,爱他,照顾他,与他相伴一生,而那个人即使不是我,也再也不可能是你。”
女人死去多时的尸首正孤零零的躺在泥堆里,乔莞替她阖了眼,甩着袖袍慢悠悠的离去,这附近离公园很近,只要天一亮苏婉就会被出来晨练的人发现,到时可一并风光大葬,虽然这些仪式毫无意义。
距离天明还有一段时间,乔莞也并没有着急着回去,而是一路顺着风来到苏婉曾近遇害的那个郊外。
原先的大坑早已被人填上,而附近的一家旅店,在她经过的时候也已经被大火烧成了黑炭。
周围无灯,荒无人烟,不过也正好,她等下要做的事不方便让人看。
甩甩袖袍,她先是在大坑周围走了一圈,闭目养神的吐纳过后,取来一张招魂符,而后将苏婉的精元放出。
乔莞又从兜里找出一支红蜡烛,点燃招魂符后在精元之上划起了圈,嘴里一并低低的念叨:“回来!回来!”
其实乔莞心里也没底,她就是猜的。
都说僵尸无法入轮回,其实是因为三魂离了体,少了精元后各奔东西,最后渐渐融入空气,被修道之人吸纳,变成本体的修为。
乔莞心想苏婉死去的时日不长,也许她的三魂还没走远,能招回来也不一定。
没想到乔莞这次猜对了,苏婉的三魂确实没走远,但她招了大半夜,也只找回了天魂和地魂,其中的命魂已经不见踪影。
二魂渐渐与精元重合,随着白光一晃,乔莞面前多了一只残缺不全的阴魂。
“你为什么不杀我?”苏婉惨白着一张脸看着她,幽幽的问。
“因为你是一个可怜人。”乔莞盘腿与她对视,“杀了你有损我阴德,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我才不干。”
乔莞一副不想管,却被迫了管的不爽样,托着腮对她说:“你如今魂魄不全,又是满身怨念,根本无法投胎,而哪怕让你下了轮回道,下一世也只会是一只没有灵智的畜生。”
“我不要投胎。”苏婉向她跪下,哀求道,“乔小姐,你既然替我聚魂,那么一定有办法让我留下的对不对?”
乔莞抿着唇看她,眼角的余光突然撇到泥地里的一个只有小拇指大小的铃铛,她捡了起来,暗忖那一定是附近的孩童遗留下的玩具。
用力摇了摇,“叮铃叮铃”的声响在周围回荡。
“你魂魄不全,等到天一亮也许会抵不住凡间的阳气,当场魂飞魄散。”
苏婉脸色白了白,灵魂在空气中微颤。
乔莞把玩着那枚小铃铛,又笑:“不过我倒是可以与你结契,让你暂时覆在这枚铃铛上,改天我再送你去一处寺庙,每日听经念佛,等到怨气消散,自会有鬼差送你投胎。”
苏婉眼睛一亮,声音哽咽的给她磕了一个头:“那就有劳乔小姐了,但我不愿投胎,只想常伴在天琅少爷身侧,不知乔小姐可否成全。”
哪怕只是一个摆件,只要能留在他身边,每日看到他,就是莫大的满足。
乔莞一早料到她会这么说,扬起眉,她一字一句的拒绝:“不能。”
苏婉愣了下,又见乔莞蹲下身,抿着唇与她对视。
“你之前不是问我的来历吗?我现在就告诉你,其实我在好几世前原是一名大盗,生时烧杀掳掠,坏事做尽,性质可比害死你的人更恶劣。”
苏婉又愣了下,目光发直的看着她。
“后来连阎王爷都看不过去,给我批了一个命不过十八的劫,你说说,我这么一个恶人,会好心的让你留在他身边吗?”
“你……你不能这么自私,既然你无法陪他一生,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苏婉摇头,仍旧死缠烂打。
乔莞咧着嘴笑,露出一口白牙:“因为他现在是我的人,只要有我在的一天,哪怕是死了,你也没有任何机会。”
她本就不算好人,会做那么多充其量不过是为了赎罪,而且她不欠苏婉,自然不必对她客气。
苏婉气急,却拿她没有办法,反倒是乔莞一瞅天色,看着渐渐露白的天际,摇了摇手里的铃铛说道:
“天亮了,我该走了,如果你不愿意与我结契,那么自求多福吧。”
乔莞无所谓的耸耸肩,而后站起身往回走。
“等等……我愿意。”苏婉目光哀戚,如今摆在她面前的是一道选择题,如果不同意,天亮之后她就会消失,连再见他一面的希望也会失去。
耳边响起公鸡的啼鸣,乔莞微微转身,一道银光过后,她揣着铃铛往别墅的方向走。
她边走边问:“对了,傅二叔哪去了?”
“不知。”
苏婉确实不知,因为在那晚之后,傅绒被人在一个下水道里发现,那时的傅二爷已经没有了从前的风光体面,反倒浑身长满了白毛,藏在角落的阴暗处,而在他身旁则散落着一些耗子,流浪猫的尸体。
其中一人认出他的模样,要上前搀扶,却被他瞬间逮了去,随后当着众人的面,他就跟饥饿了许久的僵尸一样,狼吞虎咽的吸干了对方的血。
众人震惊的报警,最后几名壮汉联合将他制服,拉出下水道,活活被阳光烤焦而死。
——
乔莞见问不出个所以然,也不再搭理她,摸摸下巴往来时的路走去。
可刚走出两步便觉得芒刺在背,肩膀那火辣辣的像正被人盯着。
她猛的回过身,可那气息又像瞬间收敛,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乔莞纳闷的抓了抓头发,总觉得身后有人,但她如今是灵体的状态,普通人看不到她呀……
到底是哪里不对?
她呆站了约莫数秒,最后瞅着天色越来越亮,生怕傅天琅醒来找不到她,赶紧一转身,回了傅家的别墅。
凌晨五点,从云层的间隙里露出来少许微弱的光,并不能够将整个别墅照亮。
乔莞走的时候把身体藏在客房的床上,心想就算被人发现,她也能找个借口,说是进错了房间。
于是乔莞也不着急了,继续慢悠悠的退了袍子回到本体,再慢悠悠的拉开门出去,而那枚小铃铛则因为她酸溜溜的醋意,被随手锁进了抽屉。
天还没全亮,她蹑手蹑脚的回了房,却没想到房门虚掩着,推开后,一道几乎已经融入黑暗里的身影率先跃入她的眼帘。
傅天琅不知是什么起来的,正背对着她立在阳台上,整个矫健的背影像是覆了一层积雪,几乎冷的毫无温度。
乔莞本能的觉得不妙,但还是轻轻的叫了声:“你醒了?”
他转过身,黑沉沉的脸色和抿成一把刀子的唇,让人一看便知晓他此刻的心情很差。
他一声不吭的看了她许久,突然朝着她走来,每一步都散发出一种令人生畏的压迫感,直至来到她的面前。
“我晚上上厕所,不小心进错房间了。”乔莞胸前微微起伏,吓得谎言脱口而出。
他目光更紧,突然把人往自己怀里一带,趁着她失去平衡,俯身吻住她。
这个吻毫无柔情蜜意,也不再像往日那么温存,反倒有点泄愤的意思,只用力的咬住她的唇。
命不过十八,命不过十八!
原来这就是她的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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