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莞慢慢的收回目光,脑袋垂得很低,不知情的还以为她在害羞。
王鸿微微勾起唇,他很清楚自己老少通吃的魅力,抬头继续在黑板上写写画画,只是对乔莞略白的皮肤留下了印象,毕竟他初来乍到,原本以为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长大的孩子,皮肤会普遍偏黑,却没想到今天遇上一个特例。
耳畔又响起那人的讲课声,乔莞幽幽一叹,没想到时隔两世,从前只要稍稍想起就会整颗心揪起来的人,再见面,已经没了当初的心悸。
其实他只是长得稍好了些,待人和善了些,恰好是她喜欢的类型,恰好对她和颜悦色,于是她便着了道,入了魔,这会儿忘川河边走一遭,什么情爱都淡了,散了。
乔莞敛了敛心神,从思绪中抽出后开始专心致志的听讲,她这辈子啥也不想,只做三件事,好好学习,好好积德,好好对待身边人。
于是,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到了放学的时候,展飞早跑得没了影子,乔莞听说他是跟着班花去了,一边骂着那货有异性没人性,一边慢悠悠的下楼。
而在这天,人来人往的校门口多了一个人。
雪花纷飞的日子,他一身黑色的大衣,站在茫茫的雪景中显得有些突兀,加上过人的身高,站在一群小学生中难免鹤立鸡群。
过往的行人纷纷屏住呼吸,不少小女生时不时往他身上侧目,虽然心生好感,却因他一身生人勿近的气息,竟无人敢上前搭讪。
乔莞大老远的看到那人的身影,他肩上落有积雪,也不知等了多久,高高大大的一个人微微低着头,手里不知在忙活什么,等到稍稍走近,才发现他竟旁若无人的在校门口剥板栗。
“你怎么来了,今天不上工?”她走到他身前,仰起一张粉嫩的小脸。
傅天琅垂眸,目光径自与她对上:“接你。”
话落,他递给她一个纸包,乔莞热乎乎的捧在手里,往里一瞧,被去壳的板栗一颗颗金灿灿的躺在纸包中,时不时往上冒出腾腾热气。
乔莞嗅了嗅那股诱人的香味,一脸馋样的问道:“给我的。”
他不语,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看到有吃的,乔莞顿时眉开眼笑,边吃边和他回家,连早前的别扭都忘了。
“琅哥。”她塞了一颗进嘴里,嚼吧嚼吧便伸手扯他的袖子。
见他微微俯身,她便喂了一颗进他嘴里,谁知这人眸光一晃,不仅吃掉了她捏在手上的板栗,顺势又含住了她的手指。
乔莞心尖一跳,赶紧把手收了回来,瞥了眼手指上的水渍,而后红着脸瞪他。
可对方皮肤黝黑,面容严肃,一板一眼的样儿,不像故意……
乔莞又跟他僵持了半晌,最终默默垂着脑袋,趁他不注意,往裤子那搓了搓,继续低头吃板栗……
两人默不吭声的走了一段,直到傅天琅徐徐垂眼,将目光落在她小巧的鼻尖:“莞莞。”
乔莞这时已经把一整包板栗吃完,她攥着空纸包抬眸,吃饱喝足以后一双眼睛特别水灵:“啊?”
他怔了下,很自然的搓去她嘴边的碎粒,放入自己嘴里。
乔莞浑身一个激灵,又抬眼瞧他。
见他神色自然的牵起自己的手,心窝突然有些乱。
“没什么。”他粗粗的手心捏着她的时候虽然有些咯人,但宽厚温暖,令人感到格外的安心。
乔莞跟着他的步子,颊面突然觉得有些烫人,她伸着胳膊弄了点雪花贴在脸上,冰冰凉凉的触感下,这才舒服了些。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只是乔莞能时不时的收到傅天琅别具深意的目光,她心里纳闷,似乎有种未知名的情绪正“嗞嗞”的往外冒。
路上傅天琅在扶她上阶梯的时候有意无意的瞥了眼后方,眸色顿时变得深沉。
再往后的几天,乔莞发现每日放学,校门口都能看到他的身影,风雨无阻。
而且每次来,都会给她带一包零食,有番薯、包子、油条,对之前她突然断了气的事也闭口不提,久而久之,乔莞就被他的“贿赂”收买了,也由一开始的别扭,纠结,到一放学就会屁颠颠的往他的方向跑,因为那地方有吃的!
连绵不绝的小雪终于在这日歇停,黄橙橙的夕阳似乎在两人身上罩了一层柔纱。
乔莞捧着小地瓜吃的“啧啧”有声,一回头便发现傅天琅正唇畔带笑的瞅着她。
她怔了下,脸色跟着一红,忙低下头。
她想了想,觉得这吃独食的习惯不太好,于是便分了一半给他,他倒是没拒绝,于是两道身影又与平时一般,一高一矮的走在回去的路上,只是矮的那个腿短,走得稍慢,所以高个的总会走两步,停一停。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叫唤,乔莞留意到傅天琅原本带笑的眼瞬间又沉了下来。
“莞莞。”
乔莞侧过身,看到王鸿的时候浑身一僵。
“王老师。”
王鸿施施然上前,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而后瞥了傅天琅一眼:“今天忘了告诉你,一会我得上你们家做家访,一块走吧。”
乔莞吞下一嘴的地瓜肉,听着那声“莞莞”心里不太舒服,却还是默默的点头。
王鸿温和一笑,看着傅天琅说:“这是?”
乔莞继续低头吃番薯,鼓着两腮说:“我哥哥。”
王鸿吃惊,他见过乔老爹几面,想不到那个瘦瘦小小的老头子居然能生出如此高大的儿子?
他往傅天琅身旁站了一会儿,心想自己一米七几的个头站在他身旁,还是能感觉到一股不小的压力。
他笑容和蔼,尽量表现出自己的亲和力:“乔莞的哥哥,你到底有多高?”
傅天琅没吭声,动作自然的揽上乔莞的肩膀,而后目不斜视的回家。
王鸿见他神色冷漠,倒也不强求,于是转了一圈又去找乔莞搭话。
时不时问问她的学习,家庭环境,而乔莞呢,只顾着低头吃地瓜了,“嗯嗯啊啊”的敷衍着,一晃眼,他们到了家。
乔爸知道班主任来家访,立即让老婆端了一壶好茶来招待。
“王老师,你坐,你坐。”
王鸿笑容得宜的点头:“您别太客气了。”
乔爸也笑,在他们那代人的心目中,老师的地位可不比镇长底,于是忙扯着人闲话家常,甚至起了留人吃饭的心思。
王鸿忙谢过:“不用客气了,我一会儿还得上其他同学家里,这次来是跟你说一下乔莞的成绩,她这学期成绩不错,人也安定,所以我打算过几天选班干部的时候让她当班长。”
乔老爹一听,笑得眼睛都快眯起来了,班长啊,在他眼里可就是当官啦,虽然是一群孩子里的官,可好歹也有点实权吧?
这时乔莞搬着小凳子正打算去院子里写作业,刚出了房间便听到“咚咚咚”的敲打声。
她看着傅天琅手上的锤子,凑过去问:“琅哥,你在做什么?”
傅天琅停下动作,指了指手下还未成形的书桌:“给你的。”
乔莞眼睛一亮,凑过去摸了摸,看着那做工又说:“为什么不拿去卖了?这么好的活计。”
傅天琅不语,低头继续敲敲打打。
“不卖,给你。”
乔莞心头一暖,一时竟忘了去写作业,就这么撑着下颚看他在夕阳中工作。
直到乔老爹叫她。
“阿莞,过来。”
乔莞眨眨眼,放下课本进了前厅,刚踏过门槛就看到坐在里头喝茶的王鸿。
乔老爹一把将她拽过来,笑呵呵的冲王鸿说:“王老师,我这女儿以后就请你多照顾了,她要是犯错,你直接揍她,没关系。”
王鸿抿着唇笑,一边说着“不能随便打孩子”,一边上下打量眼前的女孩。
不得不说,乔爸是有福气的人,生的女儿长得比一个好,虽然乔莞是最不起的眼的一个,但好在她肤白,像是怎么也晒不黑似的,夏天照样下田干活,脸也没见怎么黑过,而且五官也精致,虽比不上乔敏的秀丽,乔丽的美艳,却也是个清清秀秀,干干净净的女娃娃。
王鸿对她的印象很好,笑容也格外的温煦,一般女人瞧到,那心不得被他吸了过去,可乔莞被吸过一次,这次免疫了。
屋内还在闲聊,原本其乐融融的氛围,却被突然走进来的傅天琅打破。
他本就高大,一进门便占了不少空间,哪怕他一句话不说,身上那股压迫感依旧令人无法忽视,更何况这人竟然拿着一个锤子,一进屋便对着一旁的木柜敲敲打打起来。
乔爸起初不理他,后来那“咚咚咚”的声音惹烦了,忍着脾气冲他说道:“阿琅,你做什么?”
他闷声道:“柜子坏了。”
乔爸咬牙切齿的骂道:“要敲出去敲,没看到有客人吗?”
捶打声戛然而止,傅天琅果真一声不吭的出了门。
可随后,那人又拾起一把扫帚在院子外打扫,因为正对着大门的关系,乔莞能一眼就看到他的身影。
乔爸在那嘀咕,这小子今天怎么了,谁又惹他了。
反倒是一旁的王鸿,看看那天色便与乔爸道了别,走的时候还不忘对乔莞笑道:“莞莞,明天见。”
乔莞点点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又摸上了自己的胸口,那里早已不再像前世一般,一见他就狂跳个不停。
回过头,乔莞冷不丁的与傅天琅对上了眼,他手里握着一把扫帚,也不扫地,只是静静的瞧她。
乔莞被他瞅得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心头纳闷,正好乔妈在厨房里喊她,便一溜烟躲了进去。
隔天乔莞的班级开始选班干部,以前乔莞最高级的也就是做到了小组长,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当一回班长。
可问题也来了,原来这班长要当好可没那么容易,至少她放学就不能早走了,得留下来帮老师改作业。
乔莞和王鸿在办公室里一待就是半小时,等到她下楼的时候,傅天琅已经不知在那站了多久。
冷风呼啸而过,她紧了紧衣领忙朝他跑过去。
“琅哥,以后,以后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她跑得气喘吁吁,一张脸蛋被冻得酡红一片。
傅天琅神色一凛:“为什么?”
乔莞站了一会,好不容易缓过气才说:“我帮班主任改作业。”
傅天琅神色古怪的看了她半晌,却什么话也没说。
直到第二日,乔莞又一次被王鸿叫去办公室改作业,可这还没到十分钟,大门处便多了一个人。
傅天琅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一声不吭的找了个位置坐下,也不说话,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着,可尽管如此,周围的气氛依旧因他而发生变动,从原本的如沐春风,急转直下,突然变成了冷飕飕的冰窖。
乔莞捏着笔杆子,头皮发麻的在那“唰唰唰”。
王鸿面上露出诧异,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说:“乔莞的哥哥,你先回去吧,不用担心,一会儿我顺路把莞莞送回去。”
傅天琅不吭声,依旧静如雕塑的在那坐着,一坐就是半小时,等到作业全部改完了,这才牵着乔莞离开。
下楼以后,乔莞看着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纸包,里面躺着一块甜馅的大饼。
他递给她,说:“已经冷了。”
乔莞接过咬了一口,确实不如刚出炉时的热乎,但好在傅天琅一直夹在胸膛处,所以薄薄的饼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不冷,暖和。”她学他说话的语气,默不吭声的又咬了一口。
傅天琅看着她的吃相,唇畔露出一丝暖意:“暖吗?”
乔莞头也不抬的点头:“暖。”
他又笑了,傅天琅平日笑得少,可笑起来的时候却格外的好看,舒服。
乔莞被他牵着走,走到一半忍不住问:“琅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傅天琅的目光晃了晃,高大的身影沐浴在橙黄的夕阳下,刚才的冷肃似乎一扫而空。
“因为我想对你好。”他如是说着,面容平静。
之后,傅天琅又上了几次办公室,每次都是安安静静的坐着,也不说话,就是朝外散发出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气息,久而久之,王鸿不再找她了,于是她又能准时准点的放学回家。
——
这天晚上,还没开饭乔老爹便老生常谈起来,说起他的年纪,还有他一直没个儿子,也没人继承衣钵之类之类。
后来乔妈给他斟了一杯酒,他这才进入正题。
“阿敏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把事情给办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落向傅天琅。
此话一出口,屋内的人都停了筷子。
乔莞默默抬头,也跟着瞥了眼傅天琅,见他神色如常,便又去看乔丽。
此刻她正低着头没吭声,但是紧咬的唇畔泄露她的情绪。
乔妈抬起头:“先办酒宴还是怎样?这证等以后再领?”
乔爸点头,镇上多的是没到法定年龄就结婚的夫妻,反正到时候等年龄到了再领证就可以了,主要是他年纪大了,不知还能活几年,早点让他们开枝散叶,给生个儿子也好啊。
乔爸见屋子里的人都没吭声,便敲定了时间,回头看到乔敏一阵青一阵白的脸,只当她羞涩,没往心里去。
吃完饭轮到乔莞洗碗,她看了眼黑漆漆的天空,冷不防的听到后院里传来的响动。
她心里纳闷着,刚要探头去看,便瞧到乔丽鬼鬼祟祟掩上门的动作。
乔莞擦干净手也跟了上去,这一路跟着她才发现,原来乔丽也正跟着乔敏。
乔敏第一个出的院子,她熟门熟路的走在黑漆漆的小路上,一扭头进了路边的林子。
北风呼啸而过,传来枯木晃动的呜呜声,借着微弱的路灯,乔敏远远的朝一个人影奔去,张开双臂,将对方抱了个满怀,殊不知这一幕落入了另外两人的眼里。
乔莞瞅了眼躲在前头的乔丽,自己也找了个藏身处没敢靠太静,但是透过静悄悄的空气,还是能隐约听到那头的声音。
先是有一道略微低哑的男音在那说:“你咋跑来了?”
乔敏的声音闷闷的:“强子哥,阿爸要让我嫁人了。”
徐强停顿了一会儿,没说话。
乔敏的声音透过夜风幽幽的传入耳里:“强子哥,你带我走吧,我除了你谁也不想嫁。”
强子又沉默了一阵,突然低低的哭了起来:“不能走啊,走了我爹咋办?”
乔敏脸色冰凉,也跟着“呜呜”的啜泣:“不能嫁你,我倒不如死了算了。”
“啪”的一声脆响在夜空里突兀的响起。
强子左右开弓给了自己两巴掌,被乔敏拦下后还在打:“是我没用,是我穷,你就嫁给乔琅吧,那个人我见过,他比我好,你跟着我只会吃哭捱穷。”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这个没良心的。”
“那能咋办?你有爹,有娘,我家里也有个瘫痪的爹,这样我们能走去哪?”
乔敏这颗心被风吹得凉透了,与他拥抱在一起哭了很久,不知过去多久,她擦擦眼泪,有点认命的说:“我要回去了,晚了会被阿爸发现。”
强子沉默的站着,久久没了动静。
乔敏回去的时候被乔丽拦了下来,她站在月光下,眉宇间隐隐透出一股怒意。
“姐,你这么做对得起琅哥吗?”
乔敏的眼眶红通通一片,想一想委屈的道:“我对得起他,谁对得起我,有人问过我的意见吗?”
乔丽噎了下,死死的咬着唇没说话。
乔敏抿着唇,看了眼自己的二妹,又道:“你把这事告诉阿爸吧,让他打死我也好……”
乔丽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放,神色突然有些复杂。
而等到两人渐行渐远以后,乔莞这才从草丛堆里出来。
她揉揉发麻的小腿,看了眼被乌云遮盖的月光,幽幽长叹一声,也跟着回了家。
晚上她洗漱干净,刚进房间就察觉到大姐和二姐之间的氛围……有些僵硬,也有些凝滞。
“脚,擦干净了吗?”乔敏看了她一眼,朝她递过来一条干净的毛巾。
乔莞接过,三两下将脚丫子擦干净,这才上了床。
一上床她便钻进被窝里,只露出两只眼睛,到处转悠。
如无意外,她想这一世应该也会循着之前的轨迹进行。
——
几天后,乔妈开始给乔敏准备婚嫁事宜。
一大早就拉着乔敏出去了,说是要买烟酒瓜子之类的东西,还要得定制结婚礼服和内衣裤。
镇上结婚讲究喜庆,婚纱礼服全都要红的,连内衣裤也不许列外,而这次乔爸第一次嫁女儿,可算是出了血本了,别人家有的他一个不落,没有的,他也要想方设法的找来。
之后他又去改造了三姐妹的房间,打算等乔敏结婚以后,就拿那房间当婚房,乔丽和乔莞则去睡傅天琅原先睡的小房。
眼瞅着这次的婚礼已成板上钉钉的事,乔丽着急,乔敏也不好过,大半夜乔莞醒来,还能听到大姐“呜呜”的啜泣声。
看着玻璃窗上豆大的“喜”字,乔莞幽幽的叹了口气,恰好碰上乔丽进屋,瞅着她翻箱倒柜的动作,她上前问道。
“二姐,你在找什么?”
乔丽回头看了她一眼,拧起眉头丢了句“没什么”,便将自己的钱包拿了出来,她数了数,这几年她花在衣服上的钱不少,所以也没存下多少积蓄,加上过年领的红包,居然都没破百。
“你有钱吗?”她突然回头问。
乔莞怔了下,点了点头。
乔丽眼睛一亮,说:“你把钱借我,过段时间就还你。”
乔莞目光一紧,低头思索一阵,还是拿出自己的饼干盒,开了盖子以后掏出来一张一张的数。
乔丽眼瞅着她慢吞吞的动作,突然没了耐性,整个盒子抢过来,快速清点了下,乔莞这连三十都不到。
乔丽愁得眉头都打结了:“太少了,不够呀。”
她明知故问:“你要钱做什么?”
乔丽把钱塞进兜里,推门出去的时候回道:“你别管了,总之会还你的。”
说完便头也不会的走了。
到了晚上,北风吹得那枝头不停的摇曳,没有关好的窗户也在上上下下的敲打着墙。
乔莞睡得早,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现在几点,只是被姐妹俩的谈话声吵醒了。
乔丽不知从哪找来的钱,一沓沓红色的票子放在乔敏面前。
“你哪来的钱?”乔敏震惊的说。
“你别管了,拿着这些钱走吧。”
乔敏脸色僵了僵,拿起钱约莫看了一下,瞅着上头的红线瞬间明白过来。
“你怎么能偷阿爸的钱?!”
前阵子镇上来了几个外地人,开着一辆电动三轮车,上头放着比当地还要新鲜的水果,而且价格低廉,可当他们收钱的时候,会故意说那是假钞,让人家换一张,实则经过他们的手以后,真钞也会变成假钞。
所以乔爸长了个心眼,在面额稍大的钞票上用红线划一条杠,如此下来,花钱的时候也就不怕被人以假换真。
乔丽面有难色:“你拿去吧,如果被阿爸发现了,我会说是我拿的,不赖你。”
乔敏起初不愿收,但是经妹妹一说,她又不甘心就此嫁给傅天琅,于是便道:“我跟强子说好了,等他把瘫痪的老父亲送走,再过几天就来接我,到时你就说钱是我拿的,反正阿爸也不会再认我这个女儿了。”
油灯突突的火苗映得屋里忽明忽暗,乔莞背着她们睁开眼,听着乔丽幽幽的叹了一声,便再没了下文。
可两人的算盘最终是没打好,几天后,正当乔家做好一切准备,欢欢喜喜的准备招女婿的时候,隔壁的邻居找上乔爸。
“乔老头,你快去镇口看看,你家大闺女怎么拖着个箱子要走啊。”
乔老爹一听,吓得脸都绿了,赶紧一瘸一拐的往镇口跑,果然就撞上了要上车的乔敏。
他一把将她拽下来,怒道:“你做啥去?”
而后一回头,便发现杵在一旁的徐强。
乔老爹认得这小子,长得高高瘦瘦,眉清目秀,好几次在他们家附近转悠,都被他骂跑了。
*
乔莞放学跟傅天琅一起回来,还没到门口便瞅到围在门前看热闹的乡亲们。
乔莞在门口喊了两声,是乔妈给开的门。
乔妈拧着眉头看了眼打算一起往里挤的乡里邻居,张嘴骂道:
“看什么看?都起开!”
之后乔莞顺着那条缝儿钻进屋里,听着身后的关门声,刚入前厅,入眼的便是跪在地上的乔敏和徐强。
他们双膝着地,就跪在前厅,上方是奶奶的牌位,再下来则是乔爸黑透的脸。
乔敏哭哭啼啼,脸颊上通红一片,而徐强也是跪着,趴在地上,一张脸鼻青脸肿的,看样子被打得不轻。
乔爸也是气得不行,站在那猛喘气,想着就踹徐强两脚,嘴里骂骂咧咧的说:“胡闹不胡闹,你跟阿琅可是打小订婚的,你现在跟个男人跑了,瞧到外头那些人的嘴脸了吗,你是要把你爹的脸面全丢光才甘心?”
乔敏回嘴:“我和他没订过婚,他根本就是……”
之后的话在乔爸一个恶狠狠的目光下咽了回去。
眼瞅着乔爸又要打徐强,乔敏扑过去抱住他的腿,哭道:“爸,求您了,我不嫁,让我嫁,还不如让我死了。”
乔爸甩开她,怒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种事当然是我说了算,这次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乔敏趴在地上哭得肩头一颤一颤的,看得乔妈心疼不已,但是瞅瞅徐强,虽然住在隔壁村,但是他们家的坏境她也有所耳闻,娘亲早早过劳死了,留下个瘫痪的老爹,他自己又不争气,守着那一亩三分地,日子过得多紧巴,她怎么舍得让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受苦?
乔爸留意到傅天琅进门,拽着徐强起来:“阿琅,快把他丢出去。”
傅天琅一动不动的在门口杵着。
乔爸见状,骂了句:“听到没有。”
于是,他这才有了动作,只见他几个大步上前,一胳膊拎起那人,开门,扔了出去。
乔敏这时哭得更响了,连看着傅天琅的眼神也跟着幽怨了起来。
就这样,乔敏被关进了房间里。
乔爸对一屋子的人耳提面命一番,总之无论如何都不准把人放出来。
乔莞站在母亲身侧不吭声,可一回头,便看到乔丽送大姐回房的时候,对她耳语了两句……
于是在当天晚上,乔敏割腕了。
——
乔莞晚上睡到一半,突然听到乔丽的尖叫声,她刚睁眼便嗅到一股淡淡的腥甜,转身一瞧才发现已经昏过去的大姐。
她心头一震,可到底是经历过第二次的人,远没有上一世的惊慌,只是匆匆出去找了乔爸,一家子随即心急火燎的将乔敏送去了医院。
数小时后。
乔爸听着医生的话,又看了眼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乔敏,老泪纵横的道:“你这是做啥,犯得着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吗?算了算了,算我怕了你,你不嫁就不嫁吧。”
乔敏虚弱的笑笑,与妹妹交换了个眼神,最终昏睡了过去。
为这事,乔家有一段时间成了镇上的笑柄,笑乔爹管教无方,女儿不知廉耻和人私奔,最后还差点闹出人命,也笑傅天琅,笑他戴了绿帽,却一声不吭,回头还得眼睁睁的看着准新娘另嫁他人。
而在同年的三月,乔敏嫁人了,对象是徐强。
——
冬去春来,虽然天气依旧透着点凉意,但万物复苏,相信很快就会迎来一片融融的景象。
而就在这个季节,乔莞也迎来了她人生中的第一次……经期。
耳畔响起放学的钟声,可她却抱着肚子窝在位置上不肯走,光是坐着便隐隐感受到下腹有一种鼓胀鼓胀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正顺着腿根往下流。
乔莞囧了,她一个大姑娘,对月经这玩意自然不陌生,可谁知那东西说来就来,她一没带纸,二没带多余的衣服,这会儿屁股下湿漉漉一片,就算不瞧也知道红透了。
乔莞更不敢动,她窝在位置上,手里捏着一支圆珠笔,装模作样做习题。
实则时不时的扫一眼周围的环境,就等着人走光以后,偷偷摸摸的回去。
可她等了又等,没等人走光,却等来了风尘仆仆的傅天琅。
他照例来学校接她,手里捧着一包热乎乎的肉包子,倒也没进教室,就隔着一个窗户对她说:“莞莞,回去了。”
乔莞嗅着肉包子的香味,哭丧着一张小脸,不敢动弹。
傅天琅怔了下,索性从前门进来,几个大步来到她面前,落下的阴影也一并将她罩住。
乔莞全身绷得僵直,许久才颤抖的唤他一声:“琅哥。”
傅天琅微微点头,垂眸看她:“怎么?”
——我来月经了。
当然这话乔莞是不好意思说的,于是垂着脑袋不吭气,一时间两人僵在原地,谁也没说话。
傅天琅起初不明所以,直到当他嗅到空气中那股淡淡的血腥味,眉目顿时蹩起,连招呼也不大便捉住她的手:“受伤?”
乔莞吓了一跳,这一激动,下头更是血流成河,大量的经血甚至沾上了她屁股下的椅子……
两人皆是一震,她看了眼傅天琅傻住的俊脸,泪汪汪的抽回自己的手,此时此刻,她多么想找个洞钻进去。
傅天琅僵硬的杵在一旁,沉默好半晌,将包子递给她以后便着手脱衣。
乔莞看着他解外套的动作,一时弄不清他想做什么,而当他把那间宽宽大大的外衣当裙子给她围起来的时候,她小小的脸蛋又红了红。
“走。”他站在书桌前,虽然不明显,可黝黑的面上依旧浮出一丝红晕。
乔莞秉着呼吸,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利索:“我不能动。”
她不敢确定自己站起来的时候那些经水会不会顺着裤管往下流。
傅天琅眼睛的颜色深了一些,沉静片刻突然弯下腰,将她打横抱起。
乔莞攥着那一袋包子,两条胳膊顺势楼上他的脖子,随着他大步迈开,忍不住说道:“琅哥,慢,慢点。”
他怔了下,淡淡的点头,果真慢了下来。
路上行人不少,而两人古怪的姿势难免引人侧目,乔莞脸皮虽然厚,但也是个女孩子,受不住被人当猴看的目光,于是将脸深深的埋入他的胸膛。
“琅哥,你的心跳得好快。”她贴上自己的耳朵,听着“扑通扑通”的声音,嘀嘀咕咕的说。
“嗯。”他依旧板着一张脸,抱着她缓缓走向校门。
“好像又快了。”乔莞竖起指尖在他胸前戳了戳,无聊的数他的心跳,但是……他的心跳怎么越来越快了?
傅天琅没吭声,徐徐的春风拂面而过,他的脸色似乎又红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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