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骡车上,周田氏还有些忐忑,一直跟美丽念叨:“美丽,咱们先说好了,只是去看花灯的,我不看病的。”
这话她已经重复很多遍了,美丽都有些纳闷她到底为何那么抵触看病了。
不过她嘴上还是答应了,心里却想着进了寿安堂之后一定要让杨郎中好好给她看看舌头。
说起来,周田氏已经十多年没有去过城里了,今日突然进城,她还有些紧张呢!
特别是在进城之后,看到街上那么多人,周田氏甚至还用自己的棉围巾将下半边脸给遮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骨碌骨碌转着,但也不跟旁人对视。
别说美丽了,就连麻二嫂和幺妹儿都看出来周田氏的不对了。
骡车一路了赶着往寿安堂去了,在看到寿安堂的牌匾的时候,周田氏一手捂着自己的围巾,一手紧紧地抓住了车弦。
麻二嫂抱着幺妹儿下了车,美丽和周迟也下车了,但周田氏就是不动:“你们去给幺妹儿看病吧,我,我在这里等着你们,不下去了。”
居然连车都不下了。
美丽有些无语:“娘,都到门口了,你怎么能不下来呢?外边太冷了,你在外边等着算怎么回事?再说了,你不是最疼幺妹儿啊,现在咱们给她瞧病呢,你怎么能不去看看呢?快下来吧!”
周田氏有些心动,但松了的手还是再次攥紧了车弦:“不了,你们赶紧去吧,我在外边等会儿就行了。”
真是太倔强了。
周迟站在一旁,似乎想到了什么,正要跟美丽说算了的时候,小幺妹儿突然上前,小小的身子扒在骡车上,伸着手去拽她的衣摆。
她虽然不会说话,但意思却十分明显,她希望周田氏跟着她一起去看病。
周田氏的心果然软了,看着软萌软萌的小幺妹儿终于松了手:“你想让奶奶陪你一起去吗?好,奶奶陪你。”
说完,周田氏真的松了手从骡车上跳了下来。
美丽的心也踏实了,乐滋滋地带着周田氏和幺妹儿进了寿安堂。
正月十五是上元节,百姓们肯定不想来药铺里的,所以寿安堂今日也格外冷清,除了几个小伙计,连个外人都没有。
杨郎中似乎在忙活什么,一直低着头,直到身边的小伙计提醒他才抬头。
美丽之前跟他提过幺妹儿的事,所以一看到那个粉嫩粉嫩的小女娃的时候,杨郎中眼中闪过一丝同情和可惜。
他跟美丽几人打了个招呼,然后让小伙计将几人带到内堂暂时休息。他这边的事还没有忙完,得忙完了才能过去。
若是平时,杨郎中肯定是先着紧给病人看病的,但今日却没有放下手里的活计,也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知道小伙计定然不会告诉她,美丽也没有问。
小伙计给他们上了茶水和点心,又说了会儿话才退出去忙自己的事了。
从进门到现在,周田氏脸上的棉围巾一直没有摘下来,引得小伙计看了她好几眼,还以为是她脸上长了啥东西要来看病的呢!
直到屋里只剩下他们自己人了,麻二嫂才轻轻地松了一口气,有些迟疑地问美丽:“刚才那个说话的就是杨郎中吗?他好像在忙,他今日能给咱们看病吗?”
麻二嫂有些担心,手心里都满是汗了。
幺妹儿倒是没啥感觉,不过一个小孩子又能知道什么?
“二嫂,你放心,杨先生既然说给咱们看病了就一定能看的。他或许在忙的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咱们先等一下吧!”
美丽也不清楚他在忙什么,也说不出什么来。
几人坐着喝茶,桌上的点心很漂亮很精致,闻着就很香。
小幺妹儿眼巴巴地看着,却不敢伸手去拿。她也是头一次进到这样的地方,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不是在看房间里的摆设就是在看桌上的点心。
“幺妹儿,来,到婶婶这边来。”
美丽知道她想吃点心,便拿了块儿点心给她。
麻二嫂却拦住了:“别吃了,等会儿还要请郎中给看嗓子的,吃得嘴里满是点心渣可怎么让人家瞧病?幺妹儿乖,等会儿咱们看完了病再吃,好不好?”
乖乖的幺妹儿咽咽口水,十分乖巧的点了点头。
“二嫂,不用这样的,让幺妹儿吃完了再看病也不打紧的。”美丽很心疼幺妹儿,更心疼她连个想吃的点心都吃不上。
麻二嫂摇头,还将幺妹儿抱进了怀里:“咱们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个请神医看病的机会,可不能让人家嫌弃了咱们不肯给咱们瞧了。”
说完,她又嘱咐幺妹儿:“幺妹儿乖,等会儿那个叔叔让你干啥你就干啥,别怕,要听话,乖乖听话娘一会儿给你买好吃的甜糕,知道了吗?”
这话,麻二嫂已经不记得说过多少遍了,她这么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其实心里还是不踏实的。
美丽看看周迟,突然就理解了麻二嫂的心思。
盼了这么多年终于能有机会给女儿看病,她是期待的,却也是忐忑的。为结果忐忑,也为将来忐忑。
麻二嫂此时的想法不就跟美丽上辈子见过的那些患了重病去医院看病的病人一样吗?小心翼翼地跟在医生后边,斟酌着自己说的话妥当不妥当,生怕说错了一句话惹得医生不高兴了再撂挑子不干了。
旁人的话,美丽不敢保证,但杨郎中她却是可以打包票的,他绝对不是因为病人态度不好就不给人家看病的郎中。
美丽几人在屋里说着话,就听见外边似有熟悉的人在说话。
仔细听了听,美丽立即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赶紧起身出去了。
走廊口,杨郎中果然在跟一个女子说话,那女子也正是美丽认识的人。
不是旁人,正是陈府的巧儿。
“巧儿?!”美丽又惊又喜。
巧儿看到她也很欢喜,立即走了过来:“美丽?你怎么在这里啊?”
“我带着侄女儿来瞧病的,你......”
美丽低头瞧了瞧巧儿,只见她身上的衣裳更鲜亮了,打扮也不一般了,显然身份已经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