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多伦多的天气依旧很差。雾蒙蒙的云遮住了太阳,我想抬头看一看天,却发现,除了昏暗,什么都看不见。站在Arauy身后,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Arauy回过头:“怎么了?”
我勾起嘴角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觉得,老天太调皮了。”
Arauy似乎没有听懂:“嗯?谁调皮?”
“没什么。帮我找一间地下室吧。”我无奈地说到。
“好好。那,你想住大约哪一片区域?”Arauy一本正式地问着我。
我耸耸肩:“不知道。”
“那这样吧,这儿虽然不是市区,但是,我在这儿也生活了一段时间,算得上熟悉。你要是不挑剔的话,住我租住的那间房子如何?”
“你租住的?”我疑惑地问。
“嗯。”Arauy淡淡一笑:“回头再和你说。先安排你的住处吧。”说完,我便跟着Arauy往一处民宅走。
那是一栋独立的房子,房子很大,除了地下室之外,一共有三层。房东是一位年长的老奶奶,人很慈祥。Arauy在简单和她讲了我的事情之后,便回手拍我:“把你那个,就是刚才在旅馆,那老板给你出具的护照遗失证明复印件拿来。”
我哦了一声,慌张地从包里翻找出那张纸。Arauy接过之后,还不忘又提醒我:“明天再复印几张,这个,在你补办护照期间,用处可太大了。”我机械性地点了点头。
房东拿着复印件,看了看,又看了看我,随即问Arauy:“护照有复印件吗?”
“护照的复印件,还有吗?”她转过头问我。
“没,没了。就刚才给警察了。”
“你就复印了一张?”Arauy吃惊地问。
“嗯,这两张要不是放在皮箱的夹层里,估计,估计也丢了。”我沮丧地说到。Arauy和房东说明情况后,房东的意思是,没有护照复印件,没有办法证明我究竟是不是偷渡来的,怕摊事儿,所以,不希望我留下来。Arauy一直同她吃力地解释,直到她信誓旦旦地保证,房东也的确看我不像坏人,才同意了下来。
那地下室就只有二分之一的窗户,阴冷潮湿的。Arauy帮我整理东西的时候,忽然问我:“你是,第一次出国吧?”
“啊,是。”她笑了笑:“看出来了。正常,有经验的人,都会事先将护照这种特别特别有用的东西复印很多,并且将护照也是随身携带,那可是宁可自己丢了,都不会丢护照的架势。”我想了想,没有说话。
“哦,对了,警察让你明天去办理补办手续。你可别忘记了?”Arauy提醒着我。
我木讷地嗯了一声之后,便没再说话。
我之所以选择找地下室,而没有寻求政府的帮助,主要还是因为我自己知道,只要护照在赵嵩的手里,基本上便没戏。那时候的自己,身心疲惫。我已经没有了再去处理更多繁琐事情的精力,又不想回国,所以,先安顿下来再说。
我支付地下室的租金,同样是Arauy帮我付的。Arauy像是我的贵人和天使,倘若没有她,我估计不知道该以何种心态和颜面回到中国。
我发现,自己在家人面前依旧是“坚强”的,而这个坚强是带着引号的。后来回头想想自己,如果选择适时性的低头,或许我的未来并不是这样一团糟,只可惜,我总想在曹家人面前扮演着自己可以自力更生的一面,并且,我也总想让曹家知道,他们对我曹沐夕而言,可有可无。正是这种心理,为我后续在多伦多一切事情的发生所埋下了一个重大的伏笔。
晚上,我躺在潮湿阴暗的地下室床铺上,试着拿出手机两三次。我想给曹灿灿发短信,我又想给刘贞发短信,但最后想了想,却也是没有勇气伸出那只手。
那天晚上,我将自己蒙在被子里,昨晚一夜没睡,让我头昏脑涨,但是,我却睡不着。不是环境在作祟,是我不敢将头伸出被子之外,我不想看见那悬在棚顶的暗黑的灯光,我不想接受眼前的这一切。我又哭了。为自己的落魄而感到心酸。
想想自己曾经的高傲,想想自己在榆木叔叔怀里的温暖,想想曾经被宋梓天宠上天的感觉,当时的自己,无外乎从高中摔断了翅膀。
我忽然想我的母亲,想琴婶儿,那种地下室的日子,那种身无分文的日子,像极了我在去曹家之前的生活。落寞和落魄。我突然好怀念曹家的日子,即便在最初,我会偷着将面包塞进自己的书包。但是,于当时比起来,那无异于是美好的。
我的朋友后来问我:“是什么让你有勇气,从之前在国内住的别墅而选择去国外住地下室?为了体验生活?”我知道,朋友在开玩笑。
我苦笑了一下:“因为自尊心。”
朋友回答我:”人有自尊是好事,但实际上,很多时候,过分的自尊心便是在自讨苦吃,并且是无用的。”她说的没有毛病。尽管我与家人之间的关系较为特殊,但是作为一个孩子,在家人面前去要坚持所谓的颜面和尺度,实在是大可没有必要。
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人在等着看你的笑话,但是还有另外一部分人,他们一直在你的身边默默等着,等着你遇到困难的时候能够开口跟他们说一声,那样,他们便能够在你最需要他们帮助的时候挺身而出,为你解决一切的困难。每个人的人生当中,身边的人都会分为三六九等。很多人去把身边的人想象得都是好人,而更多的人,却将身边的人一概而论。尽管这个世界上,世俗所决定了人心叵测,但是,真正等着看你笑话的人也还是在少数的。除了那种惊天动地的曲折人生经历,他一生才都是和苦难相伴,而对大部分来说,偶尔的一次痛苦与波折,实际上是对他人生的一个促进。
我们在很多时候并不肯低下头去向别人诉说自己的苦衷,因为什么?因为他需要在别人的眼中塑造一个可以自给知足,不会自怨自艾的那样一个人,他需要别人给予肯定,给予他坚强的标签,他需要别人知道,他活的实际上是很潇洒的。我当时就是其中的一员。就好比我在曹家众多人面前大义凛然地摔了门出去之后,便已经决定了我当下在多伦多的现状。
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行为,无疑是一种病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