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高大的身材给人的印象截然不同的是,九趾的声音很轻,甚至轻到有点飘忽,却让人不得不用心倾听。
“我们不是什么伙伴,也不需要互相帮助。”他轻言细语地告诉柯伦:“我命令,你服从——仅此而已。”
柯伦站在那里,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又迅速地冰冷,脸上在一瞬间的涨红之后完完全全地失去了血色,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强自镇定下来,开口时声音却仍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他说。
“哦。”九趾漫不经心地回应:“现在你听到了。”
“这毫无道理!”柯伦低吼,再也无法控制这一晚如波涛般翻涌在心底,却无从发泄的怒火:“夜鹰是属于我的!我得到过承诺!”
“我刚才所说的,有哪一个字否认了这一点?”九趾看着他,甚至懒得掩饰眼中的不屑:“夜鹰属于你,但你得服从我的命令。如果那位牧师没有告诉过你,那可不是我的错——你可以尽管去向他求证,顺便,你还可以告诉他,我对他的进度十分不满。”
柯伦浑身僵硬,脑子里一片混乱,短暂的时间里几乎无法理解这几句话。
他当然知道黑帆与莱威有所联系……但在他的认知里,神的仆人怎可能居于海盗之下?!
“告诉他。”九趾的声音依旧轻柔,“战争即将来临,我需要一支能够毫不犹豫地服从任何命令的军队,哪怕那命令是把所有的婴儿从城墙上扔下去,砸死在他们的父亲面前——而我并没有看到那个。”
“……夜鹰会服从命令。”柯伦近乎本能地脱口道。绝望地意识到他事实上已经承认了眼前这个海盗的权威……并轻易屈服,“但他们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他们有自己的……”
“他们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因为他们服从的不是你。”九趾冷笑起来,“他们服从的是弗格森。弗格森死了,他们服从的也依然是你身上属于他的影子——他们服从你仅仅因为你是一直跟随在弗格森身后的那个人。如果他们知道你做了什么……”
柯伦浑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冻结。
“……我什么也没有做!!”他在惊恐与慌乱中大叫起来,“我什么也没有做!”
“是啊。”九趾低低地笑着。“你什么也没有做。你只是看着他死去。”
愤怒与轻蔑如冰与火一般在他眼中交融成一道闪电……却也只是一闪而过,恍惚得像是某种错觉。
然后他平静下来,向柯伦挥了挥手。
“从我的船上滚下去。”他说。“管好你的人……他们迟早是要死的,但我并不希望他们在开战之前就已经是死人——虽然那大概是让他们‘服从命令’的唯一方法。”
柯伦没有听懂这句话……他甚至不明白九趾到底为什么让他来这一趟。但在九趾眼中的厌恶之前,他明智地保持了沉默,脚步仓皇地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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舱室里安静下来。所有的影子都随着摇摆不定的烛光晃来晃去。九趾把目光转向墙壁上那一对“令人惊叹”的龙角,眼中却没有一点骄傲。
“听到了什么你想要的吗?”
他突然开口。冷静地看向那个无声无息地从角落里走出来的人:“……或者你想要的是别的东西?”
他无视来者背上的双剑和醒目的尖耳,嘲弄般指指龙角:“这个如何?就算是精灵的国王也无法拒绝这样的礼物……他说不定会因此而同意让你重新回到那个绿油油得让人喘不过气的森林。”
精灵沉默地看着他,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无所不知而感到惊讶。
“谁让你来杀我?”九趾饶有兴致地问着,懒懒地向后靠进椅背。“我想知道什么样的价格让一个骄傲的剑舞者也无法拒绝。”
“……我想你知道。”精灵低声回答,向前几步,笔直地站在他面前:“拔出你的武器。”
九趾大笑起来。摊开双手。
“我没有武器。”他说,“我还以为你能发现呢。”
精灵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微微皱眉。
“……好吧。”九趾叹了口气,坐起身来,“如果你真的骄傲到对方没有武器就不肯动手的话……这是不错的消遣,但我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在你的身上。”
他随手从桌上抓起一个银质的烛台,拔掉插在上面的蜡烛,玩笑般挥了挥:“这就是我的武器。”
眼前寒光闪过,一阵突如其来的风让烛光明灭不定,所有的影子都开始胡乱地晃动……九趾眨眨眼,终于微微变了脸色。
烛台还在他手里……却已经只剩下了他握在手心的那一部分。被切断的银枝叮叮当当地从桌面跳到地面,脆弱得仿佛是用蜡做成的。
但精灵锋利的双剑没有伤到他分毫。
九趾吸了一口气,猛地把手中的“武器”扔向精灵的脸,敏捷地翻身从椅子上跳开,从靠窗的垫子下面抽出一柄巨剑,向精灵当头劈下。
精灵轻易地避开了这一击,侧身一滑,剑已经闪电般逼到了他的胸口,却莫名其妙地一顿,从旁边滑开了。
他依旧没有伤他分毫,也没有划破他的衣服……甚至根本没有碰到他的身体。
九趾单手抓起手边沉重的木椅砸向精灵,冷笑起来:“原来所谓的‘剑舞者’就是像你这样的货色吗?你们真的应该尽早乘船滚回什么圣岛之类的地方去,否则迟早会被人类吞得一根骨头也不剩!”
精灵没有吭声,再次逼近的剑锋却显然更快了一些。
九趾没有躲闪——他也躲不过,只是抡起巨剑,疯狂地砍向精灵,似乎打定主意要跟对方拼个同归于尽。
精灵像一条贴在他巨剑上的影子般飘忽不定,几乎没有碰到任何东西,他的剑却乒乒乓乓地把船舱里的东西砸得一片狼藉。
但没人进来看一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没人会进来,就像他所命令的一样。
他欣慰地感觉到颈边一丝灼人的寒意,然后滚烫的血液飞溅出来,染红了他的视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