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曾穿过裂缝又平安归来,”蒙德望向埃德,“也许你能告诉我们,‘那一边’……究竟是怎样的?”
埃德绷紧了神经,不自觉地蜷起手指。他并非毫无准备,但这突然落在他头上的问题仍然让他有些紧张——那片死气沉沉的灰白翻涌而来,又一次占据了他的脑海,仿佛他从未自其中脱离。
“我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穿越了那道裂缝。”他定了定神,谨慎地回答,“虽然我似乎是与它一起消失的。可我应该是有一段时间失去了意识……或失去了那部分的记忆,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所身处的是另一个世界,或者说,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世界留下的碎片。”
他向所有人描述那片令人窒息的灰白,只是隐瞒了它真实的模样,让它听起来像是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这并不只是因为心底抹不去的恐慌……他一直记得凯勒布瑞恩的警告,“时间”,比空间更不容干扰。
他只能隐晦地提醒所有人,那也是一种“可能”。
“有时我觉得……如果情况继续恶化下去,也许我们的世界也会变成那样,变成一个漂浮在虚无之海中的碎片,被一点点吞噬消融,只剩下一点灰白的影子……”他说。
“这或许是某种警告。”那位商旅之神的老牧师坐直了身体,微微兴奋起来,“或许来自某位神明……或许正是尼娥。”
蒙德的眉毛微妙地动了动,好歹没有把他的不以为然表达得太过明显。
“那么你是如何离开那地方的?”他问埃德,带着真实的好奇……和一点点同样不那么明显的怀疑。
埃德拉开外袍,露出胸前的银鸟胸针。
“附着其上的魔法,让我与这个世界相连。”他说,“找到一个点……”
“就找到了回家的路。”蒙德接口,盯着那枚胸针,神情不无羡慕,“查尔拉的寻路鸟原来在你这里。我听说它的力量能穿透任何屏障,无视时间与空间……原来是真的吗?”
埃德点头,暗暗松了口气。即使不能用魔法来探查,眼前这些人也没有一个是容易被骗的,他必须给出一些绝对真实的东西才能蒙混过去,现在看来……他应该是没有露馅?
“好吧。”蒙德拍拍扶手,兴致勃勃的视线转向另一个目标,“也许我们还可以考虑另一种可能……伊……克利瑟斯,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
伊斯挑起眉。还从来没有人这样称呼他,但这的确比太过亲昵的“伊斯”要好得多,而蒙德的语气和神情也并不让他讨厌——他仍视他为异类,但至少没把他当成不能平等沟通的怪物。
“可以。”他爽快地回答,“你想问我如何让那些裂缝彻底消失?”
“是的。”蒙德承认,“你曾经做到过,在伯兰蒂图书馆。只用了一个简单的法术,花了极短的时间……”
“并不简单。”伊斯说。
埃德用力点头——当然不简单!那法术唯一的材料是龙血,而这个世界上已经只剩了他身边这一条龙。他从来的路上就开始担心这些人会把主意打到伊斯的头上,但这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我以为您并不赞同‘只是一味地封闭那些裂缝’。”他说。
“所以你其实站在我们这一边吗?”蒙德看着他,笑得意味深长。
埃德硬着头皮不去看肖恩——虽然他觉得肖恩的反对其实也不怎么强硬。
“我只是觉得那并不能解决问题。”他说,“瞧,两种封闭裂缝的方法我都知道。如果把这个世界的屏障当成阻拦着洪水的堤防,使用暗影银锡,大概就像是在已经开始溃堤的地方扔下巨大的石块,暂时堵住缺口,然后再慢慢修复,而伊斯的法术……则更像是将河堤其他地方的泥土挪过来,瞬间夯得结结实实,看起来的确修补得完美无缺,但事实上,河堤并没有从前结实,如果缺口很少或许没什么问题,但如果短时间内要填补的地方太多,整个河堤会越来越薄……反而会更加危险。”
“……很生动的比喻。”蒙德笑眯眯地摸着下巴。中年法师褐发碧眼,五官端正,嘴角下沉时看起来成熟可靠,笑起来却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不太正经的样子。
“呃……谢谢。”埃德有些无措地回答。
“所以,”蒙德加重了语气,笑得简直有点不怀好意,“你其实站在我们这一边吗?”
埃德的脸慢慢地、控制不住地红了起来。他感觉到的不是恶意,不是嘲讽,而是……戏弄?
好像被当成了不懂事的小孩子……可他都二十多岁了!而且他刚刚有说什么听起来特别天真的话吗?……好像也没有嘛!
他只好不加理会,认真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算是吧。”他说,“洪水是危险的,何况水里很可能还藏着什么怪物……可水却是不可缺少的,尤其是在河堤另一边正处于干旱之中的时候。只是,如果为了取水而将缺口挖开,那就得不偿失了。”
“那么,你有更好的办法吗?”蒙德问他,看起来也稍稍认真了一点,眼里却还是藏着某种说不上令人厌恶,却也让埃德浑身不自在的笑意。
“……还没有。”他沮丧地回答。
从发现下水道里的那条裂缝开始他就在考虑这个问题。那时他就已经隐约意识到,这东西恐怕只会越来越多……就像一个装满了宝藏的、被封得死死的铁箱,无论原本有多么结实,也禁不住有人不停地劈砍撞击。即使能够找到“铁箱”内的敌人,同样被关在箱子里的他们,又能拿外面更强大的对手怎么样呢?
他渐渐明白为什么斯科特始终坚持要把炽翼拉回这个世界,那或许真的是唯一能彻底解除危机的办法。他甚至怀疑这些裂缝的出现与斯科特也脱不了关系。如果真是那样……
他到底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