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概猜测到此间是由自己记忆构成的之后,面对这么山摇地动的架势,时晏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恐怕真的要凉了。
记忆世界直接关联着精神直接关联着他那颗暂时还不想就这么抛弃的大脑。
他要是就这么无了,虽然还有另一半魂魄存在,大概率不会真的死,但这十多年的记忆恐怕也就真无了。
他的阿爹阿娘他的师父他的妖仆还有他心心念念还没娶到手的狐狸老婆......不是妥妥的要让另一半魂魄继承了嘛,还是顺理成章的那种。
光这么想一想时晏就觉得既不服又窒息。
他凭本事泡到的狐狸,怎么能就这么直接让上辈子的自己给继承了,这样不成。
在外满心愤怒努力想要将时晏这一半魂魄夺回来的时未尽要是知道“自己”这会还有闲心想这种事,多半会气的想给自己一巴掌。
之前无论周围的环境怎么变换都不会影响到时晏,各种景物都能直接从他身上穿过去。
但这次他站在记忆搭建的世界中,居然感受到了天崩地裂的晃动。
这不就表明正在碎裂的真的是他的精神世界?
不行不行。
时晏越想越觉得不行,试图再次调转灵力,没想到这一次居然成功了。
虽然很微弱,但流转在指尖的星芒确确实实是灵力没错。
少不可怕,就怕一点都没有。
随着天空像碎裂的玻璃一般出现裂纹并一块块落下来消失,时晏能调动的灵力愈发汹涌。
虽然达不到他身体能调动的二分之一,但只是画几个符施几个咒那是足够用了。
时晏把自己能想到的一切破除障碍的术法和咒文都想了一遍,全部用灵力绘出来朝着天空碎裂后的那一片虚无丢去。
燃魂鼎之外,坚硬的墙壁被生生轰出了一个大洞,屋子的房梁也折断了,看起来离塌不是很远的样子。
受到爆炸带来的气流冲击,坐在鼎附近的男子差点连人带椅子一起被掀翻,他连忙用不算灵活的肢体施了个术法勉强保持住平衡。
就差一点,明明刚刚就差一点这燃魂鼎内的魂魄便要被融化成他能吸收的力量,为何会突然从内里开始反抗?
单单一半的魂魄能做到这个程度么?
内心有个声音告诉男子:他可是时未尽......他可是大名鼎鼎的时未尽啊。
哪怕没有记忆。
燃魂鼎还在尽职尽责地试图融化鼎内的魂魄,那汹涌的黑火也未曾熄灭,趁着土石飞溅带出的烟尘,男子将自己小半的灵力全部注入了黑色的火焰中。
事到如今他只能赌这一把,便是不能成功吸收这一半魂魄,至少也不能把这一半魂魄还给时未尽。
他做了这么多就在等这一天,幸好此前吸收的那些妖魔的妖力已经让他几乎成为了一个半妖,否则他根本无法将魂魄拘在如今这具身体里。
破了洞的墙外一声震天的怒吼,男子精神一振,立即咬着牙加速了燃魂鼎的燃烧。
外面有岑环顶着,那些家伙不一定能这么快进来,只要在这之前将燃魂鼎里的魂魄给化掉,时未尽的另一半魂魄也会受损。
就算是他们已经到了门口都要受到重创!
正在燃魂鼎内想办法逃脱记忆囚笼的时晏被这么一搞,双膝一软直接跪了下来。
原来人在痛极的状态下是连叫都叫不出来的,全身每个细胞都被灼烧的疼痛叫他凝聚的灵力全部溃散,半拉魂像被扔进了绞肉机,刀刀入魂。
已经打到城主府内的时未尽一个踉跄直接栽倒,在触地之前被千钧一把捞了回来。
乌云和岑环养的黑色祝巫撕打在一起,两只巨兽互相撕扯,一时间血肉毛发满天飞,落的哪儿都是。
乌云这次一点都没留手,只要逮到这黑色祝巫都是下死口咬,来之前时未尽就同他说了。
放心大胆的咬,万一不小心中毒了回去他能给解毒。
有了这个保障,乌云自然是一点都不虚,只是个冲。
明明是来的家伙里能力排倒数第二的,如今生生冲出了一个带头大哥的气势。
岑环拦在众人面前,脸上也是一副死了亲兄弟的样子。
他是帮城主做事不假,可他只是帮忙不是卖命,城主可从没告诉过他来这里做事有朝一日能碰上这种硬茬。
别的都好说,就眼前这个死死盯着他的白毛,怎么看怎么渗人。
哪怕被自己的尸兵死死护在中心,岑环也止不住发虚。
千钧望着前方被尸兵重重叠叠护在中间的男子,对方正忌惮地看着他。
时未尽艰难地喘了几声,努力适应着魂魄震荡带来的疼痛。
他离阿晏越近两半魂魄之间的通感便会愈发强烈,到了这个距离,他能感受到的已经有十之八九。
时晏在里面被灼的连灵力都凝聚不了,时未尽如今也没有好太多。
在此之前他便已经受了一次又一次撕裂的疼痛。
好在他没时晏受到的狠,如今被千钧扶着,尚且能自主站立。
说话有些费劲,时未尽拽了拽千钧的衣袖。
千钧收回视线,顺从地靠近时未尽,“怎么了。”
时未尽费力地抬抬手从乾坤袋中取出个东西塞给千钧,又指了指刚被他炸出个洞的屋子,“就在这里面,我能感觉得到,养魂灯你拿着,待会不一定能直接将魂放入这身体,最好是先带回去。”
千钧嗯了一声,养魂灯便消失于他的掌心。
岑环挥挥手,最外层的尸兵便如同得到指令的野兽,灵活地扑向了对面几个家伙。
和之前守在大门口那些笨拙的尸兵不同,这一批尸兵可都是岑环亲自制作亲自操控的,全部用他的血做了引,不需要咒文便能直接控制。
尸兵浑身上下甚至连头发丝和指甲缝都淬了剧毒,沾染上一点都不行,就算不会立即死去也会直接失去反抗能力。
时未尽咧咧嘴,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口,手指的皮肉被撕扯开来,千钧垂在身边的手轻轻一动,被他不动声色地藏在了身后。
血珠冒出来的瞬间,双莺迷糊了一瞬。
要不是心魔誓对他的束缚起了作用,他这会都要忍不住扑过去了。
乌云四肢软了一下,差点就被祝巫挠到了。
站稳之后骂骂咧咧扭过头,“正打架呢!能不能别弄伤自己?这让我怎么好好打架!”
时未尽嘿嘿一笑,“抱歉抱歉,但我这可是为了你们好。”
接着千钧便听见了一串他几乎要遗忘的古语,上次听还是很久很久之前了。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地,所有自己人身上都泛起了一层金光,山樱摸了摸那层软膜一样的金光,“这事?”
“就当做是个保护罩吧,省的畏手畏脚不敢扯断这些小宠物的脖子。
记得扯碎点,不然这些东西可是还会爬起来的。”
比起现代电影里那些丧尸,这些尸兵明显毒多了。
丧尸咬你一口还能让你苟活一会再狗带,眼前这批尸兵要是咬上一口,妖魔也就罢了,能有个解毒的机会。
要是人,必然是当场毙命。
他睡了两万年,看来这些变态的赶尸匠也进步了不少。
被金光裹起来的不止是山樱和时晏,就连几个妖魔也都受到了庇护。
双莺扬手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金光,受宠若惊的同时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没办法,实在太香了。
“双莺!据我所知你还是城主的妖仆,你这样算不算是公然背主。”
岑环眼看自己的尸兵被还没化出原形的游影扯的七零八碎,感觉整个脑袋都疼了起来。
他的任务就是拖时间,拖到不能再拖他就会果断跑路。
双莺被点名,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他只是个小鹭妖,他什么也不知道。
时未尽轻轻推开千钧的手,示意他能自己站了。
虽然疼痛不减,但大多数人的适应力和耐受力可比自己想象的要强得多。
“公然背主?
尸体玩多了脑子也臭了吧你,跟妖魔讲仁义道德呢?
要不是里面那个老东西死皮赖脸不放手,这小鸟已经是我的妖仆了,轮得到你在这叭叭?
御妖师的世界,强者为尊,这点你都不懂?”
毕竟是跟妖打交道的人类,自然更适合以妖魔的理念来办事儿。
岑环看了看时晏,总感觉这和那天晚上狗狗祟祟从城主房间门探头出来的那个少年不太一样。
但具体哪里不一样他还说不上来。
岑环不再言语,他就算是舍不得这一批上好的尸兵,这会也不是心疼的时候,他可不想把自己也搭进去。
又是十多个尸兵扑了过来,千钧一手揽着时未尽的腰,带着他躲闪掉那些灵活的尸兵,另一只手指尖长出利爪,刷刷几下就将一个扑过来的尸兵撕了个稀烂,发愁的肠子肚子顿时流了一地。
时未尽条件反射地呕了一声,然后抬手给千钧比了个赞,“厉害,有犬夜叉那味儿了,但是请小心点,虽然有保护罩,你那只摸过尸体的手最好还是不要碰到我。”
千钧冷着脸嗯了一声,并不像是什么不高兴的样子,只是同平常不对着时晏的时候表情差不多罢了。
时未尽撇撇嘴,心里门清。
这是不乐意他提犬夜叉呢,过了两万年还是这么个死德行。
他又不知道怎么跟对方解释那只是个动漫人物。
唉......难哄。
燃魂鼎内,时晏作为魂体自然是不用喘气的,可这会他倒希望自己能喘喘气,至少还能分散分散这寻不着根源的疼痛。
他不知道自己被伪神囚禁在了什么地方,但他能清晰感受到对方想要弄死他的这份决心。
到底因为什么才叫伪神这么快放弃了他这个打工仔,是他打工的姿势不够帅吗?
有些疼痛疼着疼着就习惯了,时晏一边努力集中精神,一边再度尝试调转灵力。
这一次比之前更难了点,指尖的灵力也聚聚散散不太成型。
但他可是五岁就拥有妖仆的天才御妖师,他会屈服吗?
绝不!
勇敢时晏不怕困难!
时未尽腰间别着的骨头棒突然发出了长而尖锐的嗡鸣声。
这骨头棒是时晏自云雾山秘境带出来的那把短剑,自从寻到时未尽,它已经很久不曾动过了。
时晏之前忙于各种事,也没空去检查这个骨头到底怎么了。
没想到此刻它突然就动了。
骨头棒自发从时未尽的腰间飞出,剑身出鞘,绕着时未尽飞了两圈之后,剑身自动同剑柄脱落。
闪着寒芒的剑身就那么直接落到了混着碎石和砖土的草地上,骨头棒重新融合起来,然后一点不客气地直直朝时未尽......的后背冲了过来。
骨头碎裂被重组是个什么滋味儿?
时未尽失神地想,这滋味儿他也从来没尝过。
别问,问就是真他喵的疼,和灵魂被扯成两半简直不相上下了。
与此同时,坐在屋内轮椅上的男子猛地吐出了一口漆黑粘稠的血。
那血漫出口唇,粘稠地甚至无法往下滴落。
“怎...咳咳......
怎么会......”
包裹着燃魂鼎的黑色火焰晃动两下,在一瞬间蜕变成了璀璨的金红色火焰。
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燃魂鼎被炸了个稀巴烂,其中一个碎片飞溅过来,噗嗤一声插入了男子的心脏。
也就是他这身体早就是个尸体了,否则这么一个碎片就能直接把他送走。
时未尽疼的双眼发黑,听见动静还不忘抬手朝身边抓了抓,一把抓住了千钧的衣袖,“快...养魂灯,我感觉到阿晏了......”
朴实无华的小灯出现在千钧手里,他捞起时未尽把他送到了山樱手边,“看好他。”
下一瞬银发的妖魔便消失了。
时晏只感觉整个世界碎裂之后他就被天空中巨大的黑洞给吸了上去,他是个魂体,什么都抓不住。
在这种巨大的吸力下他连术法都用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进到了另一个未知的......嗯?这什么鬼地方。
停止螺旋式上升之后,时晏甩了甩脑袋看清了周围。
被火焰熏的发黑的墙壁,一个巨大的洞和满地碎石,还有一个......胸口插了个铁片子要死要死瞪着一双眼睛看他的男人。
卧槽,真刺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