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颗人头骨碌碌地滚到了大狐狸身前,时晏虽然居高临下,但狐狸脑袋正好挡住了滚过去的人头。
说实话,在社会主义光辉下沐浴了二十多年的时晏一时还没能积攒出探头再去看一眼的勇气,哪怕刚刚宰人的命令是他下的也一样。
在知道这个世界与上辈子不同和彻底接受这个不同的世界之间,时晏感觉自己还需要一定的时间调节。
那待在朗月乡的几年太平凡安逸了,没起到任何调节的作用。
还在同游影缠斗的蔺东瞳孔一缩,迅速和游影拉开了距离。
此刻游影的瞳色已完全变金,修长的十指顶端是有些尖锐的指甲。
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人类甚至比许多妖兽还要强悍。
尤其是对方手中那把弯刀,应该是被什么术法加持过,只要正面硬刚就会吸收他的妖力,有那么一点点难对付。
但毫无疑问,此刻更忌惮的应当是蔺东。
他刚才只顾着同眼前这个人形狐妖干架,一点也没把旁边的狐形妖兽放在眼里。
难道这不是普通妖兽!?
远处树下负责看着陈浔的周筱筱脸色一白,下意识揪住了陈浔肩膀上的一小块布料,“浔、浔哥,那边的九尾妖兽一下就杀了罗成跟宋林。
我、我们可能打不过他们......”
能带着孩子进秘境的本就没几个好惹的,若不是周筱筱感应到了拿走宝物的狐妖的妖力,蔺东可能还不会主动去干这一场架。
可如今打都打了,对面的狐妖就差被逼出原型,现在收手怕是不太容易。
周筱筱指尖都攥的发白,脑海里不停想着蔺东如果打不过对面,她该如何护着陈浔逃跑。
陈浔是为了她伤的如此之重,无论如何她都得让陈浔逃走。
干架的距离不算近,陈浔靠坐在树下的姿势更是看不太全,视野会被不远处的高草遮挡。
他直接抬手捉住了周筱筱的手臂,“扶我起来。”
语气不容置喙,周筱筱下意识照做了。
说是扶,实际上大半力气还是陈浔自己出的。
站直的瞬间,远处景象尽收眼底,陈浔脸上难得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小樱桃!?”
周筱筱扶着陈浔的指尖微蜷,脸上带着茫然,“什么小樱桃?”
山樱是没看陈浔这边的,她知道远处还有差不多十个左右的人。
但那又如何?要是都不想活,她不介意挨个把人送走。
“樱桃!小樱桃,住手!”
山樱冰冷的神色僵了僵,“游影,回来。”
因为这场架已经兴奋起来的狐妖瞳孔不受控制地来回换了换颜色,最终维持着金色回到了山樱身边,手指尖的利爪也还未收回去。
游影的妖力不会冲到山樱,因为他是她的妖仆,但时晏和大狐狸在旁边是能感受的到的。
时晏听到对面喊出自家师父的小名,心里隐约感觉这个架恐怕是打不下去了,遂给自己跟大狐狸画了两个符。
那么凶的妖力,压的人还是很不舒服的。
虽然大狐狸没什么反应,时晏还是悄悄挪了挪屁股,靠近大狐狸耳边小声嘀咕,“千钧,你能打过游影嘛?”
大狐狸晃晃尾巴,假装听不懂时晏在问什么。
眼底的杀意还没能尽数收回,陈浔在周筱筱的搀扶下艰难地挪了过来,“小樱桃......”
跟在陈浔身后的人一半震惊一半害怕。
震惊堂内鼎鼎有名的魔王也会有这么亲昵喊人的时候,害怕眼前这个比人高的妖兽居然有如此恐怖的攻击力。
山樱虽不情愿,还是撇撇嘴喊了一句,“师兄。”
时晏本来趴在狐狸脖子那根大狐狸说小话,闻言缓缓坐直往旁边探了探头看过去,脸上冒出了一个大问号。
什么玩意儿?
游影指尖动了动,尖利的兽爪收了回去,瞳孔也从金色变回了黑色。
这架是打不下去了。
时晏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秘境里的宝物争夺战还能演变成一场失散多年师兄妹相认的亲情剧。
不过他怎么从没听说师父还有个师兄,游影一直跟着师父啊,怎么也从未提起?
山樱率先注意到小徒弟脸上“你们在说什么外国话”的表情,开口向他解释,“祖师的另一个徒弟,不过早就被逐出师门几十年了,我叫习惯了,懒得改口。”
八卦小能手时晏已经在脑海里自动补足了一百万字前面这个刀疤脸和祖师之间的爱恨情仇,都到逐出师门的地步了,绝对是个大故事啊!
两个新鲜人头还在旁边淌着血呢,这边的气氛却从剑拔弩张变成了微妙。
蔺东臭着脸看向陈浔,“什么情况?”
陈浔就是再不爱说话,这会也得开口解释了,“我被堂主带回来之前,曾拜在行止真人门下。
这位是我以前的师妹,山樱。”
陈浔身后有人小声惊呼,“行止真人!?那浔哥以前岂不是御妖师......”
说起御妖师就不会有人想不起行止真人,虽不是御妖一派的鼻祖,但行止真人曾亲手封住上一个万妖之王这是所有御妖师都知道的一件事。
哦,除了时晏。
这事不是很好办。
虽说秘境之内不讲情义,但也不是遇上谁都不讲的。
陈浔肯定是不会从山樱这儿抢东西的。
山樱看了看地上的脑袋,脸色不怎么好,“这两个家伙活该,你可别找我要什么赔偿。”
这种地方谁先动手都不理亏,但打不过被干掉,那也只能自己对自己负责。
时晏坐在大狐狸背上总有种俯视众生的感觉,不太习惯。
他轻轻戳了下狐狸耳朵,“千钧,让我下去。”
大狐狸原本不想,但耐不住时晏的手指一直骚扰他的耳朵,只得用尾巴把人送了下去。
脚挨着地面后,时晏很怂地贴住了山樱,仗着自己还是个“孩子”,手还很不客气地拽着山樱的衣服下摆。
“小樱桃,这是......”
“是我徒弟。时晏,叫师伯。”
“......师伯。”不都逐出师门了吗,为啥还要叫师伯?
对上时晏软乎乎的模样,陈浔沉默一瞬,开始磕磕绊绊地在怀里摸东西。
没摸到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只好从腰间解下来一把小巧的匕首递过去,“见面礼。”
在这种血呼啦次的场合下,用一把匕首给五岁娃娃当见面礼......这位师伯被逐出师门不是没理由的。
不过他也算明白了师父的用意,叫师伯好啊,叫了师伯不但对面不能抢他们,还有礼可收。
管他是匕首还是西瓜刀呢,白拿的就是香!
“行了,认亲到此结束,说说吧,你旁边的这小子上来就冲我的妖动手,是不是嫌命长了。”
说这话时山樱朝前走了一步,脸上笑里带着杀气,手下握着游影的腕子,一副要给自家受欺负了的宝贝讨回公道的样子。
陈浔默默看着自己带来进来已经送了命的两个人,一时分不清这到底是谁受了欺负。
“对、对不起!”
谁也没想到最先出来道歉的人居然是周筱筱。
周筱筱强忍着心底的恐惧往前站了一步,“是、是我同蔺东和浔哥说...说感受到角狼身体里残留的狐妖妖力,他们才......”
周筱筱简直后悔到极点,她刚刚就不该嘴快。
残留的妖力就当没看见呗,干嘛要说出来!
要是不说,两拨人碰上说不定直接就是认亲,也不用害的队伍里两人惨死。
陈浔伸手拽了周筱筱一把,把他拽到了身后,“不关她的事,小樱桃,对不起。”
“我不管谁说的,我只认动手的。
我记住这小子了,下次让我遇见,卸掉他一条腿给我的妖出气,你应该不介意吧?”
山樱的目光在明显还想打架的蔺东身上上下扫了扫,直接放出了挑衅的话。
要不是陈浔抓着蔺东的手臂,这家伙怕使劲儿挣开会让陈浔的伤三次崩裂,蔺东估计这会已经跟游影打起来了。
山樱话说的十分不客气,可一向不讲情面的陈浔脸上却看不出丝毫不满,“不介意。”
蔺东一整个大震惊,就仿佛陈浔说的“不介意”不是要他的腿一样。
“不是,就这么算了?”蔺东难以置信,不是都被逐出师门了吗?怎么还要真跟师兄妹一样,“老陈,这东西你要是带不回去堂主那的罚你准备怎么办?”
陈浔皱了皱眉,“待我伤好自会领罚。”
“罚?怎么个罚?”山樱看向蔺东,不问陈浔是知道问他这个蔫葫芦也不说。
“堂主点名要的宝贝在你们身上吧?就是那角狼守着的东西......
老陈是带队人,带不回去要挨鞭刑。”
山樱目光转回陈浔身上,看了看他还在渗血的伤口。
陈浔身后的几人精神一振,都以为山樱要看在她这过去师兄的面子上把宝物拿出来。
时晏闭了闭眼,心里叹了口气。
天真。
“哦,恭喜,祝你别被打死。”
“......”“。”“!”
时晏心道果然,他还是了解师父的。
都进了口袋的宝贝,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事情怎么可能再拿出来。
而且......
“你喊他师兄,却这般不顾及他的死活么?”蔺东理解不了,在他看来如果眼前这二人真是已经没了感情,陈浔也没必要上来就把他一直带在身边的匕首送出去做见面礼。
那匕首上嵌了半颗御甲兽的妖丹,能抵挡一次游影这种程度的妖魔的一次致命一击。
山樱还惦记着卸蔺东一条腿呢,她可看见了,之前这小子刀刀都是冲着游影的脸去的。
狗东西还想弄花她那么喜欢的一张脸,不能忍。
“我看你与他情义很是深厚,不如你去替他挨罚?”
时晏觉得再这么下去估计又得打起来,只能抽出腰间的骨头剑,“师伯,非是师父不愿给。
此为角狼看守的宝物,师伯这若有人拿得走,阿晏愿将此宝物让与师伯。”
时晏这么做其实是有些冒险的。
骨头剑之前虽不乐意让师父和游影触碰,但难保不会再出现一个它感兴趣的人。
而且就冰棺内这臭剑的所作所为,时晏不觉得它是认了自己为主。
回忆起当时的事,时晏的火气又上来了。
若真要被人拿走就拿走吧,关键时刻屁用不顶,要来何用。
小徒弟自己开了口,山樱虽然不乐意,但这么多人面前她也不好不给时晏面子,只得冷着脸别开脑袋。
时晏将骨头剑放在面前的地上,往后退了一步。
贴在时晏腰间一同吃瓜的骨头剑还没吃个开心,就发现自己变成瓜了。
???
他怎么可以不要剑了!?
因着剑身未离开剑鞘,骨头剑的嗡鸣声听上去有些沉闷。
陈浔身后有人小声惊呼,“怎么是根人骨!?”
不说还好,说了时晏后脑勺就一麻。
看吧,他就说这东西应该是人骨,好不容易强行给自己洗脑这是个动物骨头,结果被这人一声给说废了。
“什么拿得走就给,小小年纪别的不学学什么装腔作势?”蔺东狗嘴里吐不出一个好字,伸手就要去捞骨头剑。
下一刻,熟悉的一幕出现了。
蔺东仿佛手滑了一般,连骨头剑的边都没摸到,直接滑了过去。
“......?”
蔺东看了看自己的手,“我......我手滑了。”
二次伸手,这次骨头剑直接装都不装了,呲溜一下挪开好远。
蔺东直接看向对面,“你们给这东西施了什么法术!?”
山樱啧了一声,还没开口说话,骨头剑这次开始自强了。
时晏眼睁睁看见骨头剑原地起立,一骨头棒子敲在了蔺东的小腿上,听那声儿,用的力气不小呢。
“嗷!”又是一下。
蔺东见鬼一样捂着小腿,“你们在干什么!?”
骨头剑又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抽在了蔺东腿上,接着掉头飞回了时晏身边,直接脱离骨头剑鞘开始不停嗡嗡地撒娇了。
虽然时晏一声“嗡嗡”都听不明白,但是他总感觉这臭骨头剑不是在哭诉,而是在对他骂骂咧咧。
被嗡嗡声吵得脑仁疼,时晏只得伸手握住剑柄,诚恳地看向陈浔。
“师伯,真不是不愿给。
主要吧......这剑有点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