煽情的气氛还没能持续多一会儿,下一件拍卖品被送上了展台。
时晏凑到透明的墙边朝下看去,躺在展台陈列盘中的是......一段半透明的绳子?
普通绳子自然不会被当成拍品,这大概是什么法器吧。
“此乃本次拍卖会最后一件拍品,缚灵锁。
起拍价,一千万两金。”
时晏猛吸一口气,呛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不是,咳咳咳......什么东西?起拍价...咳...一千万两金?”
其它拍品都是摆上来说个名字就开始竞拍,唯独这最后一件,拍卖师在公布完起拍价后还多说了两句。
“此物是由御妖祖师谢云峰从上古大妖体内抽出的筋,经过十年炼制,终成这缚灵锁。
天地神鬼,妖魔走兽,凡有灵智者,皆可缚。”
时晏顺平了气撇撇嘴,“师父,他们这算不算是虚假宣传?”
“虚假......什么东西?”山樱没听懂。
“我是说他们这算不算是忽悠人呢,他们说这东西是万妖之后的筋就是了?万一是旁的什么稀有妖魔或妖兽的筋,一般人也分辨不出来吧?”
山樱走过来站在墙边看向下方,片刻后摇摇头,“是不是万妖之后的筋我不知道,但这的确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
不用看了,看我们也买不起。”
凡有灵智者皆可缚?
山樱没死过,所以这天上地下有什么她从不妄言。
若这苍穹之上有真神,厚土之下有鬼神,不知瞧见眼前这物会不会忍不住发笑。
人可真是什么都敢想,还妄图用一个出生在这世间的妖兽之筋骨来束缚大道之外的存在,也不怕担不起因果。
山樱转身走回去重新坐下,时晏却还扒在墙边朝下看,万妖之后,不知该生的多么美艳。
只可惜被人拆去筋骨炼做法器......这万妖之王也不替自己老婆报仇么?
“师父,万妖之王在哪,可有人见过?”
“不曾,传闻那万妖之王行踪诡秘性情乖戾,偏生妖力强大无人可制,吹嘘见过万妖之王的御妖师所言都不一样,所以至今连幅画像也没有。”
“妖力强大无人可制?那他的王后如何会被人拆筋去骨?”
“这我哪知道?要不你学成之后自己寻他去问问?”
时晏闭嘴了,他莫名感觉自家师父现在似乎有点情绪不高。
场上竞拍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有人出价九千万两金。
光是听这个数字时晏就觉得头晕。
就算是家里有矿的元宵也不敢说这个数字,这楼里到底坐了一群什么人啊,一个个都这么有钱......
估计除了元宵之外他们三个是这里最穷的人了吧......
“九千万两金一次。”
“九千万两金二次。”
“九千万两金......三次。
成......”
交字还未出口,时晏忽觉后心一烫,右耳的铃铛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叮铃声。
“师、师父!?”
他这铃铛是不是坏了,怎么又响了......
通天楼内有不少妖魔驻守,为了时晏身上的气息不被发现,山樱在来之前藏了许多隐匿符在时晏衣服中。
哪怕是那日两人在路上遇见过的大家伙也不能轻易发现他,而这通天楼内并没有让山樱感觉十分危险的家伙。
这铃铛不该响的。
通天楼所有照明用的器具没有一样是明火,全是各种奇珍异宝,但在时晏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通天楼变的一片漆黑,唯一亮着的就只有展示台上的那捆缚灵锁。
有如实质的威压让空气都仿佛变粘稠了。
山樱下意识想要去到时晏身边,但她只觉的手脚发软,竟是连一丁点咒术都使不出来了。
严轻眼前一黑,一时间没有适应黑暗,回头却发现整个房间都没有了声响。
“师父?阿瑾......元叔?”
时晏的声音未能传达到山樱耳中,在她的视线中,只能凭借下方展台上那缚灵所发出的光芒勉强看出时晏似乎转了个身。
阿晏如何能在这种情况下自由动弹......?
“时晏。”
谁!?
“时晏。”
是谁在喊他......
“时晏。”
“......谁叫我?”
“时晏,过来。”
随着这一声呼唤,时晏感觉后心处又是一烫,不自觉地就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时晏走的方向正是朝着那已经变作透明的木墙,眼见他就要同墙亲密接触了,下一瞬,时晏穿墙而过。
穿、传过去了!?
他们可是在五楼啊!
完了,还没等到被妖围攻,先要摔死了。
双脚穿过墙壁离开厢房的瞬间,时晏就闭上眼睛等着要么死要么残了。
失重感和疼痛感迟迟未能传来,时晏悄悄睁开一只眼,发现自己正悬于空中,脚下明明什么也没有,但却如履平地,脚感坚实。
而下方,有人银发如瀑,一袭红衣,静静立于展台边,手中握着已经出价到九千万两金的缚灵锁,目光冰凉无温,看不出喜怒。
时晏顿时两只眼睛都瞪大了一圈。
这这这、这不是那天在东煜城遇见的妖魔吗!?
救命,东煜城和永安城相距甚远,这都能遇见,到底是什么孽缘......
师父啊,救救孩子啊!
山樱倒是想救时晏,但这次与上次不同。
她坐在椅子上连动动手指都困难,而被压制着的定然不止她一个人。
若是对方想,说不定能在顷刻间杀掉这通天楼内的所有人。
银发的妖魔盯着手中的缚灵锁看了片刻,抬眼望向空中的时晏,“过来。”
身体根本不受自己大脑控制,时晏迈开双腿,一步一步朝下走去。
空中有无形的台阶为他做垫,每一脚都像踩在坚实的地面上。
直到时晏完全站在对方面前,银发妖魔才收起缚灵锁,垂眸望他。
失去了缚灵锁的光芒,四周一片漆黑,静的时晏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你瘦了。”
时晏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对方说这三个字就像是养猪人看着猪圈里不好好吃饭的猪仔一样。
他坐了那么久的马车,吃不好睡不好的,能不瘦么,他也不想的哇!
时晏紧抿着嘴不吭声。
他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只有创世神留在他身上的禁制,只要对方对他起了杀心,无论是什么样的攻击,都会被反噬回去......大概会。
时晏也不敢完全信任自己身上保质期已经没多久的保护罩,可眼下自救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他只能乖乖站在这听凭对方的吩咐。
比起之前遇见的妖魔,时晏觉得身前这个家伙才是真正的妖魔。
他记得方才那双黑沉沉的眸子中没有一丝怜悯,看着他时与看一件物品没有任何区别。
妖魔抬起左手,指尖要触到时晏的瞬间,他下意识闭了闭眼。
温热的指尖停在时晏侧脸,“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
时晏人麻了,这句话在他心里过了一遍,自动被翻译为:养胖一点,我好下口。
说完这句话,银发的妖魔便一步步朝着通天楼外走去。
方才无人瞧见他是怎么进来的,此刻自然也不会有人知道他如何离开。
最先感受到压制松动的便是山樱,那妖魔似乎是故意解开了对她的压制。
山樱想也不想施了个全视咒给自己,接着翻窗跃下,落地后一把捞过时晏,三两下又跃回五楼的厢房。
开玩笑,这么一会她也反应过来了,对方是冲着那缚灵锁来的,至于为什么把时晏弄下去,她一时没想明白。
大概是闻着太香本来想一口吃了,但弄下去后发现没两口肉,打算再养养?
不管是为了什么,肯定是不能让时晏待在下面的。
等下压制失效,通天楼的人发现缚灵锁没了而时晏在旁边,那可真是无论如何都说不清楚了。
通天楼的光亮在时晏回到厢房后开始逐渐亮起,那些蕴含着灵力的宝珠又缓缓散发出柔和的光晕。
方才还死一般寂静的拍卖场开始有了响动,数十个身影瞬间出现在展台附近。
可展台已经空空如也,旁边倒着已经昏死过去的拍卖师。
缚灵锁......没了踪迹。
通天楼在拍卖会期间被人闯入,对方堂而皇之地取走拍品不说,还让整个通天楼内的人和妖都陷入了身不能动目不能视的状态。
是谁能有这种令人胆寒的力量?
此刻聚在展台边的是隶属通天楼的御妖师的妖仆们,七八个或俊美或妖艳的妖魔站在那面面相觑,谁也察觉不到任何不对劲的气息。
也就是说对方不但光明正大抢了缚灵锁,就连一点气息和妖力都不曾留下。
拍品失踪,拍卖会只能提前结束。
所幸没有人在通天楼内受伤,楼内的管事连忙带着一群侍者去给所有厢房内的买家赔罪致歉。
五层以上的客人都是楼内管事亲自去致歉的,山樱这间厢房只来了个侍女。
“十分抱歉,此次拍卖会将提前结束,客人寄卖的宝物已成功拍出,但今日楼内突生变故,拍品所得银两还需延后两日交付,望客人理解。
为表歉意,客人寄卖宝物的买家所付手续费用的三分之一将作为补偿一并计入客人应得的银两中。”
山樱点头,“好说,那我们现在可以离开了么?”
侍女点头,“几位若想立即离开,请随我来。”
变故来的突然,不少卖家和买家都还不肯离去,想要找通天楼讨个说法。
像山樱这般想要立刻就走的还真没几个,走廊上都安安静静的,只有行色匆匆的侍女和小厮穿行在各个厢房之间。
四人跟在侍女身后行至一楼,大厅还是如他们来时那般,但门口的椅子上却坐着一位身着紫衣、手拿长烟斗的女......妖?
时晏只看了一眼便觉出她不是人而是妖魔,就是对方人形幻化的毫无破绽,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妖魔。
对方似乎也没想掩藏自己的身份,一口烟雾呼出,还在空中捏了个造型才缓缓散去。
侍女将四人带至门口,“客人慢走。”
山樱冲她点点头,走出通天楼大门时,她才分了个眼神给那紫衣女妖。
那在空中不停变幻形状的烟雾似乎是故意往几人身上靠了靠,虽然很快便散去,但时晏还是皱了皱眉。
总感觉像被搜身了一样,怪不舒服的 。
离开通天楼,山樱也没带着三人多逛,而是直接一路回到了客栈。
才进房间,山樱就盯着时晏吐出一个字,“脱。”
时晏愣了一瞬,双手抱胸往后跳了两步,“师、师父!?我还小,这不太好吧......”
山樱瞪他一眼,“想什么呢,脱,我要看你身上有没有......”
有没有妖魔留下的印记。
时晏哦了一声,乖乖开始脱去上衣。
陆瑾和元宵就在旁边他也没什么压力,反正都是一个性别嘛。
哦不对,他师父不是。
但师父都活了几十上百年了,什么没见过,问题不大。
天气还未完全转暖,时晏才脱掉上衣就打了个冷颤。
“转一圈我看看。”
时晏依言转圈,才把后背露出来,山樱就喊了停。
身后一片寂静,时晏悄悄扭头看了一眼,发现三人都死死盯着他的后背。
时晏之前是同陆瑾一起洗过澡的,陆瑾很清楚他后背光洁没有任何胎记。
但此刻他能清楚看到那一簇燃烧在时晏背后皮肤表面的火焰。
“我......我还有救么?”
时晏也不想这么问的,但三人看他的眼神真的很像他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不对,元宵不是,他只是单纯看热闹。
山樱走近两步摸了摸时晏后背的图案,才刚触到就被烫的收回了手。
“阿晏,你疼么?”
时晏一脑门问号,“哪疼?我后背是有什么东西么???”
他看不见自己的后背,但能看到山樱被烫红的指尖。
“我后背是住了个什么火妖么?为什么我一点感觉也没有?”
山樱手指慢慢蜷起,“阿晏,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