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糟糟的军营里,元腾平紧紧缩在角落,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外面。
炮声响起的瞬间,他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这些所谓乱民,手里哪里来的火炮?
这可不是老式的土炮,是...
想想离京之前,恩师曾让他去找过李增枝,他这才终于明白,恩师是打算怎么把魏圭一案,办成铁案了...
证人只要死绝了,不就随便他们怎么说了?
元腾平相信,其他的‘人证’恩师早就安排好了,只等真正的人证一死,就可以开始下一步的动作。
而自己,不过是被恩师安排到这里来的,弃子。
只要自己死在乱军之中,就不会有人怀疑这件事是恩师,不,是刘观在身后布的局。
爱徒死于乱军之中,任谁也不会去怀疑刘观。
想明白了这些,元腾平笑了。
他可以接受牺牲,为了百世传承,死他一个又何妨?
恩师啊恩师,你却将我瞧的小了,哪怕你对我明言,难道我就不敢来了吗?
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这点勇气和决心,我没有吗?
元腾平抱着弃子的觉悟,抽出离京之际恩师所赠的佩剑,昂首迈步走出营帐,迎着那些乱民走去。
“先生,这是我最后一次喊您一声恩师,学生就用你赠我的利剑,陪我走完这最后的路吧..”
轰——!
这些所谓乱民手中的火炮,明显不止一门。
仅仅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整个营地的施州卫士兵,几乎死伤殆尽。
数百乱民很快冲进了营地,见人就杀。
只可惜元腾平剑刃虽利,却终究不过是一文人,仅仅一个照面就仰天而去,做了乱刀之下的亡魂。
杀了元腾平后,乱民对他的尸体没有多瞧一眼,直奔看押人质的营房而去,手中高举着火把。
“杀呀——————!”
乱糟糟的人群中,李家亲卫冷冷盯着远处的营帐,吩咐手下:“一会得手之后,一把火把这里烧成灰烬,什么证据都不要留下!”
手下眼中带着惊恐和犹豫:“可里面还有大理寺和刑部的人,难道也要...”
“杀!”
亲卫毫不犹豫:“他们知道的东西太多了,老爷说了,一个活口都不能留,事后想办法把炮扔给那些土家人,让他们把事情背了!”
“好吧。”
来这里的人,俱是李家从小豢养的亲卫,做的就是脏活。
公爷还活着的时候,一直不喜欢他们这些人,是二老爷偷偷留下来的。
如今公爷不在了,他们这些人就只听李增枝的命令。
远处看押人证的营房一片慌乱,远远地能看到几个身着官服的人,正在狼狈的四下逃窜。
这些死士眼瞅着就要攻入人证营房,正准备拎刀杀进去,忽然营地两翼一声炮响,数十人从林间杀了出来!
这些人俱手提自动火器,射术精准,仅仅一个照面,乱民群中就有无数人倒下。
“不好,有埋伏,快走!”
亲卫一把甩开惊慌的手下,眼神冰冷:“走不了了,他们恐怕早就在等着咱们。”
“那咱们怎么办啊!”
“就算是死,也要报答了老爷的恩情再死!”
言毕,不看冲进来的人一眼,拎着长枪继续向人质营房冲去。
啪!
啪啪啪!
他的动作很快引起来人的注意,数发枪弹精准落在他的身上。
亲卫身形狠狠一滞,苦笑浮上脸庞,艰难的拄枪立在原地,从身上抽出一枚手榴弹,狠狠地丢向前方的营地。
轰————!
手榴弹的爆炸,如风吹麦浪般,将营帐炸得四分五裂。
他的笑容刚刚浮上脸颊,一发子弹,也同时精准命中了他的额头。
营外埋伏的身影,如鬼魅般骤然出现,又如死神般疯狂收割着性命。
‘乱民’攻入大营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可这些人仅仅用了一炷香的时分,就将这些乱民团团包围。
侥幸活下来的李家人,无不惊异对方的战斗素养。
他们的战斗力,堪比大明任何一支卫所的精兵,但在面对这些人的时候,却生不出一丝抵抗的气力。
对方的身份,不言而喻。
苏家军。
江二郎一挥手,身后的士兵呈三三制队形,小心上前包围。
哪怕这些死士已经不再反抗,但枪口仍死对准目标,没有一点轻敌的意思。
看到对方已经将他们彻底包围,死士头子并未露出恐惧之色,反而轻蔑的笑了:
“尔等岂敢笑我无荆勇之志?”
歘歘歘歘!
所有人的眼中透着决绝,毫不犹疑从身上掏出匕首,狠狠在脖间划过!
随着嗤嗤声响,道道血箭洒向天际,在阳光的映射下,仿似幻作七彩虹光。
“哼,又是死士。”
对于这些敢与老爷为敌的人,他的眼中升不起丝毫同情或敬意。
如果他们是死在抗击外敌的战场,自己会敬其忠勇。
但现在这些人,不过是背后阴谋专权者牺牲的棋子,杀的还是大明子民,何来敬意?
同时,江二郎也忍不住暗暗后怕。
当初老爷让他多带点人来的时候,他还曾疑心过,不会有人胆子这么大吧?
但血淋淋的现实告诉他,内斗的时候,也许比抗击外敌的战场还要残忍。
“可惜了,咱们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没有救下他们。”
身后的兄弟轻轻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自责。
接到苏谨的命令,他们已经日夜兼程的往这里赶,只可惜刚刚赶到,就碰到李家死士袭营。
江二郎没有被沮丧的情绪困扰,眼睛微微眯起,轻声下令:“把里面的人全都集中到外面,让他们把东西都带好,然后放火烧营。”
“啊?还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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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了!”
刘观眼中带着兴奋,捻着密报的手指忍不住轻轻颤抖。
‘施州卫看押的人证营,遭土司乱民袭击,营内诸人皆遇袭而亡,无一生还。’
过了许久,刘观的心绪才渐渐平复,让自己冷静下来以后,轻轻叹了口气。
“坦游,成大事者难免会有牺牲,你在天之灵还望不要怪罪为师,为师也是逼不得已啊。”
简单的言语,似乎稍稍安抚住愧疚的内心,刘观的神色越来越冷静,只是冷静中带着几分狰狞:
“斯人已去,坦游你的职责已然尽到,现在该轮到为师了。”
“来人!”
“都台,请吩咐。”
“本官刚刚接到情报,土司乱民袭施州卫大营,大理寺、刑部官员俱已殉职,坦游..坦游...”
说着说着,他的眼眶红了,语声哽咽:“坦游也死在乱军之中,此仇此恨,吾必为其伸张!”
进门的几个御史闻言,被元腾平的死讯吓了一跳,然后面色古怪的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