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锦衣华服傍身,眉目如画,唇红齿白,策马长街,活脱脱鲜衣怒马肆意风流的少年郎。
惹的许多不明真相的女子芳心暗许。
谁都没有想到,当年跟在万贵妃身后的小太监,竟长成了这般模样。
抬眸颔首,皆是风流潇洒。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黑眚灾祸出现在宫中,妖人李子龙用巫术勾结太监韦舍私自进入大内,朱见深为明耳目通消息,执意成立西厂。
对于朱见深而言,用的最顺手的自然是汪直,西厂提督,汪直当仁不让人。
可这一提议,遭到了万贞儿的强烈反对。
近十年时间,她费尽心思培养汪直,尽可能让汪直毫无争议的站于人前,光明正大的行走于世间。
内阁文臣虽不满,但总归找不出错处。
明明,她想看到的是汪直走出那条不一样的路,让她看到一种不一样的可能。
前车之鉴,西厂的名声绝不会比东厂好到哪里,再加上树大招风,汪直又是那般耀眼。
“贞儿,朕需要汪直。”
“东厂与锦衣卫存在年份久远根深蒂固,却不得用,朕需要绝对忠诚且机敏灵活之人为朕监察百官和天下百姓。”
“汪直有这个能力。”
倒不是无人可用,实在是拿旁人与汪直一比较,就显得不过如此。
既然他建立西厂,用人自然要用最好的。
万贞儿气急,是她这些年做的还不够好吗?为什么都护不住清清白白的汪直。
小汪直年幼贪嘴冒冒失失醉酒童言无忌时,曾说过,他是想要身后名的啊。
一个小太监,想要名留青史,太难了。
她能做的便是做汪直的后盾,让其扶摇直上站在高位,让他有留名史书的机会。
“皇上,臣妾不同意。”
万贞儿固执的反驳道。
这些年她精力越发不济,也不知还能护汪直多久。
“贞儿,是朕的安危和江山社稷竟比不过一个汪直了吗?”
“贞儿,朕看你是魔怔了。”
朱见深不懂得万贞儿的执拗,他骨子里只能是那个九五之尊。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汪直,他必须得用。
总觉得有汪直在,他的大内才能无懈可击。
朱见深拂袖而去,帝妃交流不欢而散。
万贞儿独坐,沉默。
“娘娘”
笙歌轻声唤道。
她自己也不知她和万贞儿之间的关系算什么。
虽为小太监,但她的四时衣物裁剪,是万贵妃亲力亲为的。
她的一日三餐饮食,是万贵妃亲自过问的。
她的课业学问,是万贵妃亲自检查的。
事必躬亲,她更像是万贵妃耗费心血亲手养大的孩子。
她的身上,凝聚着万贵妃的心血和希望。
“汪直,再给本宫些时间,本宫定然可以让皇上改变主意的。”
西厂,不是一个好去处。
“娘娘,情分这东西一旦有了隔阂,便会越来越浅。”
朱见深对万贞儿超乎寻常的依恋,大部分都是因为年幼时万贞儿的不离不弃。
可一旦让朱见深觉得,他不再是万贞儿誓死守护的唯一,那这份因依恋而形成的刻骨铭心的习惯和感情,便会轰然倒塌。
“娘娘,做西厂提督也不算是百害而无一利,所以应了圣上吧。”
西厂提督是她,如何行事自然也是她说了算。
谁规定,西厂的作风就要成为第二个东厂了。
万贞儿看着汪直的眉眼,心下酸楚。
若是她的孩儿活着,皇长子的身份,还有汪直的聪明才智,他们二人必然会如鱼得水。
“爱惜羽毛。”
万贞儿沉声说道。
她阻止不了汪直入西厂,掌诏狱,查百官,能做的只是几句不轻不重的嘱托。
“若非必要,莫要与那帮文臣对立。”
笔杆子,终究是掌握在那帮人手中的。
他们留下的白纸黑字,才会被后人奉为金科玉律,至于真相如何,对于后人而言反倒没那么重要了。
“娘娘,是非黑白,公道曲直。”
她就要做那个大明朝最漏洞百出,最矛盾的宦官。
有漏洞,有矛盾,便会有人探究。
身后名这种东西,探着辩着,自然就有了。
万贵妃看着依旧意气风发似是不知前路艰辛的笙歌,心中叹气。
小汪直,如今本宫,不仅仅希望你只有身后名。
本宫希望你一生顺遂,生前无忧。
只是,这样的所求,好像太奢侈了。
……
朝堂之上,朱见深大手一挥,成立西厂,汪直任西厂提督,与东厂,锦衣卫,共掌诏狱。
商辂为首的内阁极力反对。
只是,商辂所反,与旁人不同。
数年时间,频繁入宫借着为帝王解疑答惑之名,为汪直讲学,对帝王的脾性更为了解。
高位之上的这位帝王,虽看起来中庸温和好说话,但若是真的决定了一件事情,也很难有转圜的余地。
西厂设立,再无更改。
黑眚妖道事件使得帝王意识到迫切的需要一把更为听话更为锋利的刀。
所以,他要反对的是汪直入西厂做提督。
汲汲营营,钻研帝心的宦官大有人在,何故让非要让汪直陷入这泥潭。
数年教学,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
若汪直不是个宦官,必然会成为他最得意的弟子。
“圣上,汪直公公掌司礼监,再掌西厂是否不妥?”
“司礼监乃重中之重,容不得疏忽。”
司礼监被汪直尽握手中,司礼监离不开汪直。
所以,他才敢说这样的话。
“之前也不乏有司礼监掌印兼东厂提督,为何到了汪直就不行了?”
“是商首辅觉得汪直不配吗?”
汪直不配吗?
这话,谁敢说。
整个大明朝历史上,再没有比汪直更让内阁省心的大太监了。
不是汪直不配西厂,是西厂不配汪直。
“皇上,汪直……”
“商首辅不必多言,朕意已决。”
朱见深眉头一皱,说不出的烦躁。
汪直身上是有什么魔力吗?先是贞儿,后又是这位首辅大人。
哼,难不成西厂还埋没了汪直不成。
越是这样,他就越是要把西厂办好。
朱见深甚是傲娇的想着,他又不是让汪直杀人放火,一个个用得着这么紧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