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就好比现在,哪怕心中有万千怒火,对上卫玠,他依然可以皎洁温润,做一个柔和至极的谦谦君子。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
他清楚,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出淤泥而不染,谦和宽容之人。
只是他也清楚,这是最适合琅琊王氏贵族子弟的一张面具。
似卫玠这般脆弱还有些简单到愚蠢的人,在勋贵之家已经甚是少见了。
物以稀为贵,毕竟是自己曾经选中的最易掌控的棋子。
哪怕现在更蠢了,他也理应护着点儿。
小打小闹?
笙歌凝眉,为什么她觉得王氏表哥的话分外不可靠呢。
“我会的。”
笙歌重重的点了点头。
她算不得好人,但也知恩图报。
无论王氏表哥出于何种意图帮她,她都会牢记这份恩情。
光明正大的在外游学总好过东躲西藏犹如老鼠过街的日子吧。
若她还是之前徒手搏狼的强大,那么她自是不惧在外闯『荡』。
只可惜,她现在是卫玠。
美则美矣,却体弱多病。
认清现实,是最大的清醒,也是最大的幸运。
笙歌从不会盲目自信,许是大圣的存在让笙歌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保重。”
王氏表哥意味深长的说道。
他付出代价为卫玠谋来了光明正大的自由之身不再受卫家桎梏,亦不必按照卫恒所规划的一生按部就班。
他第一次烂好心,希望卫玠活的长久点儿。
如果刚刚离家就撒手归西,岂不是白白让卫恒得了便宜。
说真的,他着实不愿参加卫玠的葬礼。
长命百岁最好,能够看着他厮杀出一条血路荣耀一生,更好。
卫玠的存在仿佛就是在证明他不是个泯灭人『性』的残暴之辈。
嗯,他也是有好心的。
至于为什么帮卫玠,他已不想深究,就当是他也是个好人……
“表哥,你亦是。”
“我不能与表哥并肩作战助表哥一臂之力,但他日若是表哥达成心中所愿,我一定会美酒一壶,千里相贺。”
笙歌不是白痴,自是知道王氏表哥心有宏愿。
正义是非她不愿道诉,『乱』世之中,有人求自保,有人求高位,有人求天下大权。
所求不同,无可厚非。
王氏表哥微微一笑,果然,卫家明珠还不算太傻。
至于能不能并肩作战他并不看重,卫玠如此脆弱,还是激情山水做个逍遥人比较好。
“也祝你达成所愿。”
这话听着虽敷衍,但也绝对是王氏表哥最简单真诚的嘱咐。
『乱』世之中,心随所愿已经是最大的幸运。
……
王氏表哥一走,笙歌谢绝了卫父要举办践行宴,诚邀京都名士前来参宴的想法。
游学而已,有什么好庆祝的。
被笙歌拒绝,卫父脸上也不见恼怒,反而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了一句不错……
什么不错?
笙歌勾勾唇角,样貌不错,还是与王氏表哥交好不错?
王氏子弟无数,手掌实权的寥寥无几,可她偏偏就入了王氏表哥的眼吗?
真是好笑啊。
琅琊王氏,天下第一望族,手中赚钱的营生和特权自是无数。
她的游学为卫家带来了暴利,当然是称得上一句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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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歌的笑容逐渐变得嘲讽。
所谓的父子亲情慈父之心其实远比不上整个家族的飞黄腾达。
呵,怪不得王氏表哥曾经隐晦的告诉他莫要抱太大期望。
笙歌站在卫府门外,看着金光灿灿的卫府两个字,眼神淡漠。
此次离开,除非她有了自保之力不会受制于人也不会再拖累他人,否则她绝不会再踏足京都,回到卫家。
弱者啊……
她现在是个弱者。
笙歌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个她曾经叹为观止的奢华之地,转身头也不回的坐车离开。
嗯,车是王氏表哥多送,比王氏表哥那一架过之而无不及。
马车徐徐的前进着,四角的铃铛幽幽的响动着,似是要把笙歌拉回另一片时空。
熟悉清幽的香味时时刻刻萦绕在鼻尖,使得笙歌并不觉凄清。
此次游学外出,笙歌一共带了小厮侍卫共八人,一来照顾生活起居,二来保护自己。
谁让她现在是个弱鸡呢。
至于这八人之中有没有卫家的眼线,笙歌并不在意。
反正她带着不少银子,而西晋又有百万奴隶,难不成一路走来她还培养不出自己的心腹吗?
身体弱不代表她就得混吃等死。
毕竟她要看着王氏表哥达成心中所愿,千里相贺呢。
离开卫家,她就是一个崭新的她。
……
走路太浪会闪腰:这个世界主播是要做旅行主播了吗?可是我想看点儿激动人心的啊。
主播:旅行不好吗?鸟语花香山涧清泉皆是美的像一幅画。
主播:唉,就当是免费为你们洗洗眼睛了。
哼,直播间的玻璃碴子们不仅污还腐,可就就是得看看大自然的美景,涤『荡』一下灵魂了。
浪九九:主播无时无刻不在怼我们。
……
事实证明,旅行真的不好……
身处歌舞升平的繁华富贵之地,便以为这个世界处处光明富庶,却不曾想哀鸿遍野,奴隶处处皆是。
笙歌好像真真体会了一把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景象。
这究竟是个怎样的时代……
一鞭子一鞭子,笙歌亲眼看到在火辣辣的太阳下,身穿盔甲的士兵骂骂咧咧的甩在体弱年老的奴隶身上,也亲眼看到重伤的奴隶被人抬着随意扔到了『乱』葬岗。
就像是提前约定好的一般,身体刚刚被扔下,就有铺天盖地的乌鸦飞下来分食。
一桩桩,一件件,皆是在挑战着笙歌那本就有些坍塌的三观。
其实,她曾经以为得多么光明,这个社会就有多么黑暗残酷吧。
奴隶只是一方面……
其实也难怪,会有奴隶起义,会费尽心思推翻这个王朝。
这是一段连续数百年的混『乱』时期。
笙歌的心沉甸甸的,她做不到达则兼济天下,如今她能做的唯有穷则独善其身,不同流合污。
时代如此,该如何评判对错?
笙歌不知。
于是,笙歌动笔写下了自己自游学以来的第一封信。
信的开头是表哥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