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行已经知道,他的父皇早早地为他埋了一步好棋。
高全已经送出去了消息,只等着那些人来到就好。
日子就在楚行与高全的期盼中一日又一日地过去了。
从一开始的振奋,到慢慢地有些着急,再到楚行每日都伸着脖子向北张望,心中期盼着他的救星带着千军万马突然出现在他的跟前,而后他再振臂高呼,西山大营的人就直接冲进城来,再加上五城兵马司的协助。徽京,就在他的手中了。
楚行不止一次地在脑海中重复这样的情景。
他已经等了许久了,等得心头都起了燎泡,等得高全也开始唉声叹气起来,他们期盼的人还是没有出现。
高全心中隐隐有一个感觉,赫连阙应该出事了,否则,不会一点消息也无。
“还是没有消息吗?”
高全像是在问叶真,又像是在自问自答。
叶真已记不清这是高全第几次发问了。
在高全以为叶真会像之前似的没什么反应的时候,叶真竟缓缓地开口了。
“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
听到叶真的回答,高全苦笑一声,不以为然。
叶真很想告诉他,是真的,很快你就会知道赫连阙的消息了。
因为叶真已经先一步得知,赫连阙点好兵马要出发的时候,被赵岐、无忧等人拦了下来。赵岐拿出了赫连阙通外敌的罪证,连幽州王的病重都栽到了赫连阙的头上。赫连阙百口莫辩,又不能不顾高全传来的消息,只能动起手来。可这一动手,又似乎变相地坐实了那些“罪证”。
总之,赫连阙失败了,他无法带着兵马赶赴徽京了。
……
宁王府,灵犀阁。
“精彩,真是精彩。赵世子果然足智多谋,对幽州王府来说,赫连阙的确吃里扒外,也不算冤枉了他。赫连阙在北疆威望极高,可再怎么高也比不过赵温,赵温的病重算在他头上,算是将他这么多年在北疆的经营毁于一旦了。阿玄,无忧可真行,不止协助赵世子将事情办得漂亮,还写了这么厚的信件,咱们纵然身在徽京,也跟‘身临其境’差不多。”
看了许久,清沐才将无忧的信看完。
无忧在信中将他们的谋划、布局,以及跟赫连阙交手时的情景描绘得一清二楚。
“可不是,王妃,在咱们这一拨人中,无忧可算是有学问的,每日都手不释卷呢,若不当大将军,无忧考个功名也是没问题的。”丹青一脸与有荣焉。
“阿玄,楚行还有高全知道消息吗?”
清沐不由地想到昨日进宫见到的高全。
于情于理,她和楚玄也得隔几日去探望景庆帝一番。一向不动如山的高全看起来似乎也不太好。清沐知道,高全一定是等得着急了。
“无忧先一步送了消息回来。高全和楚行怕是要再等等了,赵无羁正在赶回徽京的途中,等赵无羁回来,高全他们自然就知道了。”
“赵无羁。没想到,楚明会有那么大的影响力,赵无羁还真的什么都不管了。”
清沐心道,景庆帝对赵无羁也算是恩深义重了,可赵无羁还是选择了听从楚明。一同上过战场的情义果然非同一般。
“丹青,楚行最近可有什么异动?还有赵岚,她已经许久没有外出走动了,我还是许久之前在静心斋见过她一次,看起来精神不太好,赵岚如今在徽京可以说是‘孤立无援’,楚行若对她不好,可真没什么指望了。”
说着,清沐竟为赵岚叹了口气。
她到现在都不喜欢赵岚,想起猎场一事就恨得牙痒痒。可同为女子,清沐又有些唏嘘赵岚的境况,楚行也太翻脸无情了。还有沈贵妃,那一向是个面甜心苦的。赵岚还算聪明,但对上沈贵妃个“千年狐狸”,还是少了些道行。
一听清沐问起楚行等人的动静,丹青立刻兴致勃勃起来。
“王妃,属下们可仔仔细细盯着齐王的动静呢。齐王这些日子隔三差五地去定国王府,说是拜访定王爷的,到底为了什么,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沈贵妃也召定国王妃进宫好几次了,每一次都有不少赏赐。不过,嘻嘻,齐王怕要失望了,定王爷可不是糊涂的人。”
丹青说得没错,楚行的确失望至极。
彩云殿中,楚行看着沈贵妃简直要哭出来了。
“母妃,姨丈对儿臣还算不错,见了儿臣也嘘寒问暖,可这完全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关照。儿臣明里暗里地想让姨丈支持,可姨丈总是顾左而言他。母妃,姨丈并不站在儿臣这一边啊。”
沈贵妃也愁眉不展,这几日叫来尤氏打听消息,尤氏只顾着一直跟她絮叨墨白和月璃,其他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
可沈贵妃终究比楚行镇定得多。
“行儿,不必惊慌,你父皇还在呢,你父皇在一日,咱们就有机会。你手中也是有筹码的,咱们并不是没有一争之力的。况且,很多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那么多人马要来徽京,没有消息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沈贵妃的话让楚行的心安定了下来,事到如今,再怎么惊慌也是于事无补,还不如冷静应对,说不定会再找到转机呢。
出宫之前,楚行想再去看看景庆帝。
到了静心斋,没想到竟会遇到淮南王,淮南王面上还有些不忍与悲戚之色。
楚行可是知道景庆帝与淮南王之前的恩怨的,见淮南王如此,他不禁有些诧异。
“淮南王叔,您有心了。父皇知道您来探望,一定很高兴的。”
“是齐王啊,齐王果然至纯至孝,难怪皇兄偏疼齐王。皇兄是个有福气的,不像本王,只毅儿一个孩子……”
淮南王像是真的羡慕景庆帝般,不住地感慨。
可这话听在楚行耳里,却不是滋味儿。
整个淮南王府只有楚毅,楚毅不用跟任何人相争,就是名正言顺的世子。
不像是自己,周围虎视眈眈的一群人。
“王叔说笑了,毅弟是淮南王府名正言顺的世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这个福气,本王可是羡慕不来的。”
“哈哈,齐王如此说,折煞毅儿了。齐王,本王有个请求,还请齐王应允?”
淮南王对自己有所求,这让楚行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知道父皇心中对淮南王颇有忌惮,所以他一直与淮南王不算亲近,自己有什么可让淮南王图谋的。
“王叔但说无妨,本王若能办到,定不推辞。”
见楚行如此表态,淮南望面上露出感激之色。
“多谢齐王。哎,可怜天下父母心。本王的身子已近枯槁,无法再照拂毅儿,他也没有帮扶的兄弟姊妹,偌大的淮南王府就要压在他一个人身上了。本王请求齐王,以后对毅儿多关照几分。”
说着,淮南王又凑近了楚行,刻意压低了声响。
“本王知道皇兄心中是属意齐王的,他日大权在握,有齐王的照拂,毅儿当可高枕无忧,本王纵然身在黄泉,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淮南王的话听得楚行心中一喜,但他下意识地立刻看向龙榻上的景庆帝。见景庆帝依然沉睡,他才放下心来。
“王叔,还请慎言。如今本王只盼着父皇早日康复,只要父皇身体康泰,本王别无所求。父皇就是咱们东楚的天。父皇,您一定要早日好起来啊。”
楚行唱作俱佳,看得淮南王心头不适,又很有些想笑。
“齐王果然孝顺,皇兄若是知道一定很安慰的。本王亦盼着皇兄能早日醒过来。有皇兄在,毅儿有什么事大可以直接求皇伯父,齐王心中也更踏实不是。哎,若不是南境、西境不太平,这翻过年皇兄就该立太子了,这会儿说不定就不能叫你齐王了。”
淮南王似是很为楚行遗憾。
楚行面上没什么异常,可心里却忍不住叹了口气。若没有那么多事,自己说不定已经是太子了。父皇若能醒过来,哪轮得到楚承嚣张。父皇一句话,楚承哪儿凉快就哪儿待着去。
可是,父皇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呢。
见楚行低着头不言语,淮南王微微一笑,自顾自地离去了。
“殿下,殿下,赵无羁……赵无羁大人回来了。”
高全颤抖的声音打破了静心斋的寂静。
一直守着景庆帝的楚行猛地站起身来。
他在听到“赵无羁”这个名字时,一瞬间,心头迸发出了浓浓的喜悦,赵无羁可算是他这一边的人。
可在喜悦过后,楚行的心又开始七上八下起来。
他可是知道父皇派赵无羁随着赵岐去北疆是为了什么的,非有召,赵无羁怎么会回来。
“高公公,赵无羁在哪儿,你随本王去见他。”
赵无羁就在静心斋外,一路风尘仆仆,一回到徽京,立刻就进了宫。
从北疆到徽京的这一路,他都在心里仔细琢磨北疆发生的的事。
想到楚明寄给自己的信件,想到楚玄派去的赶赴北疆的人,想到幽州王府世子赵岐,想到赫连阙站在点兵台上意气风发……
陛下将赫连阙放在北疆,这一步棋布局了二十多年,这种耐心实在令人佩服。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赫连阙竟栽在了赵岐他们的手里。
再一看自己手中拿着的厚厚的赫连阙“通敌”的罪证,赵无羁幽幽地叹了一声,一会儿将这些罪证交给齐王即可。
看到赵无羁,楚行和高全都有些诧异。
赵无羁不等他们开口,就将手中的一沓信件递给了他们二人。
“这是什么?”
“禀齐王,这是幽州王麾下大将赫连阙通敌卖国的罪证。”
“赵大人,你说什么?这不可能。赵大人不会不知道赫连阙究竟是什么人?”
“高公公,证据确凿。”
高全一把将所有的信件都拿了过来,一封一封地拆开来开,他额上慢慢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液。
越看,高全的手抖得越厉害。
他知道赫连阙是陛下的人,这些信件是假的。
可是,他要怎么证明这是假的,难道说赫连阙是陛下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放在幽州王身边的人吗。
只飞快地扫过这一封封信件,高全就知道,赫连阙完了,赫连阙是永远也无法带人回到徽京了。
“齐王,齐王……”
高全突然泣不成声。
见高全如此,楚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知怎的,这个时候的楚行好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冷静。
他看着赵无羁,“父皇派你去北疆,是协助赵岐安定北疆的,父皇并没有召你回来,无召返回,你可知这是什么罪过”?
“回齐王,北疆现在一派安稳,用不着赵无羁了。赵无羁此次回来,一是为了将赫连阙的消息带回,二是为了带惠婉公主离京。赵无羁也要去西境了,继续追随宋王殿下,镇守西境。”
见赵无羁十分镇定,楚行讷讷无言。
过了好久,楚行才缓缓开口:“高公公,你回去照顾父皇吧。无羁,走吧,随本王去锦绣宫。母妃和惠婉都在锦绣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