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日,又有一个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流言,轰轰烈烈地席卷了整个东楚。
这个流言的架势可比有关贤王的闲言碎语厉害多了。
宁王府,灵犀阁。
“王爷,贤王殿下早就做了应对。这个流言是从沂州和钦州开始传出的,而后愈演愈烈,如今传到了徽京,已是无法收拾的架势了。”
不知怎的,丹青明明是在一本正经地禀报,可清沐就是从他四平八稳的声调和语气中听出了幸灾乐祸。
再一看丹青的神色,眼中是明晃晃的“看笑话”。
“王爷,如今所有人都被沂州的事镇住了。有几个脾气耿直的老大人不敢相信,冲到了静心斋,想去求见陛下,被高全拦下了。几位老大人气得不行,直言要罢官,不做陛下的臣子了。对了,甘州民怨沸腾,老百姓们嚷着要为冯兴平反呢。”
清沐知道,沂州的事本就跟景庆帝脱不开关系,如今事情被揭露了出来,也不算冤枉了他。
“阿玄,大哥是不是很久之前就对沂州的事作了安排,要不然不会有这样的效果。”
清沐很明白,在景庆帝与楚承、楚玄的关系上,景庆帝既是君、又是父,天然占据着有利地位,楚承和楚玄是被动的。
只有一种情况可能出现反转,就是这个君父有严重错误时,那舆论就可能将矛头对准他了。
还有什么事能比沂州的事更适合呢,还有什么比一个帝王为了自己的利益枉顾百姓生死更让人愤怒的呢。
景庆帝自己做下了这等事,与人无尤。
楚玄摆摆手,丹青立刻闪身退了出去。
“清沐,冯兴自戕之时,我们就知道了这件事与父皇脱不开干系,后来大哥命人仔细查探了一番,才洞悉了前因后果。不错,那个时候,我们就决定了有朝一日,可能会用这件事来扳倒父皇。
沂州那边有大哥的人安排,魏家主也出了不少力,大哥以后不会亏待魏家的。钦州那边是冯夫人做的,为冯兴平反,冯夫人在所不惜。至于甘州,冯兴的父老乡亲自然是要为他讨个公道的。”
“原来你和大哥很早之前就有打算了。没想到中间还有冯夫人的手笔。不是我说,冯夫人可比舅舅有手段多了,钦州的事若是交给舅舅,不定办成什么样子了。”
清沐说的楚玄很是赞同,他和大哥可从来不敢指望他们的舅舅的。
一直尽心尽力在静心斋侍疾的沈贵妃与楚行也听到了传言。
高全已尽力将那几个脾气火爆的老大人们拦了下来,这个时候,陛下才吃了药安歇,可不敢有任何闪失。
看着睡得沉沉的景庆帝,楚行的心一个劲儿地往下沉。
“母妃,怎么办啊?这一定是楚承搞出来的,他怎么敢,父皇若知道了,可怎么受得住。母妃,姨丈已经回来许久了,五皇弟怎么还未回来,好端端的他又跑去西境做什么。还有墨白,姨丈说墨白以后要留在南境了,你说五皇弟会不会不回来了,要留在西境。”
沈贵妃本就心烦至极,又听到楚行在此喋喋不休,她只觉得一股气直接冲到了头顶,眼前一黑就想晕过去。
可她心中很清楚如今的形势,她绝不能倒下。
不得不说,沈贵妃是个要强的女人,愣是咬紧牙关,稳定住了心神。
“行儿,不可胡说,不可慌乱,你五皇弟名义上还是西境的将军,他在那里也是应当。有什么话回了彩云殿再说。”
沈贵妃低声斥责了楚行,楚行才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见楚行如此,沈贵妃不由地又心疼起来。她的行儿才智不弱,还是她这个母妃,还有陛下对他太过宠爱,少了些历练。行儿已经习惯了有陛下在,父皇就是他的天,可他的天塌了,也难怪行儿焦躁。
“陛下已经安睡了,高公公送本宫回彩云殿吧。行儿,你在这儿守着父皇。”
楚行知道,这是母妃有事要与高全商议,将他支开,是为了万一有什么事,他能撇清干系。母妃,做什么都是为了他的。
到了彩云殿,沈贵妃屏退众人。
她的面色再不复往日的坦然与平静。
“高公公,你跟本宫说一句实话,沂州的事可是真的?”
高全叹了口气,缓缓地点了点头。
沈贵妃心中对这个传言本就信了几分,她陪着景庆帝多年,自问对景庆帝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又见高全如此,她的心瞬间跌落到了谷底。
都不问用这件事是谁做的,对方显然有备而来。
“高公公,你是陛下最信任的人,陛下心中最向着谁,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如今的形势高公公看得分明,对齐王很不利。这么多年,本宫和齐王对公公可是不薄啊,如今,本宫母子有难,还请公公助一臂之力。”
说着,沈贵妃起身,对着高全就是郑重的拜礼。
“娘娘,娘娘,使不得,使不得啊,老奴深受陛下大恩,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这些年来,老奴与贵妃娘娘还有齐王殿下走得近,也是陛下首肯的。娘娘,放心,老奴就算是拼了这一条命,也得护着齐王殿下。老奴知道,齐王殿下在西山大营还有五城兵马司都有人手,但恐怕不够啊。如今陛下病势加重,老奴也顾不及许多了,老奴会再调些人来京。”
听到高全如此说,沈贵妃感激不已。
她就知道,高全的手里一定还是有筹码的,这筹码一定是陛下为行儿准备的。陛下可能会不放心她,但是一定会信任高全的。
“娘娘,让齐王殿下多到定国王府走动走动吧,定王爷可是殿下的姨丈,有定王爷支持,殿下会更稳妥的。”
“那是自然,本宫母子与定国王府本就是亲眷,这个时候,自然要指着自家人了。哎,可惜幽州王病重啊,否则,幽州王一定是支持行儿的,他可是行儿的泰山。”
见沈贵妃提起幽州王,高全适时地笑而不语,幽州王怎么回事,他可是清清楚楚。幸好陛下提前收拾了幽州王,否则,齐王可不是幽州王的对手。
“娘娘且宽心吧。陛下疼爱齐王可是实打实的,什么都为齐王考虑到了。齐王是个有福气的啊。”
高权由衷地叹道。
可不是有福气的吗,他就没见过哪个皇子如齐王般受宠的,陛下疼爱他,疼到骨子里去了。
再想想贤王与宁王,哎,同人不同命。
……
在沈贵妃与高全密谋的同时,杜皇后的凤宁宫中也迎来了两个久违的客人。
“贤王、宁王,请坐。”
偌大的凤宁宫中,此刻只有楚承、楚玄与杜皇后三个人。
一见这样的阵仗,楚承微微一笑,“看来娘娘是有大事要告知啊,听闻父皇病重的这段时日,娘娘只是过去探望一番,不像贵妃娘娘,恨不得日日夜夜守着,娘娘果然淡定”。
杜皇后呷了一口茶,笑道:“贤王说的是,本宫和沈氏可不同,她的荣华富贵可全都指望着陛下呢,本宫又不指望。何况,再怎么殷切,陛下也不会放在心上的,本宫何必做这些个出力不讨好的事,不若做点正事。”
杜皇后说的楚承和楚玄何尝不知。景庆帝对杜皇后本就是面上情,所谓的看重都是杜皇后自己挣来的体面。若是杜皇后自己立不起来,景庆帝可不会搭理她那么多。
“不知皇后娘娘的正事做得如何?娘娘办事,本王与大哥是一百个安心。说来说去,还是父皇识人不明,放着娘娘这么个‘巾帼不让须眉’的智囊不用,偏偏宠信那些惯会邀宠之人。大哥,以后咱们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还是要多与娘娘商议。”
楚玄的话让杜皇后面上的笑意更甚,听听,谁说宁王殿下不善言辞的,这每一个字她都觉得分外入耳。
杜皇后是个见好就收的人,善于审时度势,贤王和宁王已经给足她面子了,她自然也就顺坡下来了。
“本宫毕竟是皇后,出宫多有不便,让人传话又不放心,所以才让二位殿下来凤宁宫的。有关贤王的闲话正是沈氏与楚行的手笔,沈氏在潜邸时就跟着陛下,一些陈年旧事要比本宫清楚。本宫一开始只以为陛下病重,沈氏狗急跳墙,才会在贤王的身世上做文章。可如今看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啊。”
杜皇后的话戛然而止,她查到的消息证实了贤王的身世的确可疑,她不确定贤王会如何,更不确定宁王会有什么反应,有些不敢继续往下说了。
楚承和楚玄见杜皇后如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楚承面上的笑容依然温润,可他背在身后的手隐隐有些颤抖。
楚玄面无表情,可他的心突然跳得很快。他与大哥相依为命多年,这个时候告诉他大哥的身世有问题,实在是可笑。
“娘娘,查到什么,但说无妨。”楚承淡淡地道。
杜皇后又看了眼楚玄,楚玄亦点了点头。
“当年在王府中侍候过先皇后的人都已经不在了,本宫仔细查探了一番,那些人在贤王出生后,陆陆续续地一个个都没命了。不只是他们,还有他们的家人。跟他们有些交情的也被远远地发配了。是谁能做到这个地步?相信两位殿下心中明了。先皇后身边的人都被灭口,足以证明,陛下一定是要瞒着什么事。”
杜皇后说得不错,若不是天大的事情,当年还是个亲王的景庆帝犯不着如此。
杜皇后接着道:“虽然侍候先皇后的人都不在了,可王府里还有人在呢。沈氏身边有当年王府里的老人,舒妃、端妃也是从潜邸里出来的,更何况,还有高全。本宫断定,高全一定知道得一清二楚……”
“娘娘,你可查到什么确凿证据?”
楚玄打断了杜皇后的话,杜皇后说了许多,可这些都只是猜测,做不得数。
杜皇后见楚玄有些急了,立刻说道:“沈氏身边的张嬷嬷是跟着她最久的,也最得她信任。本宫抓了张嬷嬷的儿子,当着她的面砍了她儿子一只手,她不说也得说了。张嬷嬷说当年先皇后产下的的确是个男婴,可那男婴太过羸弱,刚出生就去了。那时候先皇正等着府里的好消息,陛下就抱了李选侍的儿子冒充先皇后的孩子。李选侍的儿子那时也刚刚出生。”
杜皇后说的李选侍楚承和楚玄也有所耳闻,也是潜邸里的人。
听说李选侍其貌不扬,景庆帝酒后乱性,才会宠幸于她。只一次李选侍就有了身孕,只可惜那孩子是个没福气的,后来李选侍也跟着孩子去了。
景庆帝非常忌讳这一段往事,李选侍这三个字无人敢在他面前提起。
“哼,一个嬷嬷的话,皇后娘娘也信吗?”楚玄冷冷地说道。
“宁王,一个张嬷嬷,分量自然不够。还有花房的岑嬷嬷,她跟李选侍是同乡,进了王府互相照应,本宫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知道岑嬷嬷与李选侍的关系。岑嬷嬷亦是同样的说辞。宁王有所怀疑的话,大可以找岑嬷嬷来问问。只有两位嬷嬷,本宫亦是不放心,一会儿还有一个人会来,先请宁王与贤王回避一下。”
“是谁,莫不是高全?”
“宁王稍安勿躁,一会儿就知道了,还请两位殿下先回避一下。”
楚承二话不说,干脆地起身,扯着楚玄就往杜皇后身后宽大的屏风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