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府的后园中有一片青翠的竹林,清沐最喜欢在傍晚到竹林中的凉亭里去,看棵棵翠竹慢慢地披上带着夕阳色调的柔和“纱衣”。
起风了的时候,这些翠竹也会迎风起舞,在摇摆间展现“婀娜多姿”。
还有下雨的时候,听着雨滴落在竹叶上发出的“沙沙”“簌簌”的声响,恍惚间,清沐像是回到了云山上的那片竹林。
也是这样的翠绿,也是这样的挺拔。
师父,那个傲娇的老头子就在竹林里给她和师兄讲年轻时候的“英雄壮举”。
师父,您在云山还好吗?您的小清沐已经嫁人了,他叫楚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师父,师兄还没有醒过来。
师父,是清沐无用,清沐当初为何没有跟师父好好研习医术,否则此刻也不会如此无助。
一双有力的手臂从背后环住了清沐,“就知道你在这里,快该用晚膳了,回去吧”。
“不想回去,再待一会儿。阿玄,云山上也有一片竹林。师父经常在竹林里抚琴,师兄会到竹林里看书,云叔、云婶也常常到林子里散步。山中的岁月很是悠闲,幼时不懂,觉得无趣,总想着出去玩,现在才知道无忧无虑的生活最是可贵。”
“清沐是想云山了吗?云山很神秘,很多人都知道云山,却不知道云山具体在哪个方位,连我也不知道云山到底在哪里。”
江湖上一直有云山老人的传说,他的名头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却没有几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
想到云山,清沐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阿玄当真不知道云山在哪个方位吗?少来,你猜得到的。”
好几天了,终于在清沐脸上看到丝笑意,楚玄真是激动得难以言表。
“云山应该离烟城不远吧?我猜的对不对。”
烟城在东楚西境,离东楚、西越的边界线不远。云山应该在东楚、西越的交界处,距离两国都不远。
“阿玄说的没错,云山离烟城不远,离关山也就两三日的行程。”
“云山和浮游山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关山、烟城,楚玄的脑海中出现了西境的脉络,于是浮游山的名字脱口而出。
清沐转过身来,有些惊喜地看着楚玄。
“阿玄真厉害,直接就想到了云山与浮游山有关,猜得不错。浮游山就是西境的一座人迹罕至的荒山,很少有人会去,也不会有人想到,浮游山内别有洞天,云山就藏在浮游山中。”
原来如此。
楚玄假装幽怨地叹道:“这下好了,总算知道云山在哪里了,真怕有一天再惹得清沐不快,你若是偷偷跑回云山,我都不知道到哪里找你去。哎,之前可是在江湖上找了某人三年多,一直杳无音讯呢。”
“我才不跑呢,我家夫君这么好看,可不能便宜了其他人。阿玄不准胡说八道。”
清沐伸手捏了一把楚玄的俊脸,这张容颜当真是一辈子也看不厌。
她知道楚玄是在变着法儿地哄她开怀,这几日因为师兄昏迷不醒,她的心情着实糟透了。
“阿玄,我没事,我相信燕北和龙鹰的判断,师兄会没事的。明日出宫的时候,我们再去翰林院转一圈吧。记得带上燕北和龙鹰,他们二人都是心思敏锐的医者,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呢。”
“好,我们再去看看。”
楚承来到后园的时候,正看见依偎在一起的两人。
阿玄的面上是温润、宠溺的笑容,带着丝丝烟火气,他的“高冷”弟弟终于“血肉丰满”了起来。清沐看着阿玄的眼睛亮晶晶的,总算是暂时放下了因为担心云起而挥散不去的愁容。
楚承突然觉得眼眶一热。
虽然在别人眼里,他一直都是温润、谦和的贤王殿下,可他知道自己其实是个狠得下心肠的人,所谓温和,只是表象。但就是这样一副简简单单的画面,竟让他有了想流眼泪的冲动。
阿玄一直想要的生活大概就是和清沐在一起时的“岁月静好”吧。
“大哥。阿玄,大哥过来了。”
清沐看到了楚承,忙钻出楚玄的怀抱。
“大哥,我刚才与阿玄说明日出宫再到翰林院转一圈,带着燕北和龙鹰,不亲自去看一看,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的。”
清沐坦荡地将想再去查探翰林院的事告知了楚承。
之前楚承已告诉清沐,翰林院没什么异常,她并不是不相信楚承,只是想再去确认一下。
“明日我与你们一道,我心中也有些不踏实。”
清沐的话楚承听了进去,最有可能拿来做文章的地方就是翰林院。虽然他已经很关注了,但是也难保不会遗漏什么微末细节之处。
“谢谢大哥。”
清沐诚恳地道谢。
“跟大哥还客气什么。大哥最欣赏的就是清沐的性子,真诚坦荡,这点很好。”
“我最喜欢的也是清沐的性子,以后跟大哥不用客气,他是我的亲大哥,也就是你的亲大哥,记住了吗?”
“记住了,夫君大人。”
“真乖。”
楚玄一脸得意,连带着楚承也觉得这几日心中的那股子郁气消散了不少。
“王爷,王妃,昭平王醒了,醒了……”
几人正谈笑间,忽然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丹青的喊叫声。他们下意识地回头,就看到丹青正激动地跳了起来。
“醒了”,丹青说“昭平王醒了”,愣了一下,清沐反应过来。
她紧紧地抓住了楚玄的手,还有些颤抖,“阿玄,丹青说师兄醒了,你听到了吗,我们快回去看看,快去看看”。
……
梁暮正靠着床榻上的大软枕休息,刚悠悠转醒,他还有些缓不过神来。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安庆宫大殿上那两个红色的身影上,只记得听到一声“礼成”,他心中欢喜,想喝一杯酒以示庆祝,没想到紧随而来的却是酒杯落地、四下碎裂的声音。
梁暮尤在沉思中,一声“师兄”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映入眼帘的是清沐激动的面容,还有楚玄、楚承长舒一口气的如释重负。
“清沐,吓着了吧,师兄没事了。英华兄、阿玄,让你们担心了。”
昏迷了三天才醒过来,梁暮的声音还有些喑哑。面色苍白,无精打采,脸上那一抹尽量平静的笑容此刻看着更让人觉得心碎。
清沐从未见过如此“羸弱”的师兄,鼻子一酸,猛然想到师兄才刚醒来,又忙将那股子泪意压回了眼眶。
“师兄,没事了,燕北他们说你好好养几日就又生龙活虎了。阿昱他们也快到了,在他们到之前,你就留在宁王府好生休养。茂竹也在这里,昭平王府有宴怀在,你什么也不要担心,安心养着就好。”
一听清沐让自己留在宁王府,梁暮觉得有些不妥,还没等他反对,楚玄接着劝道:“云起兄,就听清沐的吧,你不好全她说什么也不会让你离开的。你还不知道你这个妹妹的性子吗?倔起来谁也犟不过她。”
“是啊,云起,宁王府如今可是清沐当家做主,什么也不要多想,安心休养就好。”楚承也在一旁劝道。
也罢,阿昱应该很快就到徽京了,到时再回去吧。
想到梁昱和苏文滢终于要来到了,梁暮心中百感交集。
他离开徽京的日子应该不远了,徽京与云梁,相隔千山万水,他和清沐往后想再见一面不容易了。还有楚承与楚玄,有些情谊以后只能放在心中缅怀了。
“阿玄,没想到会在你和清沐的婚典上出了这事,是我这个做兄长的对不住你们。”
自己居然倒在了清沐与楚玄的婚典上,梁暮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云起兄说这话就见外了,最重要的就是你没事,其他的都不重要。”
“师兄,你再胡思乱想就让燕北专门给你开苦药吃。这几日都是龙鹰用的药,要不换成燕北吧。”
一听到清沐提燕北还有燕北开的药,在场的除了燕北,其他人都有些“瑟瑟发抖”。
燕北实在是个人才啊,那身医术自是没得说的,可是开出的药用“惨绝人寰”来形容味道再恰当不过了。
这一点楚玄深有体会,楚承也偶尔也会领教一番,梁暮也不可避免地“享用”过燕北的“手艺”,那个味道真是难忘。
“好好好,师兄什么也不想了,都听师妹的,好好养着。其他一切就拜托英华兄与阿玄了。”
梁暮心知肚明,自己成了这个样子一定有人暗中推波助澜,否则,他不可能会有这么大的中毒反应。
至于那人是谁,就让楚承与楚玄发挥吧,是谁对他们有利,那就是谁了。而他要做的就是养好身体,身体好了才能做自己该做的事。
……
锦绣宫内殿。
惠婉公主似是没有听到沈贵妃的话,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昭平王中毒了,危在旦夕。昭平王,梁暮……
人生若只如初见,那该多好。
初见梁暮时,他就站在御花园中的池畔,凉风吹拂起了他的衣襟,随着风一起摇摆的还有她的一颗少女芳心。
如今,梁暮仍在昏迷不醒,而她,一颗心早已千疮百孔。
惠婉公主闭了闭眼睛,一滴清泪从美丽的大眼睛中滑落,再睁开时,那眼中好似在瞬息间就有了更多的岁月沧桑之感。
“母妃,你说的我都听到了。昭平王是生是死与我有什么关联。他眼里心里都没有我这个人。我倒是希望他就这么死了,他死了,我也就死心了,也能解脱了,不是吗?”
“婉儿,那梁暮你只见过几次,哪来的那么深的执念。天底下好男儿多的是,何必要苦苦为难自己呢。听母妃的话好不好。”
沈贵妃心里恨不得将梁暮千刀万剐,真是害人不浅,婉儿说得没错,他死了,一切都迎刃而解了,婉儿也能放下了。
“母妃,司徒清沐已经成了宁王妃了吧。是惠婉冲动了,只顾着逞一时之气,没想到还把自己搭了进去。”
“过去的事不用再提,要怪就怪你河阳姑母将儿子养得太不中用,区区一个女人都收拾不住。”
想到河阳长公主的颐指气使,仗着是陛下的皇妹就目中无人,沈贵妃就气不打一处来。还有没用的张谓,连累她的女儿被禁足,真是个窝囊废。
“母妃,岚儿如何了?除了您,父皇也不让其他人踏足锦绣宫。任氏走了也有好几个月了,三皇兄也该有新王妃了,父皇可有什么打算?”
楚行是亲王,自然没有为任阳“守孝”一说,不过为了名声,守个一年半载也说得通。眼下定下婚期,再好好筹备几个月,时间刚好。
楚行与赵岚早已突破男女大防,这点沈贵妃心中清楚。依她的意思,还是早早成婚更保险些。
她明里暗里在景庆帝面前提了好几次,可景庆帝对楚行的婚期一直没有松口,隐约间,沈贵妃觉得景庆帝对赵岚不像以往那般赞赏,好像还多了几分不喜。
“你父皇对岚儿似是有些意见。不过圣旨已下,这门婚事已是板上钉钉,只看定在什么时候了。当初河阳府上那件事,岚儿也掺了一脚,这件事应该被你父皇知道了。”
河阳府上的那件事,惠婉公主已把原委告知了沈贵妃。再联想到如今景庆帝的态度,不难猜出,这件事已被景庆帝知悉。
“说来也是我的缘故,岚儿是为了帮我。母妃,你在父皇面前要多替岚儿美言几句啊。岚儿可是一心为了女儿的,不像月璃表姐,她与司徒清沐已十多年未见,还惦记着那点子姐妹情分,对女儿倒是无情无义。五皇兄也该回来了吧?还惦记司徒清沐吗。”
“惠婉。”沈贵妃语气变得严厉了起来。
“司徒清沐如今已是宁王妃,你五皇兄不是糊涂的人,自然不会再跟自己的皇嫂扯上什么瓜葛。至于月璃,你们也是自小的情谊,岂会说变就变。她性子倔,你也是如此。惠婉,你心里怎么想母妃不管,但是面上待月璃还得亲亲热热的。我们还有很多要仰仗定国王府的地方,切不可和你表姐生分了去”。
“母妃放心吧,女儿是在宫中长大的,还是看得清形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