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庆帝一看到楚明狼狈不堪的样子,当即一口气冲到头顶。
“高全,快传御医,看看明儿如何了。”
几位御医忙围着楚明忙活起来,细细诊治一番后,赶紧禀告景庆帝。
“启禀陛下,宋王殿下这是受了些内伤,臣等开几副养气血的方子,王爷吃个几日就能生龙活虎的,还请陛下宽心。”
听到楚明没什么大事,景庆帝放下心中大石,一旁的澹台墨白与澹台月璃也长出了一口气。那场打斗看着十分激烈,看来宁王殿下还是留着分寸的,并不打算真的将事情闹得不可开交。
此刻楚明的心情异常复杂,丹青的身手远在他之上,若是真的不顾一切地下死手,自己焉有命在。
没想到,楚玄身边还有如此了得的高手,居然就这样明晃晃地亮出来,可见楚玄有恃无恐,自己以往还是小瞧了这位四皇兄。
朱雀门的事很快就传到了杜皇后、沈贵妃等的耳朵里,杜皇后是皇子们嫡母,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沈贵妃心疼楚明,立刻赶来乾元殿,一看到楚明,眼泪就出来了。
她的明儿在战场上都没受过这样的伤,现在倒是因为一个女人,被一个卑微的侍从打伤了,这口恶气让她怎么咽得下去。
不一会儿,得到了消息的楚承和楚行又前后脚来到了乾元殿。
景庆帝看着殿中人,不知怎的突然想到了已经过世的齐王妃任阳,当时也是和司徒清沐闹作一团,来乾元殿让自己主持公道,今日又是因为她。这丫头当真是个惹事精。
还有楚玄那逆子,色迷心窍的糊涂玩意儿。都进了乾元殿,两个人的手居然还握在一起。
景庆帝转过视线,眼不见心不烦。
楚玄看着景庆帝忽明忽暗的神色,心下了然,跟这个父皇,他打了太多交道了,此刻景庆帝心里在想些什么,他更是一清二楚。
楚玄朝清沐笑笑,松开了紧紧握着的手,毕竟在大殿上,多少还是要顾及些。
高全已代景庆帝问了在场的人到底是如何起冲突的。
那些千金小姐们还算镇定,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们本就与此事无关,既已说清,就都退下了。
等贵女们都退下,沈贵妃再也不能忍受,哭求着景庆帝为楚明做主。
楚明想扶沈贵妃起来,奈何身上有伤,一旁的澹台月璃见状,忙上前将沈贵妃扶起,温声劝道:“姨母,还请宽心,刚御医已为殿下诊治过了,并无大碍。您不要太伤心了,陛下还在这里,一切都听陛下的吧。”
几家欢喜几家愁,这边沈贵妃悲悲戚戚、泪水涟涟,那边杜皇后心里乐开了花。
一大把年纪了,还作美人垂泪状,也不嫌磕碜得慌。陛下就是念旧,才纵得沈氏那贱人不将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这次的事又跟司徒清沐有关,这丫头还真是自己的福星,每次惹出的事,都让沈贵妃有苦难言。
景庆帝烦闷得很,所有的人都在等着他处理,可他拿楚玄有什么办法,那个逆子狠起来,可是不管不顾的。
最恨人的是,那逆子这会儿看着一派风轻云淡,就像场中之事与己无关似的。他已跟明儿说过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像司徒清沐这样的又不是没有,何必执着。
众人看景庆帝一言不发,都心里没底,一会儿不知道该是怎样的帝王之怒啊。
楚承与楚玄相视一看,二人眼中均闪过一丝嘲讽之色。
定了定神,楚明出声打破了这种沉默的氛围。
“父皇,这件事是儿臣的错,都怪儿臣口不择言。身为须眉男儿,竟犯了口舌之错,实在惭愧至极,还请父皇责罚。”
“明儿,你在胡说什么,你又没有说错什么。退一步说,就算言辞不当,可宁王纵人行凶也是事实。为了一个不守规矩的女人,宁王竟指使一个地位低下的随从跟明儿动手。宁王眼里还有没有王法,宁王不该解释一下吗?”
沈贵妃听到楚明将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当下也不再顾及许多,叫嚷起来。
她真是厌烦楚承、楚玄兄弟俩,还有那短命的江皇后,新仇旧恨一股脑地充斥在她的心口。
楚玄毫不在意沈贵妃对自己的指责,可她辱骂清沐,这是楚玄绝不能忍受的。
他看着沈贵妃,面上一片冰冷之色。
“你说谁是不守规矩的女人,还有人比贵妃娘娘更不守规矩吗?这可是我东楚的乾元殿,在乾元殿哭闹,贵妃娘娘真是好做派,堪为后宫表率。”
“你,宁王你……好大的胆子,如此指责本宫,本宫是陛下钦封的贵妃,你如此不尊重本宫,岂不是不将陛下放在眼里?陛下,您还记得吗,之前有个黑衣人夜闯宋王府伤了明儿,现在来看,实在可疑得很。”
楚玄的话将沈贵妃气了个仰倒,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
“贵妃娘娘息怒,气大伤身。阿玄说得也没错,这是乾元殿,贵妃娘娘还是收敛些好,免得被人说父皇惯着娘娘,致使娘娘不懂规矩,反而连累了父皇的名声。
况且,贵妃娘娘张口就指责清沐不守规矩,纵使娘娘身份贵重,也不能红口白牙地随意污蔑人。
我东楚立国之初,因战乱人口锐减,太祖皇帝曾颁下‘配婚令’,鼓励两情相悦的适龄男女婚配。太祖皇帝与宸元皇后亦是在婚前就情投意合的。
而且太祖皇帝一提起前朝封闭拘谨的风气就嗤之以鼻,还曾言男女之间的真挚情意最是动人,有什么可指责的。
想来贵妃娘娘是觉得前朝食古不化的风气更好些?还是质疑太祖皇帝的英明。”
楚承一如既往的温声细语,可说出的话让沈贵妃、楚行、楚明皆变了颜色,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质疑太祖皇帝。
但配婚令针对的是平民百姓,多年来,东楚权贵之家谁敢如此随意。
偏偏楚承扯着太祖皇帝的大旗,说得冠冕堂皇,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怎么驳回去。
楚明看沈贵妃已被楚承兄弟俩挤兑得快站不住脚了,心中十分着急。
“大皇兄、四皇兄,今日之事都是臣弟的过错,母妃也是关心则乱,还请两位皇兄不要针对母妃。司徒姑娘,今日之事全是楚明的过错,还请姑娘大人有大量,原谅楚明的胡言乱语。”
楚行也赶紧向景庆帝求情:“父皇明察,母妃绝没有半丝不敬太祖皇帝之意。四皇弟与司徒姑娘纵然两情相悦,在朱雀门也该收敛些。五皇弟一向心直口快,就算说了什么也是无心之失。而四皇弟命人打伤五皇弟,完全不顾及兄弟情义,不该给父皇一个解释吗?”
扯什么前朝风气与本朝太祖,都是转移视线,五皇弟受了伤才是最值得关注的问题。楚行又把事情扯了回来,让景庆帝追究楚玄打伤手足之罪。
又吵吵起来了,景庆帝只觉得头更疼了。
楚承、楚玄兄弟情深,楚行与楚明也感情很好,这本都是好事,可双方一对立起来,谁也不甘示弱。
楚承还将太祖皇帝搬了出来,“配婚令”到底怎么回事谁不知晓,可拿到这里说出来就算心中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还真是不能轻易反驳。这两个逆子当真不是省油的灯。
揉揉眉心,景庆帝严厉地看着楚玄,“今日之事,解释”。
再怎么稀罕司徒清沐,也不能对自己的弟弟如此不留情面,如此不把自己这个父皇看在眼里。
楚玄知道景庆帝心中恼怒自己,心疼楚明是真的,但更恨自己如此行事,分明不畏惧他的权势。
清了清嗓子,楚玄在面对景庆帝时倒是比对沈贵妃的态度好多了。
“父皇息怒,今日之事若是五皇弟指责的是儿臣,儿臣定一笑而过。可他出言辱及清沐,儿臣绝不能忍。
儿臣曾立下誓言,既许一人以偏爱,愿尽余生之慷慨。这一生都会对清沐珍之、重之,绝不让任何人欺辱她。儿臣自幼受父皇教导,怎能做个言而无信之徒呢。
情急之下,才命丹青出手教训,还请父皇原谅。
幸好丹青是个有分寸之的人,并没有真的重伤五皇弟。刚才御医说了,好好养几日就好。
至于贵妃娘娘说的黑衣人,儿臣不知。查案的事一向由刑部负责,贵妃娘娘有什么疑问大可以直接问三皇兄”。
楚玄的态度倒是让景庆帝满意,总算收起了以往面对自己时那副桀骜的做派。
他的意思景庆帝也明白了,就是在表明自己一直以来的态度,谁也不能欺负司徒清沐。
没想到,这个逆子还真是个情种,他们楚家竟然还真的出了个情种,居然会是楚玄。
这个认知让景庆帝一时半会儿间竟有些踌躇起来。
楚玄的话一字一句重重地敲击在清沐的心头,她知道这是乾元殿,景庆帝不问,就没有自己说话的余地,所以一直一言不发。
这是乾元殿,她不能失礼,可她就是忍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从眼眶中奔涌而出。
清沐从楚玄身后站了出来,楚玄想拦着她已来不及。
“陛下,请您原谅宁王殿下与丹青,这件事因臣女而起,臣女愿受责罚。宋王殿下,您的好意臣女心领了,但臣女不怕名声不好,更不怕声名狼藉。臣女心悦宁王殿下,这没什么不敢承认的。只请陛下宽恕宁王与丹青,所有的罪责均由臣女承担。”
这是清沐第一次在景庆帝面前如此乖顺,她的声音还带着丝丝哽咽。
在景庆帝眼里,这个丫头胆子不小,有她外祖父身上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野劲儿,没想到也有做低伏小的一面,不失为一个性情中人,也不枉楚玄为了她恨不得跟人拼命。
这是楚玄头一次见清沐流眼泪,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清沐的眼泪一滴一滴地重重地打在他的心头上,他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变得沉重起来。
楚玄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将清沐抱了起来,抬手替她擦去泪水,又旁若无人地捧着她的脸颊,“清沐,不哭,没事,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担心”。
看到这一幕,楚明有些心如死灰,她从一开始就没有给过自己机会,从一开始眼里就没看见过他这个人……
楚玄安抚完清沐,眼神一一扫过楚明、楚行、沈贵妃,又抬头看向居于高位的景庆帝,他的眼中带着狠厉和决绝。
楚行心中一跳,这样的楚玄他第一次看到,让他觉得不敢轻易招惹,沈贵妃也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景庆帝心中气极大骂,这个逆子,竟敢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他丝毫不怀疑,他要是真的将司徒清沐如何,楚玄真敢跟自己拼命。
深深吸了口气,将心头怒火压下,保持好帝王风度,景庆帝还算温和地对清沐说:“你这丫头这会儿倒是知道怕了,到一边去,男人们的事儿,让他们自己担着,朕可不会为难一个小丫头。”
景庆帝这话说得还算漂亮,楚玄的面色也好看了些。
杜皇后此前并未多说什么,这会儿见景庆帝表态,也赶紧出来打圆场:“陛下,这丫头看着胆儿大,这会儿倒是哭鼻子了。快别哭了,宁王、宋王都是陛下的儿子,陛下管教他们也是为了他们好。”
清沐擦擦泪水,眼睛通红却明亮至极,看着楚玄微微一笑,她就是喜欢楚玄,不怕被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