叠峰行宫的宽阔猎场上,四周的青色车篷前飘荡着黑色的旗帜,威风凛凛的士兵也组成了又长又广的狩猎阵势。
高大的骏马飞跃在秋天的劲风中, 马蹄立空扬尘。
苍鹰追逐着野兔,擦地急速而飞。
这样一副令人心生豪迈的场景,置身其中、纵马奔驰的却不是想象中的矫健儿郎们,而是惠婉公主、赵岚、澹台月璃等娇娇女儿家。
“和婉,你怎么不上场跑两圈?皇嫂知道,你的骑术也是很不错的。”
贤王妃谢韵之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润悦耳。此时的她正与和婉公主一起坐在猎场边缘的观席上。
她出身书香世家,不善骑射。若非如此,她也跟惠婉公主她们一样,纵情奔驰一回。
听到谢韵之的话,和婉公主只笑而不语。
谢韵之也是知道和婉公主的性子的,不争不抢,也不爱出风头。身为景庆帝唯一的嫡公主,这样沉稳的性子很是难得。
“皇嫂,你看月璃,还有幽州郡主,她们两位郡主还真是有缘分,上次比武未分出高下,这次在猎场上,倒是要好好比比呢。”
猎场上,澹台月璃的心情实在称不上好。
她与这位幽州郡主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怎么就咬着自己不放呢。
今日她只是想安安静静地骑骑马。
可那赵岚非要过来邀她一起下场,还有那不知所谓的惠婉公主,在一旁添油加醋。
二人一唱一和,一副自己不答应就不罢休的架势。
澹台月璃也有些生恼,不给她们点颜色瞧瞧,当真是没完没了了。
上了猎场,澹台月璃也不再像往日那般相让惠婉公主了,一改平日里的作风,针锋相对,势必要狠狠吐出心头的那口气。
惠婉公主自然不是澹台月璃的对手,被澹台月璃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
赵岚见状,连忙纵马上前,想以自己的攻势分开她们二人。
澹台月璃已洞悉赵岚的打算,立即调转马头往另一边去了。
惠婉有些恼怒,追着澹台月璃去了。
她们二人前去的方向正朝着观席上的谢韵之与和婉公主。
赵岚将这一幕看得分明,电石火光间,一个主意涌上心头。
随即,赵岚也打马追着澹台月璃与惠婉公主而去。在离惠婉公主的马尚有些距离的时候,她瞅准机会,将藏在袖子里的一根细如牛毛的绣花针射向马臀。
武功算什么,她赵岚真正得意的是这一手暗器功夫。
场上的其他贵女只看到她们三人竞相追逐,且惠婉公主和澹台月璃速度更快,赵岚离惠婉公主还有些距离。
场外的人也是如此,无人知道赵岚已动过了手脚。
虽然绣花针极细,可是赵岚手法不弱,再加上速度极快,惠婉公主的马吃痛之下开始狂奔,一下就撞上了澹台月璃的马。
二马受惊之下,更是不管不顾地往前飞驰。
澹台月璃被撞得差点摔下马来,赶紧用力抱住马身,勉力维持自己不掉下来。
而此时的惠婉公主也被吓得不轻,在马儿惊变的时候,她被甩得直接趴在了马背上。惠婉心中惊骇不已,只能急急地抱住马身,随着马儿狂奔。
这一幕皆在一瞬间发生,众人还未及做出反应,那两匹惊马已来到了谢韵之与和婉公主跟前。
跟在二人身侧的仆妇丫鬟惊慌失措,观席乱成一团。护卫的兵士一时之间也无法上前。
谢韵之与和婉公主吓得花容失色。
和婉公主有些武艺在身,加上她一向镇定从容,瞬间就反应过来,急忙闪身往旁边倒去。
谢韵之来不及躲避,在惊马要撞过来的瞬间,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她的乳母和贴身丫鬟已扑到她跟前,顾不上尊卑,三人抱作一团,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想象中撕心裂肺的疼痛并没有来临,反而听到了重重的落地声,还有惠婉公主极痛苦的呻吟声。
谢韵之忙睁开眼,只看到两匹惊马已经倒在地上,与三人近在咫尺,它们脖颈上都插着一把匕首,血流了一地,那殷红刺得人眼生疼。
澹台月璃坐在地上,惊魂不定,而惠婉公主此时却已晕过去了。
是清沐救了贤王妃。
今日清沐听丹青说,惠婉公主、延川郡主,还有幽州郡主等在猎场跑马狩猎,她一时好奇,就偷偷地跑来看个热闹。
看着猎场上意气风发的澹台月璃,又想到了小时候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哭包,小哭包已经长大了。
突然间,惠婉公主的马就失控了,撞击了澹台月璃的马,两匹马儿狂奔起来。来不及细想,清沐飞身追了过去。
眼看着澹台月璃和惠婉公主的马就撞到贤王妃主仆三人身上了,在那重重撞击之下,澹台月璃与惠婉公主不死也得重伤,更别说被直接撞到的贤王妃主仆了。
千钧一发之际,清沐朝着两匹惊马射出了自己的一对匕首,并不顾自己安危地冲上前去,用尽全身气力扯住澹台月璃那匹马的缰绳,往马儿后方使力。
在这匹马气绝到地之前,终于挡住了惠婉公主的马。两匹马撞在一起,惠婉公主从马上摔了下来。
顾不上许多,清沐出于本心,护了澹台月璃一把。
而她自己在两匹马撞到一起的时候不可避免地也受到了波及,被震得不轻。
很快,赵岚就赶到了跟前,看到贤王妃平安无事,她不由地心中暗恨,天不从人愿。
她目睹了清沐救人的全过程,也认出了清沐就是当日清凉殿里那个不甚规矩的小侍从,是昭平王身边的人。
谢韵之反应过来,忙让人请御医去,惠婉公主伤得不轻,也需禀报景庆帝与沈贵妃。
……
得到消息的众人急忙赶到猎场上。
景庆帝一脸忧色。一向温柔的沈贵妃早已哭成了泪人。她的如花似玉的女儿就躺在那里,一身骑服已被鲜血染红。
楚行和楚明看到惠婉的样子,皆忍不住红了眼睛。
楚行暴跳如雷。
“到底怎么回事儿,公主怎么会成这样,你们都是怎么看护公主的。”
楚承、楚玄、梁暮也赶到了猎场上,看到谢韵之平安无事,楚承轻声安抚了几句也赶忙去看惠婉公主的情况。
楚玄和梁暮心忧清沐,趁人不注意,来到清沐跟前。
在场的御医都围着惠婉公主,楚玄示意燕北来给清沐看看。幸好清沐受的也只是皮外伤,好好休养一番就能恢复,他们才放下心来。
景庆帝这些日子因为猛虎的事儿心情极差,这两日才慢慢地平复过来,没想到,爱女又成了这个样子。
“先把公主送回流云宫,御医们好好诊治,公主若有个三长两短,都不用活了。其余的所有人等都留在这里,高全,传李中过来,现在就开始一一查问,当着朕的面查。”
李中是刑部侍郎,出了名的刚正不阿,脾气又臭又硬,从他手中过的案子都办得明明白白。
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贤王妃、和婉公主,还是赵岚、澹台月璃等,还有侍卫、仆从、丫鬟,一个接一个地被问询。
景庆帝在此,无人敢有丝毫隐瞒。
当时的情景说得能有多详尽就有多详尽,即便当时不在场的人听了,也觉得像是身临其境一般。
时间过了许久,在场的人几乎都问遍了,唯独只剩下跪在当中的清沐。
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了清沐身上。
景庆帝没有让李中问清沐,而是亲自审问。
“你是何人?”
短短的四个字,听得在场的人头皮发麻。
所有的人都已知道,在那两匹马将撞到贤王妃的时候,是这个侍从展现出了非凡的武艺,斩杀了那两匹马,救下了贤王妃。不止如此,这个侍从还护了延川郡主一下,独独让惠婉公主受了那么重的伤。
帝王之威,让清沐也忍不住有些瑟瑟发抖。
这么多年,头一次,她觉得有些害怕。
缓了缓心神,让自己尽量平静。
“奴才木青拜见陛下,奴才是昭平王殿下的侍从。”
“哦,一个侍从而已吗?”
景庆帝看向梁暮,眼中充满了戾气,还有愤怒。
梁暮见状,也赶紧跪下请罪。
“陛下恕罪,木青是云起的侍从,一直跟在云起身侧,自幼习武,有些功夫在身。这一次,木青也是救人心切。当时情况危急,实在顾忌不了许多。惠婉公主遭此大难,云起亦心生惶恐,木青只是一个小小侍从,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声势,还请陛下恕罪。”
梁暮面上看着还算镇定,可他心里惊慌不已,清沐这一次是为了救人,可也惹上大麻烦了。
尤其是在延川郡主和惠婉公主都要摔落马的时候,下意识地救了延川郡主,这点可被在场的人都看到了。
惠婉公主这笔账景庆帝势必不会善罢甘休的。
楚玄双手紧握成拳,他此时也想像梁暮那样站出来,维护清沐,可他以什么身份呢。
景庆帝本就对他颇多忌惮,他再出来,只会火上浇油。
罢了,先观望着,看看会如何发作,如果她有危险,自己定不会置之不理的,谁也不能伤了她。
楚行看着清沐,恨不得冲上去给她几个耳刮子,一双眼满是怨毒地盯着清沐。
“父皇,若不是这个侍从,皇妹不会如此。昭平王身边真是人才济济啊,一个小小的侍从也有如此了得的身手,昭平王,你带到我东楚的人个个都是好手,你到底想干什么。”
楚行矛头直指梁暮。
梁暮想辩驳,却无从说起。
清沐看到楚行咄咄逼人,再也忍耐不住,大声说道:“是奴才没救下公主,是奴才学艺不精,一切都是奴才的错,关我家殿下什么事,齐王殿下不要随意污蔑人。”
楚行不由地更加大怒,要冲上前去教训清沐。
楚玄见状,连忙挡在了他的身前。
“父皇跟前,三皇兄不要造次。”
楚行恨恨地瞪了楚玄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