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凉殿出来,赵岚看出惠婉公主心情不错,不用想也知道是因为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让她没想到的是,西越昭平王与贤王、宁王关系看着竟十分不错的样子。
索性这会儿跟随她们的侍从离得有些远,倒也不怕被人听去。
赵岚开口试探,想从惠婉嘴里知道更多的消息。
“之前是见过贤王殿下的,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宁王殿下和昭平王殿下,没想到三位殿下关系如此融洽。”
“大皇兄和四皇兄曾出使西越,当时就是昭平王全程作陪的,想必是那个时候结下的善缘。现在两国已约为兄弟之国,昭平王又客居徽京,大皇兄一向待人亲厚,定也会多照拂几分的。”
“公主,岚儿跟您一见如故,您的心思岚儿多少也知道一些。那昭平王和公主若是站在一起,很是相得益彰。”
赵岚的话句句说到了惠婉的心坎里。
想到梁暮,惠婉忍不住又有些彷徨。
“岚儿,本宫的婚事还得由父皇做主,母妃和皇兄更看好表哥。”
“公主,若有什么岚儿能帮您的,愿为您赴汤蹈火。情之一字,贵在真挚,情有独钟。有的人再好,如果不是心里的那个人,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反过来说,自己心里的那个人,哪怕在其他人眼里不是最好的,那在自己眼里也是独一无二的。”
赵岚的这番话说得十分诚挚,既是说给惠婉听的,也是她自己的心里话。
哪怕在父王、二哥眼里,楚承有多不合适。
可在她心里,楚承就是独一无二的,就是最好的。
赵岚的一番话说得惠婉的眼泪快要掉下来了。
“岚儿,你真是我的知己啊”,心里待赵岚更加亲近了几分。
……
一晃二十几日过去了,山中的岁月果真是悠闲。
清沐和楚玄正在叠峰山的一个山涧中看飞瀑幽泉。
从崖顶直直而下的瀑布像是一道闪着银光的白练,给两边棕色的山崖平添了不少流光溢彩。
瀑布落下的水流形成了一个清澈见底的幽泉,一层浓浓的水汽飘荡在泉上,让人觉得有些寒凉。
看着楚玄苍白的面色,清沐忍不住道:“王爷,已经看过飞瀑了,咱们回去吧,这山涧中还怪冷呢。”
昨夜是月圆之夜,楚玄身上的沉疴发作了一夜,到天色见晓才算是过去了。
本来他的脸色就比普通人白一些,现在透过清澈的泉水,他能清楚地看到自己的样子。
自己的样子吓着她了吧,本不想让她看到这副样子,可鬼使神差地,在那种噬身之痛过去后,他就发了疯的想见她。
让丹青把她叫到这个幽静的山涧中来,看着她出现在眼前,自己那颗无比烦闷与躁动的心才慢慢地踏实了下来。
她该是担心自己呢吧,怕再受了寒气。
“走吧,确实有些寒凉,等到夏日再来看吧。木青,我没事,可能是昨晚睡得不好,所以脸色看着不好。”
终是怕她心忧,楚玄忍不住解释了几句。
两人沿着山路往叠峰行宫走去,清沐看着眼前的楚玄,突然想起了师兄的话。
师兄的担忧她明白。
清沐心里很清楚,她和楚玄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是属于云山的,属于江湖的,有朝一日肯定是要离开徽京的。
而楚玄,是东楚的宁王殿下。
君子之交淡如水,她和楚玄这一场交情应该也会始终如这泉水般清澈与纯洁吧。
……
路过水榭台的时候,二人碰上了正迎面走来的和婉公主等人。
和婉公主与一众贵女皆是宽裙大袖,锦带束腰,袅袅走来,分外动人。
其中有一个身着湖青色的女子让清沐觉得格外出挑,也颇面善。
那女子在一众贵女中所佩戴的饰物是最少的,满头青丝梳成了单螺髻,只在发髻上插着一只白玉簪,愈发衬得她有种遗世独立的飘然之感。
清沐是见过以美貌着称的惠婉公主和幽州郡主的,这位女子丝毫不逊色于那二位。
最让清沐觉得吸引人的是这女子的一双眼睛,这双眼睛就像是她见过的清泉山的碧泉一样清澈,像雨后的碧空一般澄净。
和婉公主看到楚玄,立刻绽开了一个明媚的笑容,“和婉见过四皇兄” 。
其他贵女也都一一上来见礼,其中有几道目光恨不得黏在楚玄脸上。
楚玄眼中飞快闪过一丝不耐之色,朝和婉点了点头,算是回礼,立刻示意清沐跟他离开。
清沐知道为首的少女是当朝公主,正想行礼拜见,突然接收到楚玄的眼色,只仓促问候一声,就跟着他大步离开。
一众贵女中,兴安侯府的三小姐陈珉是个心细如发之人,自然注意到跟在楚玄身边的不是丹青。
“跟在宁王殿下的那个侍从好生眼熟啊,我想起来了,之前我曾在翰林院门口见过昭平王和他的侍从,这个侍从就是跟着昭平王出入翰林院的那个。”
陈珉的兄长也在翰林院任职,她无意中见过清沐。
宁王殿下为人冷清,一向不喜与人交往,居然会带着昭平王的侍从,这令一众贵女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个侍从看着又十分清秀、机灵,她们不由地在心里默默揣测起来。
和婉公主看着楚玄和清沐离去的背影,眼眸渐深。
……
“王爷,刚在那一众贵女中,着湖青色的是谁家小姐啊?真是好看极了。”
“是定国王府的延川郡主,澹台月璃,澹台墨白的胞妹。”
她是月璃,她居然是月璃。
清沐已经知道她初来徽京的那夜,和楚明一起出现的好看男子是谁了。
那日在猎场上,她看到了澹台墨白,很是惊讶,这不是在馄饨铺见到的那个桃花眼男子吗?问了师兄才知道原来是澹台墨白。
哪怕小时候曾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可多年过去了,她再一次见到澹台墨白,完全没有一点熟悉的感觉。
不同于见到澹台墨白时的陌生,在第一眼看到澹台月璃时,就觉得面善。
清沐只无奈地苦笑。
她比澹台月璃年长一岁。
小时候,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很喜欢跟在自己身后玩耍。可她的母亲却很不喜欢她追在自己后面。
澹台月璃的母亲就是现任定国王妃尤氏,在母亲去后从侧妃变成了正妃。定王爷与王妃伉俪情深,又有一双极为出色的儿女,徽京城的人都说尤氏是个有福气的。
清沐有些自嘲,不怪世人善忘,估计满徽京城的人都不记得已经消散在烟城的定国王府原配嫡妃和嫡女了。
已经离开了十多年的母亲除了自己,恐怕没人会再想起。
清沐突然明白为什么师父每年都会让她下山,到处去走走看看了。
见过了天地,见过了红尘,见过了太多人,她再次回到徽京的时候,终于可以平静地对待自己的来处。
她不至于一叶障目地因为母亲去憎恨生父澹台博远,憎恶尤氏和她的一双儿女。
她的天地广阔,她的世界很大,她没有让自己陷入怨恨的漩涡里。
“木青,你怎么了?想什么如此入神?”
楚玄有些清凉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清沐的沉思。
“没,没什么,只是没想到延川郡主竟比传闻中的还要耀眼,真是天之骄女啊。木青听说过不少对延川郡主的赞美,果然名不虚传。”
清沐由衷地夸奖了澹台月璃,她是真的觉得不错。
楚玄心里有些疑惑,听到澹台月璃的名字,她的反应也太不寻常了。
定国王府,澹台博远,莫非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关联吗?
和楚玄告别后,清沐就去找梁暮了。
见到师兄,她再也忍耐不住,泪如雨下。
“师兄,我见到澹台月璃了,她长大了,我也长大了。小的时候,她的母亲不让她找我玩耍,她就会偷偷地跑到我们的院子。我记得,母亲和定王爷总是起争执,母亲说在徽京没意思,要带我去看外祖父。我们离开王府的时候,月璃还偷偷地来送我,约好了等我回来,可是我们都回不去了。”
清沐有些泣不成声,这是梁暮头一次见她哭成这个样子。
能哭出来也好,想必以后清沐是真正可以放下了。
“清沐,你恨定国王府的人吗?”
清沐摇摇头,她只是不想再跟定国王府扯上什么关系,但是恨,太沉重了,她不想去恨人。
母亲永远留在了烟城,这是个意外,她不能全怪到定王爷他们身上。
“清沐,没关系,想哭就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吧。哭过之后,该放下的就全都放下。司徒清沐也好,澹台月瑶也罢,你都是你,你永远是师父的小徒儿,是师兄的好妹妹。”
梁暮温和的声音给了清沐极大的安慰。
她想,这一刻,她心里的那点情绪都随着眼泪真正烟消云散了。
她自始至终都是她自己,是母亲的女儿,是师父的小徒儿,是师兄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