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龙祖忽然转向老中医对他怒目而视。如果说刚才他还对这件事或许会出现转机抱有一线希望,但是当他看到对面乡亲们眼中那种冷漠的、鄙视的、愤怒的、甚至是幸灾乐祸的目光时,却转瞬间满心冰凉。俗话说众怒难犯,如果这件事只有老中医和自己的族长几个人知道,那么他拼了放弃所有的家业和功名,带着美菊去一个没有人烟的荒郊野岭,相互守望,自生自灭,甚至就算是被美菊和自己以后的孩子当成了食物他也甘之如饴!但是现在看来这已经成为了一种奢望,人多嘴杂,想法不一,他隋龙祖又向来傲气不太合群,自从娶了美菊这样一个鹤立鸡群的美貌媳妇之后,更是引发了村里众多年轻人的妒忌和觊觎,只不过他们一向忌惮于隋龙祖的武功,无处下嘴而已。
隋龙祖知道,一旦有了机会,这些平日里与他表面上嘻嘻哈哈的乡亲们也是会吃人的,只是他说什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这样一个在羊犄角村几乎堪称王者的强者,居然也会有一天沦落到如此地步,而且这一切还来得那么突然!
十几个年轻人默默地围了上来,隋龙祖认识他们。这些人都是村里最为强壮的男性村民,甚至里边还有大多数是跟他学习过一星半点的拳脚棍棒的功夫,平日里闲来无事,也经常跟他在一起喝酒吹牛,大谈江湖义气的所谓朋友。
看着这些人眼中的一丝愧疚一闪即逝,转眼间全都变得理直气壮,眼神坚定,一阵深深的无力感瞬间攫住了隋龙祖的全身。他真的很难相信,这难道就是那些在平日里整天拍着胸脯赌咒发誓与他同甘共苦甚至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极度的无力过后,就是极度的愤怒油然而生,他不怪这些兄弟,只是对他们充满了深深的失望,他只是将一双喷火的眼睛转向了旁边的老中医:自己真是太蠢,不但引狼入室,而且还天真地以为,在征得自己同意之前,这老家伙一定会恪守医德医规,不会泄露自己家里隐藏的秘密!
感受着隋龙祖身上迸发出来的那股难以遏制的滔天怒气,那老中医忽然脸色发白,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就仿佛他此时所面对的并不是一个普通意义上的人,而是一头力大无穷、凶残无比的困兽!只要稍有不慎,这头困兽就一定会突围而出,而他第一个想要报复和猎杀的对象,无疑便是自己!
果然,也是隋氏族长意料之中的,桀骜不驯的隋龙祖绝对不会束手就擒,更不会轻易允许别人伤害和染指自己心爱的妻子——哪怕自己的妻子已经变成了令人发指的吃人恶魔!他蓦地大喝一声,双拳连环,接连打倒了离他最近的两个年轻人,旋风腿起,又有三个年轻人像断线风筝一样飞了出去。这些人虽然身强体壮,但却只是跟他学过一点皮毛的拳脚功夫,又怎么能够敌得过他这样一个通过朝廷正规渠道层层选拔打出来的武举人?!只是一眨眼间,他已经冲出重围,凌空一脚,就向他心目中的罪魁祸首——那个老中医的面门踢了过去。
原本在他的潜意识之中,这个老中医虽然神秘,医术也算得上高明,但他毕竟年纪一大把了,身材也显得比较瘦弱,自己这一脚踢过去,就算这老家伙的阳寿到头了。只要能打到这老家伙,凭着自己的一身武功和江湖经验,带着美菊离开羊犄角村之后,就算隐姓埋名,也总能找到一个安身立命之处。
然而让他绝对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看起来行动迟缓的老中医居然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站在那里,等到自己的脚尖已经堪堪触及到他面门的时候,他这才猝然出手。老头的左手甚至还好整以暇地背在身后,一只右手五指张开,状若鹰爪,闪电般于间不容发间一把扣住隋龙祖的脚踝,身体一侧卸去了这一脚的大部分力道,然后一拧一甩,随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大力传来,隋龙祖只觉得自己的胯骨处一阵剧痛,整个视野瞬间三百六十度旋转起来。他硕大的身躯被凌空甩出,像个大布袋一样撞开自己家的大门,‘噗通’一声重重地跌落在了院子中间,再也爬不起来。
他根本不知道,江湖中除了那些正宗的武术流派之外,还有另外一种更为神秘诡异的技击之术,那就是阴阳术数八大门中隐秘流传的‘文打’和‘武打’。这种技击之术不但要有极好的武术根基作为基础,更加上了八大门神秘的独门秘术,一旦施展起来,当真是神秘莫测,普通的武功好手根本难以抵挡。
还没等隋龙祖爬起身来,那个老中医似慢实快,已经迈着方步当先走了进来。身后,族长和其他村人紧接着鱼贯而入,不一会就连墙头上都爬满了人。隋龙祖仍旧不甘心屈服,虎吼一声,还要挺身站起,却见那老中医何老先生嘴里念念有词,右手剑指一点,嘴里轻轻喝了一声:“千斤坠!定!”
说也奇怪,虽然那何老先生只是简简单单说了这么几个字,但是地上的隋龙祖却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沉重无比,几乎身上的每一块骨骼、肌肉甚至是头发丝都变得有千斤之重,他甚至能够感觉得到自己身上的肌肉在遏制不住地下垂、胸腔里的五脏六腑也在不住地下坠,全身的骨骼发出一阵细密的‘咔咔’声,就算是想动一根小手指头,对此时的隋龙祖而言也变成了一种难以企及的奢望。
何老先生微微一笑,向族长使个眼色。族长大手一挥,几个年轻人拖出早已准备好的四五层渔网不管不顾地往他身上一罩,绳头一拉,顿时将他困了个结结实实。
隋龙祖怒吼连连,房间里的美菊听到动静,也慌里慌张地跑了出来。这个平日里令人垂涎的美貌女子此时满脸惊慌,显然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不知所措地上前想要解开丈夫身上的渔网,却被几个年轻人粗鲁地一把推开倒在了地上。
一个柔弱女子,一个被渔网困住了的男人,面对这样一群人,他们又能做些什么?!隋龙祖倒在地上声嘶力竭地怒吼:“你们凭什么说俺媳妇是妖孽?!你们有什么证据?!快放开俺!俺要去县衙告你们!你们......你们别碰我媳妇!她有孕在身,你们要是伤了她,老子要你们抵命!”
美菊此时已经完全被眼前的场景吓住了,她跪在地上,用双膝爬到族长面前,哀哀求告:“族长,俺家龙祖到底犯了啥错?你们要这么对待他?俺知道乡亲们一直觉得俺来历不明,容不下俺。要是因为这个,俺这就离开龙祖离开羊犄角村,再也不回来了!只求你们放过他吧!他......他......他再怎么说都是你们隋家的人啊!打断了骨头连着筋,你们忍心这么折腾他吗?!”
族长的一张老脸上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冷酷和厌恶:“龙祖家的,不是俺这当族长的容不下你,也不是俺想折腾龙祖。你也说了,毕竟他是俺隋家的子弟,俺也心疼他,稀罕他,没事俺折腾他干嘛?俺盼着他好呢!跟你说实话吧,要是你想救龙祖,那就自己去找一条麻绳,交给何老先生拾掇拾掇把你捆上,跟俺们到祠堂去。只要你听话,俺们就绝对不来难为龙祖,你看咋样?”
那美菊看起来柔弱,骨子里却是坚毅无比。她毫不迟疑地站起身来,直视着族长的眼睛问道:“族长,您可是咱们羊犄角村的老人,俺虽然来的时间短,但是对您却也真心敬重。您说的是真的?只要俺把自己捆上跟你们去祠堂,你们就把龙祖放了?”
族长稍一沉吟,回头看了老中医何老先生一眼,见他并不反对,于是也就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旁边隋龙祖听得清楚,顿时大叫起来:“美菊!你别听他们的!他们是想......”
话没说完,却见那何老先生忽然又笑嘻嘻地向他指了一指,叫声:“噤声!”
隋龙祖的上下嘴唇突然间僵住了,竟然瞬间失去了知觉,不但嘴巴再也张不开,就连嘴里的舌头也变成了一根木棍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美菊一言不发,满面悲愤地走进房取出一根麻绳交到了何老先生手里。那何老先生笑眯眯地看着美菊点点头,说话居然是异乎寻常的和蔼:“隋夫人,其实你不用担心,咱们呢,这也就是要举行个仪式,到祠堂祭祀一下隋家的列祖列宗。等仪式完了,就马上放你和龙祖回家,你看好不好?”
美菊并不搭腔,她其实也不傻,在她第一眼看到何老先生的时候,就已经暗暗地把这件事跟他三个月前所说的那些话联系到了一起。只不过她本身只是个柔弱女子,身有武功的隋龙祖又已经被人家制住,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她委曲求全,说不定还能有转折的余地,要是惹恼了人家,那么按照眼前的局面,他们就算立刻动手杀了隋龙祖也并不是不可能。要知道在那个年代的偏远乡村中,天高皇帝远,村里的族长对村民来说那就是有着生杀予夺大权的土皇帝,就算是他命令杀了某个人,在没有人报官的情况下,又有谁会知道?哪怕这个被杀的人是朝廷选拔出来的武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