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是招待云龙贺杰入住的家宴,今天是大摆宴席招待所有来人,平西郡王为孙女儿的事情不高兴也只能说上一句,再就接受其它官员的敬酒。
没饮几杯,世子唐铁城兄弟、祁越栾英一起走来,栾英是被祁越带出城,和世子兄弟不是一个方向,赶巧一起回来,他们说说笑笑的直到宴席前面这才停止。
平西郡王目光落到女婿身上,把眉头皱起来,祁越盔甲上沾着干了的泥土,腰间系着一个同样有泥土的袋子,鼓了一大半儿。
“父亲。”唐铁城兄弟行礼。
平西郡王没有理会,继续狠狠瞅着祁越,像是就要发作时,贺杰以为他们父子这就算见过礼,大叫一声冲出座位:“铁营好兄弟。”
这一声惊的平西郡王扭头看过来,凶狠的目光瞪向贺杰时,贺杰倒是感受到,回看一眼改口:“铁营小舅舅好兄弟,你想我不想。”
唐铁营和他紧紧拥抱,两人都不看平西郡王。
唐铁城站在旁边笑,贺杰伸长脖颈又招呼他:“大舅舅,你好吗?”
“是杰哥啊,你探花也中了,又来我西北想赚点什么回去。”唐铁城也是揶揄。
贺杰理直气壮:“功劳啊。”
唐铁城哈哈笑了起来。
祁越在这笑声里带着栾英向岳父行礼,平西郡王把对贺杰胡说八道的恼火一古脑儿扣他身上,不高兴的问:“你身上带的是什么?”
祁越笑容满面:“我和英哥返程的时候,挖了一些中药给县主配胭脂。”
栾英行礼毕,拍拍腰间布袋子附合:“是啊,西北这里中药材好,我挖的白芷个个大块。”
平西郡王嘴里爆发出一阵叽哩咕噜的骂声,之所以别人听不清楚,是郡王妃此时高兴的问道:“挖这些来只配胭脂吗?”
入赘的女婿如今还是半夜发疯,哦,练别人看不懂的功,这样朝代的人对半夜露水有着莫明喜爱,更有修道的人拿晨露入丹丸,祁越配出来的胭脂水粉岳母也有份分。
祁越就势对岳母和母亲行礼,和他们说话去了,栾英的方向第一个走出云龙,云龙和他紧紧拥抱:“哥哥。”
两兄弟搂抱里带着血浓于水的亲密,其实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这让走来的栾景又湿了眼眶,而他本来见到儿子时就热泪盈眶,在云龙退出来后,重重抱住栾英的栾景泪如雨下:“可算找到你,英哥,明天你就回京去,祖父母为你不回京就要病倒,不不,重病在床,只等你回家。”
栾英反驳的话一堆一堆,可他从没有发现他的爹力气如此之大,把在盔甲里的他抱到喘息艰难。
然后他才发现他的爹手臂压住他鼻端嘴巴,栾英往上面挣一挣,让呼吸重新顺畅,老实不客气的批评他的爹:“祖父母长寿安康,父亲,您不要乱说话。”
栾景怒道:“是你乱走动,而且一直不回家,你明天就跟着我走。”继续抱住儿子紧紧的不肯松。
那模样像找回亘古丢失的宝贝。
可还是惹恼祁越,祁越叉腰提高嗓门:“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栾景飞快扭头对他同怒:“你就不应该拐我儿子,我家就这么一个儿子你知道吗!”
此情此景并不仅仅是不失礼节的贵生,跟在父亲后面准备和弟弟见礼,听到这一幕他顿时尴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祁越还是栾英抓周时回京,他认不得贵生,刚回来也不知道和妹夫来的有谁,他闻言又问:“你不是还有一个儿子吗?”
栾景松开一只手臂指指贵生:“在这里呢,好顶什么用!你要我儿子,你把这个留下来,我把英哥带走。”
面对纨绔妹夫随时有一腔愤怒的祁越结结实实愣住,脑海里翻来覆去有话滚动不停。
哪有这样说话的,你不怕你儿子难堪吗?哪有这样说话的......
今天这场合不小,这里坐着跟云龙来的官员将军,平西郡王府陪客的主人和军官,银安殿里约有几百人在,贵生虽不懂事体,出身在世家里,有些礼节根深蒂固,他带着尴尬来向祁越行礼:“见过舅舅。”
祁越油然涌出这小子挺可怜,也是的,自己一直恨其父母而潜意识里从没想到有他,就忘记英哥一再的荣耀之下,只怕把这小子挤到角落里出不来。
这不,活生生的半大小子就在这里,眉清目秀的看着也挺好,可纨绔妹夫居然说得出他家就一个儿子这话。
换个场景,祁越也许就直接漠视这外甥,可同情心让今天的他虚抬抬手:“起来,回座吧,你爹有失心疯,你别理会他。”
有句词叫趋吉避凶,人,本能都会向往光明、强大、富贵的那一面,贵生对西北这位舅舅其实景仰的不行,在这样朝代小人儿家不正经过生日,有人非要说贪官敛财那没有普遍性,贵生和栾英过生日大多往长辈面前磕头,吃一碗面收下礼物也就这样。他不是年年见到弟弟生日礼物,仅见到过的几回舅舅送礼让贵生羡慕的不行。
他喊祁氏为母亲,西北舅舅也是他的舅舅才对。
得到祁越这句在贵生看来“温暖”的话,贵生眼圈一红,低声道:“是,我习惯了。”
这话说的祁越心头也是一酸,随即他硬起心肠,想到冯氏的儿子与自己无关,祁越板起脸点点头:“到底是你父亲,就这样吧。”
贵生恭恭敬敬退回去。
马文和吴司跟在贵生后面,见到贵生退开来,闪出他们两个,不由得尴尬了,应该有个长辈带着介绍一下,可是叔父抱着栾英不肯松手,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不见礼呢,见到祁越奇怪眼光看来,仿佛在问你们是谁。
马文和吴司硬着头皮上前行礼,自我介绍是亲戚知已家的孩子,前来投奔栾英效力。
自马得昌被流放以后,燕燕写信说过,祁越就当马得昌是个死人,他已经忘记有这个人,听说“亲戚家孩子姓马”,随意点点头,说了句:“要什么只管说话,住在这里不必客气。”
马文和吴司高高兴兴的退下,重新站到贵生后面,准备和栾英见礼,而幸好这个时候苑马寺同来的官员劝着栾景撒手,也不要再和舅爷吵闹:“栾大人你是来当差的。”
栾景想了起来:“哦,那我和大的这个留下来,送我英哥回京去陪祖父母。”
借着说话,这才把栾英放开,栾英带着气呼呼,也透着尴尬,他也看到哥哥就在这里,父亲说的留下哥哥替换自己的话,兄弟两个都尴尬的不行。
在这气劲儿上,栾英主动和贵生拉了拉手,亲亲热热招呼:“哥哥你也来了?”
贵生很高兴:“父亲带我来看你,还有就是......替换你。”
栾英听完就更加来气:“别理父亲,当听不见也罢。”
贵生心想我可不是一直当听不见,否则能怎么办。他这会儿考虑得到马文和吴司在后面排队,刚要让开身子,栾英握着他手没松:“哥哥你来还有什么?”
贵生用力想想:“没了,就是替换你。”
栾英道:“你其实是来下秋闱的吧?”
贵生恍然大悟:“看我又忘记了,其实我天天读书来着,”他声音低下来,贺杰实在太凶了,骂人贼难听,贵生很不喜欢他,贵生不想提读书的事情,重打高嗓音时,道:“怎么办,我还没有过童生试。”
有些朝代对于秀才单独有个科目考试,有些朝代视所有赶考的人,即秋闱下场的全是秀才,与中与不中无关。
能下场的要先过童生试。
不管对于秀才有没有单独考试,要下场先过童生试。
贵生重新难堪:“我,我文章还是不通。”
栾英今天和他颇有兄弟情,是兄弟的不用藏藏掖掖,栾英道:“冯家表妹害的你,你来到这里就别再想她。”
贵生大惊失色:“你怎么能这样说,清姐儿她是个好姑娘,”
栾英不想和他争论,这里也不是争论的地方,直接越过贵生看向马文和吴司:“你们俩个来做什么?”
有点意外。
马文涨红脸支支吾吾,明明事先整理过许多亲切问候的话,见到栾英后瞬间全无,幸好吴司还有大方,行礼道:“家里长辈命我来跟你,请不要嫌弃。”
栾英就更加意外,咦上一声,心想你们两个跟我能做什么,我又不收废物。
贵生笑嘻嘻道:“他们也来下秋闱。”
栾英哦上一声,这就不再奇怪,自幼养在公主膝前,从小就知道什么是攀附,还有个庆哥一直提醒,马文和吴司来攀附自己也正常。
栾英和马文吴司见了见礼,丢下一句:“吃好喝好。”一旁等的不耐烦的贺杰扑上来。
“哥哥!”
贺杰哈哈大笑:“想我不想,想八苗不想,想我们不想。”
眼神没怎么离开他们的平西郡王忍无可忍,对已经回座位的云龙道:“这京里探花用词就是简洁。”
云龙回:“然。”
平西郡王这才想起来,为首的这少年是京里榜眼。
这么乱上一通大家归座,因栾景过度担忧,栾英在他身边坐下,苑马寺的官员着实羡慕,这位英俊少年英姿勃勃,神完气足,谁家有这样儿子都会骄傲。
当天晚上,栾景和祁越狠狠吵了一架,有心事的栾景不敢吃酒,宴席散后来找祁越,还是想让舅爷劝栾英回京。
祁越带醉,更加不买账,直说栾景耽误栾英前程。
栾景恼道:“前程,前程,我英哥的前程已经光明如锦,他是文状元武探花,西北又不是没来过,这都第二回,敌兵敌将也帮你们杀了不少,舅爷你就知足吧,你要想想英哥娘盼着他。”
祁越嘲笑:“我妹妹又不是你,除去纨绔不干正事。”
栾景暴怒:“当年的事情当年的事情,我知道你过不去,我也没想你过得去,可你不能在我儿子身上出气!”
祁越霍的站起来,双手攥拳,目露凶狠:“亏你还敢提当年,当年我没揍你,我一直恨自己。”
提到当年气恼多,祁越又是沙场上时常走过的将军,他热衷以各种稀奇古怪的小发明得到妻子岳母喜爱,而勤习武艺肯下苦功又让岳父暗喜于心,入赘女婿在家有地位,杀气和气势展开来,仿佛煞神下凡。
栾景被冲的后退几步,纨绔一挺精神,又回来了,他身子哆嗦着,但是不肯服输,一梗脖子嚷道:“你把我杀了,把我英哥这就送回吧,我们家多少代就盼来这么一个孩子,我可以拿命换他,再加一个也行,我和贵生换他一个。”
祁越又一回懵在原地,睁大呆怔怔的眼神看着这个他此前从来不认的妹夫。
没错。
熟悉祁越的人都知道他疼爱妹妹疼爱外甥,妹夫是谁,这世上有这个人吗?
栾景等不及:“你倒是回话啊,你不回话那是默认,你给我等着。”他跑出去,气喘吁吁再回来时,手里揪着贵生:“你把我们父子这就杀了吧,你想害我英哥这万万不能,我家刚光门楣这几年,再回到以前被人瞧不起模样,还不如现在就死一了百了。”
祁越和贵生无奈的眼神对上,转身就走,他吓跑了。
回到妻子床前坐下,越想越是郁闷:“我忘记纨绔其实很光棍,我竟然输给他。”
唐铁雪听完笑的不行,她抱着肚腹:“哈哈哈哈,真是的,你竟然输了,哈哈哈哈,我还养着呢,我不能这么笑吧,哈哈哈......”
祁越没好气:“哈,哈哈,好笑么,快别笑了,孩子们在隔壁仔细吵醒。”
话音刚落,双胞胎一个接一个的大哭起来,祁越过去照看,见饿了奶娘准备喂奶,就又回来。
唐铁雪已经笑的不是那么厉害,对他道:“你也别生气了,你好好想想,他们家拿栾英当骄傲,咱们应该满意才对。”
祁越立即从骨头缝里出来骄傲,高昂起头:“他家能娶到我妹妹,那是烧了高香。”
唐铁雪含笑:“是啊,确实烧了高香。”
祁越:“啊,这话何意?”
见妻子道:“这些年你我都查过南阳侯府,其实他们家苦苦支撑门户到今天,也算不易。我西北也有许多倒下的世家,我父亲我祖父我曾祖父也曾给过许多支持,可扶不起来只能看着他倒下来,对我西北来说少一份助力,哪怕极小的助力呢。”
祁越默然片刻:“这话我懂,可我就是忘不了当年,当年我真应该给他几拳。”
唐铁雪道:“英哥有一半儿骨血来自于他,而我要说呢,应该来自他栾家先祖,他栾家的先祖当年可是不坏。”
“是啊,”祁越怅然:“他是英哥的父亲啊。”随即又愤怒了:“他明天要再来和我说让英哥走的话,我就真的不客气。”
“明天我来同他说,你别再理他,免得想起旧事把你气坏。”唐铁雪笑道。
祁越心情回到妻子身上,柔声问她要不要吃喝,生产消耗大,何况一生就是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