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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归来路(2)

四爷辗转反侧, 如今是在慢慢的消化一些信息。

比如这贾珩, 红楼中有这么个人吗?

有!

但也仅仅是有, 出现了一两次名字而已。然后就没有了。只知道是贾府的远宗族亲。

这个远宗,四爷在心里根据记忆算了一遍。如果从贾演贾源算起, 这实在算不得远。贾珩这一代的曾祖贾泽,是这两位的堂弟。嫡嫡亲的堂弟。这两人的父亲早亡, 亲叔父对其多有照佛。所以, 发迹之后, 带着亲叔叔一家进了京城, 而一些像是庶叔,堂叔堂伯这些族亲, 一个都没带, 全都留在了金陵老家。也就是追朔着从同一个老祖宗算起,到了贾泽和贾演贾源那,算是第三代, 三人是一个祖父。

这算是很亲近的关系了。

可这贾演贾源贾泽一去世, 到了‘代’字辈,就已经算是第四代了。贾珩的祖父贾代礼, 比之贾代儒,贾代修跟那府里的关系就远了一步。人家贾代儒和贾代修是宁国府贾演的庶子, 分出来是旁支,这关系近的可不是一点。

再到了贾珩的父亲贾数这里, 那就已经是第五代了。

所以按着这个算, 贾珩已经是第六代, 已经是出了五服了。

说是族人,真的也只是族人。

贾珩都是只出现过一个名字的,那这贾珩的家人,书中根本就没提。这贾珩家里,祖父母是早就不在了,父母倒是双全,只是父亲贾数是个药罐子,常年吃药,下不了床。母亲更是个老实人,为人还稍微有些木讷,原本是小户人家出身的,父亲做了县尉,勉强算是官宦人家出身,因为生的粗壮好生养,这才给药罐子娶回来,为的就是留下子嗣的。不想这么多年,孩子生了三个了,这贾数也还活着。贾珩是家中长子,下面还有一个十一岁的弟弟贾瑛,九岁的妹妹幼娘。再就是几个老仆,别无他人。这家里除了贾珩不得不出门交际之外,其他人都各种的不方便。

把这些关系理顺之后,四爷就放心的睡了。到了贾珩这一代,跟那边的关系都是第六代了,如今贾数还活着,这还算是在五服之内。这要是贾数没了,这就真的出了五服了。连同一个宗的都不算,只能说是同族。

要只是同族的话,那那边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其实跟自家的关系不大。

身体的缘故,确实觉得累的很。睡着之前还想着,桐桐要是想找自己,肯定会弄出点动静跟这贾家牵扯上一些关系。自己一旦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管身份如何,打听贾家,总是最容易的。

事实上不等林雨桐想着折腾点动静吸引不知道在哪里的四爷,就有人不得已开始行动了。

林雨桐就听余梁跟外面搭话,问道:“不知道那府里可好?老夫人身体可康健?”

这叫马夫不由的和镖师对视了一眼,一般人打听大户人家的事,总是问担任什么官职,府里谁当家一类的话。可这小子,开口却只问老夫人身体若何?

这就叫人不敢大意了。

俗话怎么说的,那叫皇家还有几门子穷亲戚呢对吧?

难不成真是这样的府邸出来的亲眷?

想想也有可能。

这要真是如此,那这有些面子还得卖。

这镖局一年有一半买卖,都是运恒商号的,而这运恒商号,是谁家的买卖?

那是薛家的!

谁不知道贾史王薛的名头,这几家,说到底,它就是一家。

马夫就笑着问:“老太君想来肯定是吉祥平安。”说着,就扭脸笑道:“听小哥儿这意思,跟这样的贵人门第,还有些渊源……”

余梁反而是支吾起来:“……问问,就是随意问问。”

说着,就放下帘子,再不说话了。

他好似是真的就是随便的问问,但外面听着的人,却不能说就随便的听听。

午间停下来休息的时候,镖师就找镖头去了,把这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这镖头皱眉:“那小子是姓余?”

“是!”镖师低声道:“说是从高显逃难出来的,可听那口音,倒像是辽阳人。”

正说着话,运恒商号的管事过来了,要跟镖头商量行程的事情,意思是,这地方不是很太平,咱们加紧赶两天的路,过了这一段再歇息。

镖头应着,心里一动,就又打听起来:“……您是舍人家的老人了,是不是亲眷,想来没什么是您不知道的……”

这管事皱眉:“姓余?”哪一家呢?才要说多半是招摇撞骗的,可是他猛的想起来了,还真有一家。他是在家听家里的老婆说起的。老婆是跟着从王家陪嫁来的,夫人的亲姐姐便是那府里掌家的二太太。说起这二太太,自家老婆就嘀咕,说比自家的太太精明。自家太太瞧着是精明,可这精明全在外头,内里糊涂着呢。说那位二太太,是真真的精明。进了家里只按照婆婆的心思办事。婆婆心里不高兴如何,她就不如何。这次子媳妇倒是管起了家事。又说什么,不跟庶出的小姑子来往等等的话。

那时候他也才知道,贾家除了林家这一个姑爷之外,还有三个姑爷。

其中一家好像就是姓余,说是那位大姑奶奶嫁到了东北边陲。

他一拍大腿,“原来是这一家。”

这么一说,镖头才恍然:“竟是国公府邸的外孙?”

八|九不离十了。

镖头连连拱手:“这可如何是好?这一路上,可是差点就出事了。”

这管事心里就笑,不过是个庶出的姑奶奶,要真那么要紧,那府里何至于嫁出去就跟断亲了一般。但这话他却不会对别人如实说,他沉吟片刻,皱着眉叹气,道:“虽说那是庶出的姑奶奶所出的外孙,可再是庶出的,人家背地里能说,咱们是不能这么说。不光是不能说,连想都不能那么去想。后宅的阴司是一码事,但是明面上,那国公府敢说不认这外孙?”说着,他就指了指脸:“脸皮还是得要的。你说,这一路上的事,叫这小子当众给嚷出来,那边管是不管?为了面子,也都是要管的。你说你这……也不说问清楚……”

镖头对这管事的话也不真信,但他也有他的思量。就跟对方说的,面上肯定会管的,但这许是就只嘴上说说,不会为这样的外孙真心撑腰。但只要主子开了口了,那些下面的管事可都如狼似虎,真借着这个由头敲上一笔,这损失可要比想象的大的多。这以后的买卖还得往京城跑,你说这平白得罪了人,实在是不上算啊。

他就越发的恭谦:“还得拜托您,多多美言。放心,以后的差事,您跑不跑都是一样的,保准给您办的妥妥的。”

这管事为东家办事,可也带着自己的私货。如今镖头给他承诺,这私货夹在里面运走,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绝对不叫出问题。

两人就算是达成了一致。

这管事说的那么严重,可不就是为了要这一句承诺的?

如今得到想要的了,当着镖头的面就叫了小厮过来:“去拿一份表礼来,快!”

把小厮打发过去取东西,这才懊恼的跟想探听的人说,遇上姻亲了,竟是一直不得相识,失礼了之类的话。

一路说着,就到了马车跟前。

林雨桐看的出来,余梁紧张的很,能不能行,只看这一回了。

等马夫殷勤的给里面送热茶点心,他就知道成了。浑身都像是松了一般。

果然,不大工夫,外面的脚步声就嘈杂了起来,传来运恒商号掌柜的的声音:“敢问,可是辽阳余府的少爷?”

余梁撩起帘子,露出几分惊讶来:“小子只说是高显人,掌柜的如何知道是辽阳人?”他跳下马车,将帘子放下,把里面的人遮挡的严严实实。

这掌柜的忙道:“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小的薛三见过余家少爷。”

余梁露出几分恍然之色:“原来是薛家。”他拱手还礼:“听家母提起过。”其实是老嬷嬷说的,他都一一记住了。这会子又问:“姨妈可好?姨丈可好?余家远在边陲,少有消息往来,家母去世,我们兄妹又一直在守孝,没给长辈问安,实在是失礼。”

薛三就一愣,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跟着贾家那边家自家太太姨妈,叫自家老爷姨丈原也没错。当成是客气话也行,当成是逢迎也可。他倒是一时之间拿不准这余家的老底了。说一路上窘迫吧,但也未必。一个少年带俩女子出来,要是不低调些,在路上得被人生吞活剥了。父亲能是做官的,家里肯定也是有些底子的。至于为什么不带着仆从,那这兵荒马乱的,啥情况都可能有。

但这都不是自己要关注,只确认过这就是贾家的姻亲余家的孩子之后,就行了。如今把表礼送上一份,回去跟太太说的时候,也知道自家在外面没有叫薛家失礼,那得来的好处便不是一星半天。

所以,客气的很,坚持要给表礼。

余梁呢,也就坦然受了:“如今也不方便,等到了京城,打发人去给姨妈问安。”

两人又站在外面说了一会子话,这薛三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说他们的商号跟镖局的关系。

然后余梁顺着台阶下来,双方相谈甚欢,都得到自己想要的。

镖局绝口不提要剩下的银子的事,倒是把之前的银子叫送回来了,但是余梁也没接,这要接了可就跌份了,不是大家子的做派。不过这一路上的食宿,那边给安排了,既然安排了,就就坦然受了。邵华路上的时候小心的打开表礼看了,里面是茶叶一罐,蜜饯一匣,点心一封,再有十两的金元宝一个。

邵华将这表礼叫林雨桐看:“是不是给的重了?”

这对于薛家而言,只是中规中矩的表礼罢了。

“不多。”林雨桐就说:“等安顿下来了,想办法还回去便是了。”

剩下的这一路上,走的就舒坦多了。路过一些繁华的地方,姑嫂两人还能下来转转,余梁更是能够出去走走看看。回来也常是点心之类的小东西往回买。夹了几身料子在里面,也不会叫人显得突兀。

三个人什么都没带,换洗的衣裳也没有。这买了料子,姑嫂俩在路上赶着缝制,到了地方,一人好歹有一身体面的衣裳穿。这到哪里不都是先敬衣裳后敬人的?

这些料子,都是多少有些瑕疵的上等的好料子,做的时候费点心思,把瑕疵遮住了,穿出去谁也不敢说不好。

一到登州,余梁就跟人家告辞,这说是要去拜访父亲的故友,不敢耽搁。

人家假意客气几句,帮着叫了车,就把人给送走了。

可登州哪里有什么余鉴的故交?

上了车,余梁报了一个酒楼的字号,酒楼自然是登州一等一的酒楼,这还是他听那些来往的行商说的。第一次来,就报了这个字号,车夫就有数了,觉得人家莫不是就约好的或者是去吃饭打尖的。

车夫是薛三给叫的,自然是薛家的人。这么回去一禀报,那边听听也就罢了。

可三人上了顶好的酒楼,余梁和邵华就心疼的抽抽。这里面的东西也不便宜。进来好进来,可不点菜就这么走了,到底不好。

茶点是免费的,送上来一盘子。林雨桐捡了吃了,然后皱眉,一副痛苦不堪的表情咽下去:“哥哥叫我来的这是什么地方?油面的果子油都浸透了,腻的很。”捧起茶来抿了一口,又皱眉:“不是明前的茶?”

哎呦!就差了那么几天。

小伙计陪着笑:“您多担待。”

别看穿的不起眼,但这实打实的行家。

林雨桐直接起身:“算了,还是回去吃吧。”

余梁一脸的无奈,给小伙计扔了一两的银子,拉着邵华就出去了。

小伙计笑的殷勤:“小的给您叫车。”

上了马车,余梁就道:“城外流云寺。”

路上的时候,余梁不停的打量林雨桐,因着外面有车夫,他也不好问妹妹如何会品茶的。

林雨桐知道他想问什么,只说是猜的:“哥哥不是说过,今年的明前茶价儿涨了一番。”

余梁恍然,对的!价高了,免费的茶点当然不是明前茶。至于是什么,林雨桐只摊手:“我怎么知道?肯定不是明前茶就对了。”

余梁释然,跟着就笑:“知道了,靠着歇会儿。”

林雨桐真闭眼歇着去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余梁会选择流云寺,不过这段日子,观察下来,觉得他不是那没谱的人,因此她也不问。

这等到了地方林雨桐才知道,山下的集市也繁华,也有些小客栈。这地方暂时落脚的话,生活成本不高。

她看了看一直被邵华带在身上的余贾氏的牌位,就道:“顺便寄放母亲的牌位。”

如此,名正言顺的在这里呆着,而且呆上多久都行。

时间紧三五七天,是个心意。住上一年,都能说是给去世的人祈福。

没有依靠的少年,带着妻子妹妹,算计来算计去的,其实还是怕被人小看了去。以后要在京城立足,要给妹妹说亲事,就不能叫人觉得他们是上门打秋风的破落户。

余梁对着妹妹笑笑:“小妹也懂事了。”

到了地方,找了客栈,明显便宜多了。二两银子,可以包个小跨院在里面住一个月。客栈还专门给个粗使的婆子使唤。

姑嫂两人烧热水,做饭,准备安置下来。

余梁呢,去外面买家常用的东西。可等东西一回来,邵华就白了脸。

这也太多了。

从看起来不怎么样的马车,到铺盖被褥,到家常的衣裳每人四五身,再到洗漱用的东西,从澡豆到铜盆,大面上是什么都有的。

有那婆子在,邵华没问。直到吃完饭了,她才忍不住:“这么多东西,只怕银子花的差不多了。”

是差不多了。

余梁将银子都掏出来:“不足二十两了。”

这可怎么办?

余梁就道:“我出去打听了,原来想着,手里那点钱,在乡下找个地方,买上几十亩地,带着个小院子,暂时安顿下来再说。可这一打听才知道,别说登州了,就是从登州往更远的地方走一天,也别想买到地。除了祖传下来的地,剩下的都是大户人家的。”

这样的身份,想在小村子里安置都不容易。哪怕去山林里猫着,也得看着山林有主没。

余梁苦笑:“我心说,要不买个宅子,先住下来,以后再慢慢想办法。可哪怕是这山下的破院子,还不是青砖瓦房,就没有下两百两的。住到乡下村里倒是也行,可我要出来做生意或是找差事,只你们姑嫂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可怎么办?或是去京城,赁上一个院子住?也找牙行问了,人家至少一年交一次,租金交了之后,剩下的银子……”

三个人什么都没带,什么都得置办,这些下来,饭钱怕都要没了。

那这条路就是行不通。

林雨桐就明白了,左行不通,右行不通,那么既然用了贾家的招牌了,他还再想用用。

余梁脸上露出几分难堪来:“不想弯下脊梁,可这……跟活着比起来,弯弯腰怕什么?”

说着就看两人,脸上带着几分忐忑。

邵华赶紧道:“你是一家之主,你说了算。咱跟人家不一样,咱就是为了换个地方能活下去。”

余梁又看林雨桐,等着她说话。

林雨桐就把散碎银子分成了三份,一份推给邵华:“这是咱们这几天的伙食费,嫂嫂算计着花用。”然后把三分之一推给余梁:“哥哥出去打听消息,少不了花用,这个哥哥拿着。”剩下的三分之一她自己拿着,“这个我拿着,今儿听说有从北边来的人牙子,明儿我叫那婆子跑一趟,想办法看不能不能买两个人回来。”

既然要充大家子,身边没个伺候的也不成。

商议妥当了,然后分头行事。

余梁去酒馆茶馆,打听事情去了。

邵华叫了小厮出去采买,林雨桐则叫了粗使的婆子,去客栈的后头。往京城拉人的人牙子连同带着的人都住客栈里,只是住在最后头的院子里罢了。

要买人,直接过去就成。

到了地方,那人牙子笑的谄媚的很:“姑娘想找个什么样的?”

这些人绑成了一串,早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林雨桐朝屋檐下的墙角看去,那里躺着个女人,不知道是死是活,下身还流着血。而被绑着的女人堆里,有两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对着那个方向抽噎。

她就指了指那女人:“怎么回事?”

“啊呸!不吉利!”人牙子狠狠的:“谁知道买了一个带了崽子的,这不,掉了胎了,半死不活的。”

林雨桐还没说话,那两个小姑娘里明显大的那个就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姑娘,救救我娘……”

这张脏兮兮的小脸抬起来,林雨桐看清了,这姑娘的额头上有一片鸡蛋大小的红色胎记。

而个小的哭的打嗝:“……救救……救救……救救……我娘……”

林雨桐就叹气:“瞧着怪可怜的。”她就跟着粗使的婆子道:“就这娘三个吧。”

这粗使的婆子摇头,低声道:“都不能当个人用的。”

林雨桐只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碰上了就是缘分。”

这婆子收了林雨桐给的一百个钱,跟这人牙子杀起价来毫不手软:“你这一个好死不活的,一个还长了那么个模样,长的稍微齐整些的,年纪小就不说了,偏还是个结巴。不说别的,那个躺着的要是死了,掌柜的光是要的去晦钱都不会是小钱。你就是把人拉去扔到荒山上喂狼,这也得有人给你搬尸,这又是开销。一来一去的,你算算划算不?如今能换点钱没叫你赔了就差不多了。三两银子,成不成?”

那肯定不成啊!

你来我去的扯了半天,最后再搭上一个还在拉肚子的男仆,一共给了五两银子。

其实人家也没亏,这边人牙子急着赶路呢。北边今年遭灾了,卖儿卖女卖自身的多了去了。这人一多价儿就上不去。好货还能抻一抻,像是这样的,多养一天,得一天的粮食。这还不算病的七死八活的,再给砸在手里。

行行行!够本就行,打发利索了,就省心了。

于是,林雨桐就带回去四个人。

这女人只是小产了,养伤几天应该就无碍了。那腹泻的男人年纪不算大,三十出头。林雨桐说请大夫,那粗使婆子说不用,又不是金贵人请什么大夫,茶叶和蒜末煮了煮灌下去两碗,然后好了。

邵华放了心:“还好还好!”

“家里灶上这一套,先叫姚嫂子管着。”那个女人叫姚桂芝,男人刚死,婆家就把母女三个卖了换粮食了,结果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保住,暂时用着,行不行的以后再说。林雨桐又叫了俩姑娘上前,大的这个额头上有些胎记,刘海梳下来也能挡住,叫她跟了邵华。邵华给改了名字叫碧云。小的归林雨桐使唤,干脆叫碧草算了。这孩子也不是结巴,就是被吓的不敢说话。这会子吃了饱饭,呆着暖和的屋子里,知道娘也死不了,瞧着就活泛多了。

等余梁回来,问了买回来的男仆,才知道这叫杜有财,是被主家买了的。他本是那家夫人从娘家陪嫁来的,还是庄子上的管事。可这夫人一死,新夫人娶进门,他们这样的老人就碍眼了。

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暂时还不知道。只是说,先看看,瞧瞧能不能用再说。他暂时跟着余梁,以后有条件买了男仆了,再说怎么安排吧。

反正瞧着,如今很有几分模样了。

在这小客栈里住了七天,姚嫂子能下地了,也刚好是个吉日。而这个吉日又比较特殊,余梁打听到,流云寺里有贵人要来。

因此,这一天起的早早的,带上干粮,三个人带了三个仆从,只把姚嫂子留在院子里照看。他们一行往山上去。

流云寺,以前林雨桐听过,但到底是距离京城太远,从来没来过。

寺庙修在半山腰上,这山有些特点,阳面是缓坡,阴面是峭壁。这寺庙一半都是搭在空里的。因着这个原因,路过的都愿意过来看看,香火很是鼎盛。

贵人们自然是要赶在吉时才到的,但是提前,这里必然是有十分可靠的下人来打点的。

到了寺庙门口,林雨桐看见有好几个仆妇打扮的女人进进出出。

这是谁家的下人?

贵人又是谁?

去放马车的杜有财回来,低声跟余梁道:“大爷,是南安王府的老太妃……”

这应该是从马房打探来的消息。

林雨桐就道:“那麻烦杜管事再跑一趟,去马车上把我的手炉拿来,有些冷呢。叫碧草跟着去。”

杜有财愣了愣,然后看余梁,余梁微微点头,他这才带着碧草去了。

碧草还小,不明白事,但是杜有财是人精子,一路走一路低声训斥碧草:“跟着姑娘出门,不可淘气。好好的跟着姑娘……若是把人丢在外面,这不光是咱们余家没了脸,连带的那两个国公府里也没了脸面……”

絮絮叨叨的,声音压的低,但有些话,断断续续的还是传了出去。

本来是不许外人进的,这边一听还连着国公府的。两个国公府连在一起的,这除了贾家也没别人家了。四王八公是个什么关系?下面的人清楚的很。见面都有三分香火情。

马夫听见了就报了上去,拿事的是内宅的女管事。

余家很容易的就进了门,他们只当不知道为什么的,直接问寺里的知客僧,供奉牌位的事。

牌位上是余贾氏,得!老关系了,家里的那点事总能听到风声。

这边三个人只管跪经祈福,等到了下半晌了,那边果然来请了。

邵华没见过这阵仗,余梁也是赶着鸭子上架。再是听过那富贵乡里的故事,但那也只是故事。

林雨桐以前是见过南安老太妃的,若是这个时间点的话,只怕是那位南安王的正妃身体不好了。这位老太妃是来祈福的。

进去见了礼,这老太妃一脸的慈和:“可怜见的,竟是不知道你们进京了。”又叫人给赐坐,又叫人给上茶拿果子的。好像一直都记着有他们这些人一般。

余梁就道:“小时候常听母亲说起太妃娘娘,总说您是观音的面相。后来母亲去了,嬷嬷又总说不能回京城,给您磕个头。您最是怜老惜贫,施恩又不图报。可这受了恩惠的人,又哪里敢忘?嬷嬷的儿子那一年病了,差了汤药钱,她在园子里跟别人诉苦,您身边的人听见了,回头赏了嬷嬷十两银子……”

南安太妃哪里记得住这些事?不过跟贾家常来常往的,这个也说不准。

倒是太妃后面的一个嬷嬷就笑:“还真是……当年老奴还是个小媳妇,第一次跟娘娘出门就脏了裙子,倒是有个姐姐好心帮着带路……这姐姐在外头跟人说话,老奴听见了,跟娘娘叹息了一声,娘娘叫老奴赏了银子。这样的事,您一年不做一千,也做八百,哪里记得住……”

林雨桐心里就笑。原主的记忆里,听过这事。不过这银子不是给自家的嬷嬷的,而是她瞧见南安太妃的人赏给赖嬷嬷的。

余梁如今将人物一改,谁也没当真。这不,奉承的人马上就接上话茬了。

南安王妃就高兴,又问余梁别的话。

家里如今如何了?怎么来的?

对外当然不能说余鉴的不好,只说戍边,自己兄妹在老家。

戍边的将领妻子儿女是得在老家,县衙得看着,若是无缘无故失踪了,马上得禀报。

南安王妃就连连道可怜,又问起了以后的打算。

余梁就说了,先是逃难出来的,把母亲的灵位安顿好,在客栈暂住着,已经给父亲送了信了云云。说到贾家,只说等把宅子收拾好,进了京城,就给外祖母舅舅舅母问安。

南安王妃当时什么也没说,叫人给了表礼,都是金银锭子。

回去之后,余梁有些忐忑,也不知道事情能不能成。

邵华却道:“不管能不能成,有了这些银子,咱们就算是在京城里租赁个院子,也能过活了。”

余梁没说话,但这只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邵华就低声道:“其实,没有那些高门贵戚也挺好的。”

林雨桐叹气:“哥哥哪里只是为了攀上这门贵亲?”其实,余梁主要防着的是余鉴。说起来,还是为了原身他的妹妹的。

姑娘家大了,这婚事就顶顶要紧了。贾家不是好去处没错,可他们对余家姑娘的婚事是不能替余家直接做决定。好与歹的,都有转圜的余地。可是这余鉴则不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能把亲闺女扔下不管,就能再把亲闺女卖一遍。可只要认下这个外家,他一个小小的戍边的参将,敢一点也不顾忌贾家擅自决定吗?不光是不敢,还得巴着这边些。

所以,这个十几岁的少年,心里存的事一点也不少。

邵华看看林雨桐,看看余梁,马上就明白了。当着小姑娘的面,是不好说这些婚嫁的事,不过这小姑子好歹通透,她叹了一声:“就是不知道成不成?”

成是肯定成的。

南安太妃当日回去,就打发了人过去只说是请安。然后闲谈的时候,不免提了几句:“可怜见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咱们府里的……”

贾母只沉吟了一瞬,眼泪就下来了:“……当日我就说不能跟那粗汉子做亲,老国公是非不愿意了,看看……当日嫁出去的是娇滴滴的姑娘,如今呢……又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说着就道,“叫琏儿……赶紧的,把他余家的兄弟妹子赶紧的接来……”

边上的王熙凤跟着擦了眼泪:“是!这就去。您老千万得放宽心,莫要伤了身子。这余家的兄弟跟妹子,来了还得指靠着您呢。”

家母佯怒:“有客在,你也不怕人笑话。嫡亲的表弟表妹来了,你不说多照管,反倒还要指靠我这老婆子,赶明儿我这老厌物不在了,我那可怜的外孙外孙女,还不得被你们给欺负了……”

“所以我的我祖宗嗳,您得偿命百岁,护着您的心肝宝贝们不是。”说着,又笑起来。

那边南安王府的嬷嬷跟着笑了笑,王熙凤就退了出去。

“要叫二爷回来吗?”平儿问。

“叫什么二爷,横竖打发两个婆子一辆车过去,把人接过来就完了。”王熙凤叹了一声,“你说这叫什么事,那位大姑奶奶都没了多少年了,这会子了冒出来俩孩子来。要是等闲了,连话都递不进来,可谁知道怎么还搭上了老太妃了。罢了,给的是老太妃的脸……只是这平白的,又多了开销。”

平儿低声道:“许是得了老太妃的眼缘了?”

王熙凤摇头:“哪里是什么眼缘,不过是知道了,就过来说一声。要不然,真叫两个孤儿满京城撞去,咱们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这出了事,老王妃怕咱们见怪呢。不过既然开口了,左不过是一月几两银子的事,就这么着吧。”

于是,第二天一早,府里就出了一辆马车,一个车夫两个嬷嬷。

从宁荣街过去,有那相熟的就问车上的婆子:“这是去哪啊?”

这婆子随着马车边走边喊:“别提了,去接大姑奶奶家的表少爷表小姐……”

“大姑奶奶?”好些人都不记得还有这么一号人。有的还问:“林家的表小姐不是在府里吗?”

“不是林家,是余家!”有那知情的就说。

他们只顾说热闹的,而一边路过的少年听了,心里先是疑惑,红楼上有余家吗?

没听过啊!

紧跟着,他的眼睛就亮了起来:是桐桐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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