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各路的匪患也就是在一些山头村落横行,成不了什么气候,现在的太平天国没有什么攻州破县的事迹,也就是控制一些村落而已,所以在县城之中,县府衙门之内,自然是不觉得有什么安全隐患。
他们都觉得大清数百年江山稳如泰山,这些年有乱状,这是事实,但动摇不了国体,其实历朝历代匪患都不少的,但能成气候的能有多少?不到大乱的时候,这些官员自然是稳坐钓鱼台了。
“陈横那家伙死了,真是想不到,当时的无心之举就要了他的命,阿弟,这次的事情你做得很好。”知县徐茂带着赞赏的眼光,看着下首的一个武将。
这是思陵州把总徐智,是徐茂的弟弟,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是有徐茂帮衬,也算是捞了个一官半职了,现在思陵州的精锐都调往北方镇压洪秀全,这徐智就成了思陵州军方一把手,留下来的五百清军,可都是徐智的手下。
呃,其实人数是不足五百的,只有三百余,吃空饷这是常事,而且多是老弱,军饷也只是给三成,但怎么说都是正儿八经的兵,不是那些村头百姓可以比拟的,剿灭四周匪患,那自然是做不到,但是震慑宵小却是不成问题。
徐智道:“大哥,那陈横死掉了,这个机会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不然我们徐家何以立足,你的官职一去,我们没有土地,最后不是回到从前了吗?”
徐茂笑道:“放心吧!其他人已经被我说服,就算是不支持我们,也会两不相帮,有了朝廷的名义,陈家小儿还不乖乖就范?之前我以为陈横死了,陈家会内乱,到时候打官司,我们就可以从中插手。”
“但是现在看来是不动武不行了,你带兵过去,陈冲那小儿如果反抗,你就直接杀了,到时候那些田产自然是我们的,佃农仍然留着,只是换一个雇主,虽然不是同族,但量他们也不敢反抗。”
徐智连连点头道:“还是大哥你想得周到。”
徐茂挥手道:“事情紧迫,你就马上行动吧。迟则生变,陈家毕竟在这边根植上百年,姻亲也是不少的,如果真的动用关系,我们都可能投鼠忌器,这次行动要快,只打击徐家嫡系,其他人都可以放过,明白吗?”
徐智道:“小弟明白,我这就去。”
看着徐智离开,徐茂心中轻叹,为了徐家他也算是呕心沥血了,一个家族的壮大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这些年他小心经营,在思陵州也算是有了威望,为了弟弟谋了个军职,有了出身,地位越发稳固。
县城之中买下了一些店铺,但是这是不够的,没有土地,一旦自己兄弟的官职没了,那样就只能是商人,自己当官多年,不断扩大家族产业,可是狠狠的得罪了一些人的,一旦失势,墙倒众人推,没有土地根基,迟早扛不住。
所以这次对付陈家的事情势在必行,只要将田地地契握在手中,就算暂时用陈家佃农,但潜移默化,数年之后,陈家村就尽在掌握,徐家的地位就稳了,到时候徐家也算是土豪士绅,之后再联姻,融入体系,过上一二十年,谁还会嚼舌头?
心中想到这里,徐茂也宽心了,在他眼中,陈家就是一盘菜,就看他怎么吃了,他的心也不大,就是要一个根基而已,其实思陵州城里城外,那些士绅谁人不知道他的心思,之前联合抵制他,只是担心找到他们头上。
现在目标确定,是陈家,那些土豪士绅,肯定是既惊惧,又松了一口气,陈家的姻亲,盟友,恐怕也不敢来触霉头,毕竟不是自家,不会为此而和知县硬拼,这个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事关族运。
左思右想,徐茂也不觉得会有什么问题,处理了一些政务,就歇息了。
……
那边县衙就安然,陈家却是全都变得紧张起来。
陈冲如今仍披麻戴孝,在祖庙那边,道士仍在作法,哪怕局势再紧张,不能弄个七七四十九日,也要将头七的法事办完,才能才将陈横安葬。
不过,陈冲就没有心情替父亲嚎哭了,官军要杀过来,夺家产,身家难保,性命攸关,如果他父亲有灵,此时估计也会跳出来,棺材板都盖不住。
厅堂之上,白布到处可见,就和灵堂差不多,但是此次议事相当重要,管家陈耀,护院首领陈荒,商队管事张青旅,族学夫子罗献又被召集了起来。
这就是陈家高层了,其实陈家还有一些人才的,族学私塾中不少人都饱读诗书,也有一点儿经世致用的本事,但是陈冲却是没有叫他们,他年纪小,如果将这次事情传扬开去,这些族人,未必会为了他,而得罪朝廷。
眼前这四人,他一直都倚重,这么重要的事情,基本是无法瞒过他们,才将他们召集,而且多几个人出主意也是好事。
陈冲两世为人,到了这个紧要关头,也是觉得紧张无比。
他不怎么怕死,两世为人,见惯生死,很多事情都看得开,但是能不死自然是继续活着更好,怎么也要努力一把。
消息是张青旅打探回来的,此时正一五一十的向众人解说,所有人都有些色变,哪怕是陈荒都如此,他也算是经历过“战阵”,但从来没有官军敌对过的,这个时候也是有很大压力。
陈冲扫视众人,道:“这次徐茂算是铁了心要对付我陈家,恐怕是不能善了了。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束手就擒的,投降的话就不要说了,说说如何应对。你们也不要有太大负担,就算是败了,我们就逃到山上去,再不行,就跑到安南,边关关卡早就废弛,挡不住我们的。”
陈冲也算是豁出去了,他这算是定下论调,抗拒官军,行同谋反,就算是如今时局有些乱,但也绝对是骇人听闻的。
众人闻言,有些讶异,但也有一些果然如此的感想。
对于陈冲的为人,他们多少也是知晓的,其他人或许会觉得陈冲年幼无知,但是作为陈冲最为亲近的人,是十分了解陈冲的手段的,绝对不能用看待寻常少年的目光来看待。
陈荒对于陈冲的决定是最为支持的,倒不是他也想要造反,只是他最为忠心,陈冲就算是要他去死,他也不会皱眉头,这是陈家对他恩情的回报。
陈荒是陈家陈家旁支,但是早就疏远了,陈冲父子看他勇猛有谋,对他十分倚重和栽培,陈横当他儿子一样,陈冲也将陈荒当成自己的兄长,还推荐他学习兵法,明显是希望他有更大的成就。
其他三人,哪怕是陈耀,对于抗拒军官,也是有抵触的,这跟谋反没有什么两样,被抓到,他们这些主犯九成会被杀头,连家人都未必能保住。
不过,他们知道劝不了陈冲,这少爷,唔,现在是老爷了,下定决心了,不是那么容易更改的,更不要说现在是徐茂逼迫,差不多是逼上梁山了,总不能让陈冲束手就擒。
“家主,你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陈荒直接道。
其他三人忐忑的心,当即就稳定了,陈荒都如此说了,他们自是不是反对,不是陈荒有多让人信服,是陈荒有武力,三百壮丁在手,他们反对,那不用朝廷大军到来,先一步就被会被陈荒干掉,陈焕之才死多久?他们还没有忘记。
最重要的一点,是刚才陈冲也说了,打不过,那就逃到安南去,那里虽然不是什么好去处,异国他乡,但起码有一条活路,这就是底气了。
罗献道:“单是我们陈家村是不行的,还需要联系其他人。不过,既然是与朝廷对抗,那其他村子估计是帮不上忙了。只有山上的那些山贼土匪,还算是可以用一用。”
张青旅道:“五狼山上的胡浪,和我们一向交善,我可以代为联络。”
这些人都不是庸人,心中的注意定下,就不再犹豫了,各个出谋划策,还真有那么点回事。
陈耀道:“胡浪此人并不可信,我们要提防一手。”
陈冲点头道:“的确,他不是什么良人,但暂时联合是可以的。五狼山的日子不好过,只要给点好的条件,那样他们应该可以暂时驱使得动,之后的事情,到时候再说。”
他虽然如此说,但是心中有一个发狠的计划,陈家村还是太弱了,要增加自身的力量,不然的话,真的要败退安南,那个时候,自己土豪士绅的身份就没有了,估计只能当土匪,他万般不愿的。
既然要谋大事,那就不能有太多的顾忌,特别是现在底蕴少,更要敢拼敢搏,五狼山的山贼不算什么力量,但这个时候却是臂助,只要能让他们臣服,陈家的力量就会暴涨,胡浪识趣还好,如果不识趣,陈冲只能想其他办法吞并之。
不过,他并不打算告诉场中的人,怕吓到他们,朝廷大军没有击退之前,一切休提。
众人随后又商谈一番,终于粗略的制定了一些计划。
张青旅被派往五狼山,和胡浪联系,商议结盟的事宜。
陈耀负责打理村中事务,以前暗藏的兵器都拿出来,刀枪剑戟不说,火铳,火枪都有数支,这是陈家百年积累的武器,只是兵器和火器都多年不用了,有磨损,甚至毁坏,这就需要补修了。
陈荒则让人把守村子四周要道,探查朝廷大军的动向,主要的侦查方向是思陵州县城,同时也派人开始查探地形,找找有什么有利于战斗的地形地利,这对于未来的战事可是十分重要的。
而陈荒自身,则对三百壮丁不断的操训,当然,不会说是要对抗朝廷大军,而是说有山贼要来。
……
五狼山,是思陵州中一处险地,靠近边地,满清安南都不怎么管。
这就给了盘踞于此的胡浪机会,慢慢壮大,劫掠地方,已经有数百人规模,能战之士也有三百众,当然因为山贼的日子比起土豪更不好过,兵器也是短缺,战力其实是不及各村土豪的。
土豪士绅为何能坐镇一方,和官府讨价还价,又不怕土匪劫掠?那是因为土豪士绅有力量,往往数十上百年的积累,各种粮草兵器都有,自成一方小王国,那些佃农就是他们的子民。
这些佃农为何不反抗,那是因为如果反抗,不要说能不能成,朝廷方面怎么交代?土豪士绅在官府中都是有靠山的,时常供奉,自然会受到庇护,另外土豪士绅也不是傻瓜,他们都是读圣贤书大的。
这不是他们就仿效圣人了,那是读死书,他们也会欺压佃农村民,但却不会让他们全部都饿死,反而组织力量,和其他村子争抢田地水源,抗击土匪山贼,扞卫一方,唔,是扞卫自家的小王国。
满清的统治其实就是如此了,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各行其是,定时向县府缴纳赋税,如果有点后台的,交少一点,没有后台的,就交多一些,之后一层层的缴纳,就形成了满清的统治。
而土豪士绅就是根基,但也有游离在外的势力,那就是山贼土匪了,五狼山的山贼,在思陵州也是甚有威名的。
当张青旅抵达五狼山后,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大碗酒,大块肉,好好的招待,张青旅不是第一次来五狼山,之前也来过,土豪士绅,和山贼土匪,其实多有联系,虽然土豪士绅不怕土匪,但是也怕对方来纠缠。
小股的山贼土匪,那是不用管,但是大股的,那就孝敬一点,只要不来纠缠那就相安无事,甚至在某些时候进行扶持,进行交易,借用他们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张青旅喝酒吃肉,双方一时间也没有进入正题,什么事情都等吃饱喝足再说,山贼的日子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无酒明日愁,到时候再抢,再劫掠。
张青旅看着胡浪,心中有鄙夷,他知道五狼山的日子不好过,外面的人风餐露宿,这里却是酒肉不断,只是匪众,连根基都没有,就想着享福,也不是什么良人了,怪不得陈冲对于招揽他们不怎么在意,但也吩咐要尽量拉拢。
不管胡浪如何,现在暂时是有用的。
在酒足饭饱之后,自然就是商议事情了,张青旅也没有矫情,直接将如今陈家村的状况道了出来。
这是陈冲交代下来的,待人以诚,歪管胡浪是什么心思,反正对方不过是一土匪,就算是投靠朝廷,也没有门路,对方也不会接受。
何况以胡浪的品性,也不会接受就是了,山大王的日子过惯了,谁愿意去当人小弟。
张青旅早就料到胡浪不是安分守己的人,所以也没有替陈冲“招安”对方,而是说结盟,大家互惠互利,资助五狼山钱粮,联合对抗朝廷大军。
胡浪听到消息,微醉的他,酒醒了,沉吟之后,就让人将张青旅送去客房休息,结盟是大事,要找人商量好,不能轻下决定。
五狼山聚义堂,呃,这也就是说得好听了,其实就是一个稍微有点规模的茅屋。
五狼山的高层,全都住在这里,比起其他的茅屋,也就是雨天不漏雨这个优点了,其他的真的没有。
五狼山上的都是土匪,不事生产,破坏就会,要他们修屋,这不是笑话吗?抓来的一些乡民,也不精通此道,也就是将就着住着。
这也是土匪山贼兴旺不起来的缘故,像五狼山这样的“巨匪”,威胁一县,纵横“无敌”,也就是这个鸟样,其他的小山贼,土匪,日子就更不堪言了。
此时聚义厅中,胡浪正和高层商讨大事。
高层其实也就是小猫三两只,除了胡浪自身,就只有两人,一人名为何涛,是二头领,兼军师。
此人瘦弱,一身儒袍,文质彬彬,年纪也就是三十许,衣着得体,如果不是在这土匪窝中,抛到县城之中,也会被人认为是饱学之士,还别说,他的确是读书人,只是连秀才都没有中,仍然是一个学子,一个在土匪窝中的学子。
呃,他不是自愿到土匪窝来的,是被抓来的,不过日子也过得十分坦然,他家比较穷,其实也是有些田产,但是连土豪都算不上,供养他家几兄弟读书,却是负担不起,他自身学业也不好,后来都打算做做行商,维持生计,供养自家兄弟。
不过,行商也不好当,第一次出门就栽了,被掳上了五狼山,原本也想过逃走,但被看管甚严,渐渐就坦然了,日子还不是那样过,而且胡浪虽然限制他人身自由,但是伙食也不错,还帮他买书。
好吧,能读书,又不受到虐待,甚至还成了二头领,胡浪还送了一些钱去他老家,何涛就此留下了,反正他觉得自己本事不济,唔,是那些考官有眼不识金镶玉,考取功名没戏,就在这渡此余生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是绝对不会说自己怕死,反而还教导一下一些小土匪,行圣贤之事,一开始还觉得羞耻,如今却是怡然自得,有佛祖,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壮烈感,他不是贪生怕死之徒,而是为了教化这些不服王化的山贼土匪,才到这里的。
看,一下子,就变得高大上了,灵魂都仿佛要升华。
另外一个五狼山高层,则是一个壮实汉子,叫做史超进,自称十纹龙,赛史进,也要求别人这样称呼他,估计是水浒传听说了,为什么说听多了,而不是读多了,因为他不识字,呃,这也不准确,他是学过的,只是认识得太少了。
何涛的教学,史超进也参与了,但是这里纸笔少,史超进又时常要打家劫舍,没有什么时间读书,所以连半桶水都学不成。
和何涛这个有名无实的二头领不同,史超进这个三头领可不是善茬,敢自称十纹龙,赛史进,还真有点本事的,枪法惊人,但要记住,这绝对不是火枪,这么高端的武器,这里是没有的,只有古代红缨枪。
三十六斤镔铁红缨枪,史超进可以说是舞得虎虎生风,等闲汉子,十个都不能近身,他自称练的是杨家枪,实际情况谁都不知道,但他是五狼山武力第一担当,这就不是假的,就连胡浪都不是他对手,对他忌讳甚深。
史超进之所以是三头领,就是因为他太猛了,胡浪怕制不住史超进,所以将何涛这个军师摆在了二头领的位置,同时让何涛教育史超进,让他懂得上下尊卑,不要造反。
是的,胡浪怕史超进造反,这不是造朝廷的反,是造他胡浪的反,山贼职业,原本就是没有规矩的,拳头大就是道理,山贼头领的职业也不说父业子继,一旦头领不能服众,分分钟就被干掉。
胡浪这个大头领看似潇洒,但日子也不好过,要为手下山贼谋个饱饭,又要防止下面做大,幸好史超进如今还没有反迹,不然他就更头痛了。
刚才张青旅的话语,场中的人听到了,胡浪直接就道:“陈家摊上大麻烦,要我们相助,求结盟,你们怎么看呢?”
“大当家,这可是大买卖,要慎重。我们以前,也只是劫掠一些行商村寨,可没有和朝廷大军硬拼过的,一旦如此行事,说不定会遭到朝廷征讨。”何涛当即道。
他是不愿参加这样的事情的,他虽然是山贼土匪了,但只是横行乡里,朝廷方面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一旦对抗朝廷大军,那就不是开玩笑了,如果他在这里的事情被查出来,他全家都可能遭殃。
“怕个球!”史超进几乎是当即就反驳,“我们五狼山还怕朝廷?如果这样的话,还不如下山耕田!当什么山贼!”
何涛心中暗骂:我可不是山贼,你们敢放我,我就敢走!你觉得人人都像你,家穷四壁,落草为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