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这江山、为魏宣帝,她付出了太多,结果又如何?呵,不过是身死,不过是如同被丢弃一般,想起那枚断裂的玉笄,沈迟心中痛楚难当。
不多时,学子们谈论的话题又从朝局大事转为了风花雪月的雅事,先前沉闷压抑的气氛一扫而光。
沈迟出了楼门,向后院而去,以往她都会顺路看看谢大娘,自从知晓她和谢启轩相识,谢启轩又因着沈家的事去了都城,谢大娘对她也疏离了几分。
还未走到那小门,便听院中传来谢大娘的笑声,还有女子的逗趣声。
原来是季幼清。
沈迟站定脚步,小门内传来两人亲切的交谈,她停顿片刻,便转身离去了。
季隐推着轮椅,出现在回廊尽头。
“季先生。”沈迟上前,抱拳施礼。
季隐知晓沈迟的难处,平日便已魏无音之名相交,他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轻声道:“前几日我得了幅好画,魏公子可有兴致与在下共同鉴赏一番?”
“不胜荣幸。”沈迟微笑答道,二人如同寻常的文人学子,互相谈论着诗词歌赋,一共走向季隐所居的侧室。
书桌上果然放着一副卷轴,季隐上前拉开放置桌上,示意沈迟来看。
沈迟扬眉,她本以为赏画只是季先生的借口,没想到真有幅画在这等着。
“这幅《远山冬雪图》是我一好友所作,当年便是因着这幅画我送出了一枚思贤令,魏公子来猜猜这作画之人是谁。”季隐嘴角噙着笑,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那卷轴向沈迟推去。
沈迟上前细看,眼眸晶亮,神情专注,这画果然是幅佳作。
远山如黛,却覆盖着白雪,江畔停靠的小舟三三两两,明明是圆日高挂,却有刻骨的寒意渗出。
作画之人胸怀宽阔,有济世之意,但心底该是藏着孤寂与清冷。
思及此处,沈迟叹了一口气。
“魏公子为何叹气?莫非是觉得这画不好?”季隐诧异问道,抬手轻触额头,青衫落拓,衬得人更是瘦弱。
“并未,这画作的极好,不论是工笔、技巧还是意境,都是上乘之作,我叹息,是为这作画之人。”沈迟收起脸上的沉闷,抿唇一笑。
“哦?这作画之人有何可叹?我倒是觉得其中风骨与魏公子你有些相似。”这也是他拿出此画的缘由。
而且,那人身居高位,竟被眼下沦为逃犯的沈迟可惜,倒是有些……滑稽。
“与我相像?”沈迟歪头问道,转瞬释然一笑:“确实。”
她上次写字时的心境却是如此,但此刻怕是不同了。
“作画之人下笔肆意,该是胸有丘壑之人,笔法虽高明也有些许稚嫩,年岁该是不大。”
但那三三两两的小舟却暴露了他心底的孤寂和恐惧,寒冷的冬雪似乎想掩盖什么秘密,能得到思贤楼主的认可,她所知的只有两位。
可这二位哪一个都与这幅画所变现的意境不大相符。
沈迟蹙眉,她作出欣赏画作的姿态将手轻轻握着卷轴边缘,些微的红光悄然绽放。
“伯远王?!”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了。
“哈哈哈哈,想不到魏公子凭着画作和季某三言两语便猜出了画主人,厉害厉害!”季隐眼中如坠星芒,哈哈大笑。
沈迟垂头笑笑,略略心虚,她是作弊了呀。
“魏临过几日便要到这淮州,倒时候我定要将这事说一说,让他知道天下不是只有他一个聪明人才是。”季隐晃着脑袋,自得不已,说完心底咯噔一下,魏临,魏无音。
他总算想起魏无音这名字耳熟在哪里了!
“……魏临平日喜欢自夸?”她表弟有这喜好,她倒是不知晓。
沈迟摸着下巴开口,随后又想到方才厅中众人的谈论,看来伯远王奉旨进都城的消息是真的了。
“魏公子对魏临倒是有些兴趣,说起来你这……假名倒是起的妙,让我想起已逝的大周公主。”季隐假作无意,斜着眼眸看向沈迟。
“我以为季先生提起那位会说大周的国师。”毕竟在大多数眼中,魏无音先是国师,其后才是公主。
“原来魏公子也知晓……那这名字怕不是随意瞎编的了,倒不知……有何渊源?”季隐收起玩笑之色,神情认真。
沈迟卷起手中画作,轻轻放置在书桌之上,而后抬眼看向季隐:“没什么渊源,敬佩她,可惜她,算是……纪念吧。”
季隐闻言,面色有些古怪,他看向沈迟不住摇头,直看的沈迟心虚不已。
“莫非,这名字旁人都不得用?”沈迟撅嘴问道,明明穿着男装,忽然这番小女儿姿态,倒让季隐失笑。
“不不不,只是……魏公子这话说的与魏临倒是一般无二,若不是知晓你……生在淮州长在淮州,还以为你们二人以往相识呢。”季隐摇头解释,语带笑音。
这下倒是让沈迟有些惊讶了。
敬佩她?可惜她?纪念她?
那个魏临?
她没见过几次面的表弟?
沈迟努力的回想上一世和那位小豆丁有过的短暂回忆,都是很自然很正常的事,难道她被传为国祈雨而死的行为感动了她那位表弟?又或者是被当年她随军出征,数次制敌的威名震撼住了?
想不通啊想不通。
看着沈迟一副纠结模样,季隐诧异出声:“难道我猜错了,你们两个真的见过?”
所以才如此的……有默契。
沈迟连忙摆手否认:“不不不,季先生你误会了,我只是奇怪这位王爷身居高位,怎么会做出这样的画作。”
“原来如此。”季隐摸着短须点头,随后叹息一声道:“哎,这魏临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罢了罢了,不提这些伤心事。”
季隐止了话头,沈迟心底的疑问却被挑起,她是知晓这位表弟的艰难,但看起来如今也过的不大快活。
年幼便离乡背井,作为质子流落他乡,虽有世子名号却是连奴仆都敢欺辱,好不容易回了封地却是因为父亲身死。
这身世也的确可怜了些,沈迟转而想到,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可是她的好父皇,魏宣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