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前一直琢磨该如何把账册交给京中、交给宣帝,若是宣帝看到这账本,自然会彻查私盐案,到时候真相大白,沈正秋也不必担着奸细的罪名。
淮州被官兵封锁,往来皆要受查验,她固然可以女扮男装逃脱,但还有沈正秋呢?
她要留下救人,也需要有人去替沈家伸冤,此事宜早不宜晚,不能再拖延。
“你说什么?带启轩去?”惜凤对这提议颇感诧异,她放下手中绣帕,心中不解。
她还不能让启轩知晓她的身份。
似乎看出她的犹疑,沈迟柔声道:“你若想编造一个身份,暂时瞒着他也可以。”
若不是沈正秋出了事,给惜凤办个新户籍也并非什么难事,眼下,却要放一放这事了。
惜凤咬着唇,暗想濯诚倒是可以帮她,但是:“为什么要启轩进京?他在淮州好好的读书,过一阵子就是秋闱了。”
“你大概不知道,周家的人正四处抓你的好弟弟。”沈迟简略的将在周家发生的事告诉了惜凤,隐去了她的身份。
“所以,那个周老爷以为账本可能在我弟弟身上,正全城暗中搜捕?”惜凤睁大了眼睛,神情紧张。
“没错。”沈迟摸摸鼻子,一半一半吧,也算不得骗人。
“那他现在在哪儿?”惜凤慌乱起身,心中焦急,眼眶有些发红。
“你不要担心,他和谢大娘现在很安全。”沈迟拽着她的衣裙安抚道。“你听过思贤楼吗?楼主和我有些交情,如今他们就在那里。”
“我知道那里。”惜凤情绪略略安稳,又看向沈迟:“魏公子,你果然不简单。”
不仅神机妙算,聪颖过人,而且人脉广泛,连思贤楼的主人都与她有交情。
“淮州竟有你这样的女子,我倒是从未听闻,看来所为名声这事,不过是有人刻意求之才得。”比如她和惜云的头牌花魁之名。
“惜凤,你只要知道我对你、对你弟弟都没有恶意就好。”沈迟拉了惜凤的手柔声道:“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早晚都会办到。”
惜凤忍住眼底的泪水,“他好不好?”忽然遇到这样的事,该吓坏了吧。
“谢公子很勇敢。”沈迟忽然想到谢启轩穿裙子的样子,轻笑出声,见惜凤诧异看她,才正色道:“你弟弟是了不得的人物,本神算子预言他日后必能高中,夺得魁首,你且看着。”
惜凤破涕为笑:“那就借你吉言了。”转瞬想到弟弟处境,有些忧心忡忡。
“他经历过这些,胆魄和心性必然与以往不同,我想让他与你一同进京,一是借付家的力保护他,离开了淮州他才能安全,二来,这账册总要有人送到京中,淮州不能被人一手遮天。”沈迟面色沉重的解释,其实这事也有些冒险。
“我倒不知,你竟有如此心胸,多带一人付家也不会说什么,但这账册……”这烫手的山芋,为什么一定要她弟弟来做呢?她是期盼弟弟出人头地,但是更希望他平安健康。
这个英雄谁喜欢做谁做。
“这件事我还没有问过谢公子,只是刚刚提到你要回京才想到的,你放心我不会勉强你们的,待我问过谢公子再做定夺。”若是他们不愿,她也不会责怪什么。
没有什么应该的,他们若能帮沈家一次,她日后也会有所回报。
惜凤点头:“这事还要他自己拿主意。”复又看着沈迟咬唇道:“我不知道你和启轩如今交情如何,但你始终是女子,我弟弟从小就死心眼,我不求别的,他平安健康我就知足了。”
沈迟明白她的担忧,拍拍她的手:“我和他只是君子之交,你别多想了。”
她可是有未婚夫的人呢。
惜凤歉意的看着她,欲言又止。
“你若想去看他倒也没什么,只是现在非常时期,你一出门难免会有人注意……”想起付濯诚的身手,沈迟又觉得自己的担忧有些多余。
“他们平日在思贤楼后照料一座园子,你若想去找个稳妥的人带着。”这话说的够明显了吧。
“好……”惜凤低声答道。
两人又谈了些淮州近日的新消息,沈迟才告辞离去。
待她回到铁匠铺,老胡还未回来。
“这打铁的成日不在家也不怕人猜疑。”沈迟摇摇头。
她回屋拿出白日去药铺买的东西,配制起来。
她本不喜欢毒术,身为国师,也很少有需要她亲自出手的机会,但很少有不代表没有,当年和北羌的战争她便去了前线。
和赵弈一起。
那是赵弈和姐姐成婚后他们第一次相聚。
战场是残酷血腥的,没有给他们儿女情长的功夫,那段日子他们东奔西走,不是在打仗就是在赶路,要么便是逃避各处的暗杀。
但那是魏无音人生中为数不多觉得幸福的日子。
有伙伴,有信任,没有猜忌,没有负担。
在战场上他们可以暂时忘掉一切的身份、地位,远在都城的人事似乎被抛到天际。她想起那时赵弈欲言又止的脸,想起他眼中的温柔和遗憾,心口蓦然疼痛起来。
魏无音是一个傻瓜。
天字第一号大傻瓜。
手下的药剂倾斜,在即将触碰到她手掌时,不知什么弹疼了她反射性的收回了手。
沈迟站起身,大喝道:“谁?!”
她推门望去,院中并无一人。
“诶呀,这哪儿来的小公子啊?”老胡咋咋呼呼的从院门外走来,看到沈迟夸张叫道:“粉嫩嫩的小公子,这么随意的进出我老胡家可是容易被人误会的。”
老胡摸着胡子皱眉。
“那我换了女装进出?”
老胡一噎,换了女装等着把官府的人引来吗?!这孩子真是的,说句玩笑话也不成。
“胡师傅,你是刚刚回来吗?”沈迟打量老胡的行头,脚下的草鞋还带着黄泥,一身破旧的衣衫带着臭味,若是守城的士兵撞见也只会远远的打发了。
“老子忙了一整天才回来,干啥,小公子要伺候老胡吃饭吗?”胡铁匠见缝插针,打趣沈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