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楼主的赠送
角门后的空间比想象的还要开阔,同隔壁的大厅想比,此处却是布置的有些奢华。
一张硕大的山水屏风隔绝了里屋的视线,外间看起来是间书房,只是同样的竹制藤椅,却是铺着柔软雪白的狐裘皮毛,书桌上随意摆放的笔墨纸砚都是各地有名的珍品,任何一样拿到外面都是千金难求。
沈迟轻轻动了动鼻翼,满室墨香中她竟闻到一丝药香。
“叔父,沈小姐来了。”季幼清对着屏风后高声说道。
沈迟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木制的轱辘滚动,难道……
一个青衫落拓,眉目清俊,略显消瘦的男子抿着唇自那屏风暗影中缓缓驶出,他坐在一架木制轮椅上,双手操纵着那椅子缓缓向前。
他看起来不过三十几岁,竟是季幼清的叔父,难道他便是传闻中的思贤楼楼主?
沈迟悄声打量来人,待那男子停在距她不远处停下,沈迟才弯腰施礼。
男子点头回应,他指着一侧的竹椅道:“沈小姐不必客气,请坐。”
沈迟大方坐上那竹椅,季幼清走向男子身后。
“想不到思贤楼的楼主竟是季老夫子的小儿子。”沈迟看着那男子,轻声说道。
男子蹙眉,随后望了眼身后的季幼清笑道:“原来沈小姐和幼清是相识的。”
“并未。”
“我才不认识她。”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男子有些疑惑,随后向身后说道:“幼清,去泡些新茶过来。”
季幼清咬着嘴唇,也知刚刚反应过大,她回声是便出了房门。
“若是幼清有何失礼的地方,还请沈小姐看在鄙人的面上,多多包涵。”青衫男子拱手施礼,为自家侄女的失礼道歉。
“无妨,不过是小女孩心性罢了。”沈迟摆手,神态自然。
青衫男子闻言表情怪异,这小姑娘自己也是个小女孩吧,不过,能写出那样的字,便不能只当寻常女孩看待了。
“在下季隐,如姑娘所说,真是这思贤楼楼主,亦是……季夫子的小儿子。”
沈迟点头,她果然没有猜错。
“今日冒昧邀请沈小姐前来,是因为上次沈小姐在此留的一副字。”季隐从书桌上抽出一张宣纸,正是那日沈迟所作。
“这些年季某行遍大江南北,沈小姐的字堪称翘楚。”季隐的眼中含着赞叹和欣赏。
“能得思贤楼主这般夸赞,小女子深感荣幸。”沈迟大方回应,笑容浅浅,脸颊处梨涡乍现,更添甜美。
“哪里哪里,季某一向爱才,也亏得朋友不弃,给了这名号,算不得什么,倒是沈小姐这字实在令我等汗颜。”季隐似是羞愧,不住摇头。
沈迟默然,这楼主今日邀她前来该不会只是夸奖她吧。
“其实今日邀请前来,确有一事。”季隐望着沈迟若有所思的模样,开口说道。
恰在此时,季幼青端着茶盘归来。
茶香萦绕,盖住了那抹药香,是上好的六安瓜片。
一杯清茶递到面前,沈迟望着眼前女子清浅的笑意,含笑说道:“多谢。”
季隐轻轻吹了茶盏,浅尝一口,又将茶盏放下,沈迟则将那茶随手放在桌边。
“不知季先生邀请沈迟前来所为何事?”
季隐哈哈大笑,而后又轻咳两声,季幼清连忙轻拍男子后背,季隐摆摆手道:“无事。”
他端正在轮椅上,轻声道:“其实是幼清告诉我你的消息,我才邀请你来的,也没什么事,不过是仰慕沈小姐的一手好字,顺道送些礼物罢了。”
红颜知己这么好心?沈迟有些不信,她可忘不了方才季幼清在窗边看她的眼神。
季隐回首示意,季幼青便自书桌上取下一个锦盒,那是一个青色底布,挥着回型字纹的细长型锦盒。
季隐将那锦盒放在手中,小心摩挲,随后郑重的递给了沈迟。
“这是什么?”沈迟问道。
“你打开就知道了。”
沈迟站起,接过那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副字,待展开那幅字,便如金戈铁马迎面而来。
——是百里大人的字。
百里大人是前朝一位将军,他战功赫赫,忠心为国,却受前朝皇帝猜忌,最终死于皇权阴谋之下。
他同样擅长书画,被百姓称为儒将。
这样一位前辈的书画,确实是许多文人争相收藏的珍宝。
“这份礼物有些贵重。”沈迟合上那字,对季隐说道。
原主不明所以,把沈正秋珍藏的一副百里大人真迹送给了薛言,如今还不知在哪里,说起来她倒是应该去找找,卖了也不能便宜薛家啊。
“书画都是死物,只有遇到真正懂它们的人,才算有价值。”季隐望向沈迟手中的书卷,“这幅字,季某觉得非沈小姐无人能得之。”
这幅字是百里大人最后一次出征前所作,里面饱含了他对国家深刻的热爱和担忧,对打败敌军的决心和勇气,气势磅礴,正气凛然。
这幅字送给沈家爹爹倒是正合适。
思及此处,沈迟莞尔一笑,朝季隐躬身施礼,“那我便谢过季楼主厚爱了。”
季隐点头,这小姑娘大方爽朗,不卑不亢,倒是很合他的心思。
季幼清看着沈迟欢笑的模样,眼中刺痛。
笑吧笑吧,等下就有你哭的时候了!
现在你承受多大的赞誉,等下你便要承担多大的羞辱!
沈迟和季隐谈笑宴宴,二人博古通今,此番交流倒是有相见恨晚的意思,沈迟也终于明白为何这位才学出众的季三郎让季老夫子又爱又恨了。
没人注意季幼清悄无声息的出走角门,去向大厅。
待到日斜西山,沈迟望着天边将落未落的日头,季隐才察觉到已经过了许多时辰。
“真是抱歉,不知不觉天竟要黑了,我派人送你回家吧。”季隐对着沈迟歉意微笑,手操纵轮椅向前,想要喊人前来。
“不必了,我家的车夫还在外面等,多谢季先生好意。”沈迟拒绝,她起身施礼“天色已晚,此番小女便告辞了。”
“好,日后有机会季某再邀沈小姐一叙。”
沈迟带着打瞌睡的锦儿走出角门,却见众人同时望向她,午后在此的众人竟是一个未走。
锦儿顿时清醒,如临大敌的将沈迟护在身后。
“沈小姐,听说之前名满淮州的五个字便是由你所作,老朽特来请教一番。”说话的是个花白胡子的老者,他一身白袍,似乎是哪家书院的夫子。
“正是,我等也是前来请教沈小姐的。”一同上前的是几个中年男子,他们逐渐形成合围之势,阻住了沈迟前路。
谢启轩自看到沈迟迈出角门便冲向前去,尚未来得及说话便被众人围住,此情此景,心中有些不忿。
这般围住一个小姑娘,是何道理,难道是怕人跑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