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柴被烧的粑糍响,蹦出点点火星,谢启轩被烫了一下,忽地回了神。
他摸摸手上瞬间红起的一小块,眉头皱起,为刚刚的想法羞愧。
他怎么能因为权势地位怨恨自己的出身呢,他心里还是很爱他的父母,虽然他对他们的记忆已经很遥远了。
婶娘为了他,操劳过度,身子也大不如前,还有姐姐,他一定要找到她,他们一家人一定会团聚的。
他不能选择出身,便更要勤奋向上才对。
脑海中女子的身影渐渐淡了,在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之前,他又有什么资格?
饭菜烧好,谢启轩解开腰间的白布围裙,放置一旁,他端起一盘青菜,拿了一小盆米饭出去,婶娘瞧见去后厨拿了碗筷和萝卜咸菜。
这是他们每日重复的生活。
“启轩啊,今天出门我瞧见季姑娘了,她给我一块图样,说是让我帮忙给季老夫子绣个鞋样,我瞧着挺好看的,她说布料有些多,若是我能帮忙做出,剩下的便送给我了,我瞧着能剩挺多呢,能给你多做一双鞋呢。”婶娘吃过饭,边收拾碗筷边说。
谢启轩闻言微愣。
往日季师姐也总是这般找婶娘帮忙,以往未察觉有何不妥,但他想起今日周继祖说的话,觉得不能再这样让人误会了。
“婶娘你的眼睛近日不是有些不舒服吗?还是不要绣了。”
“那怎么行,我病了这么久再不做些什么,可要闷死了,眼睛没事呢,可以的。”
“婶娘,季姑娘为什么不找其他人帮忙呢,她家里又不是没有仆人。”谢启轩端起碗盆,起身向后厨走去。
婶娘跟在身后,“以前也不是没帮过……”
“以前是以前,总之婶娘你不要管这件事了,明天我会把东西拿去还给她。”
“……”
这孩子又哪根筋不对。
第二日,德文书院。
“你说那位写字的姑娘是沈正秋大人的千金?”季老夫子摸着花白的长胡子,惊叹道。
诶呦~或许太过震惊,一个不小心扯痛了胡须。
“正是。”下首的谢启轩点头答道。
“了不得了不得,一个女娃娃有如此笔力,难得难得。”
季老夫子起初以为是有人沽名钓誉,待看到他人临摹的作品便赞叹不已,终于在某一个深夜按捺不住去了思贤楼,见到传闻中的五个字。
果然非同一般!
竟是个女子么?
沉思的季老夫子忽略了一旁的学生,缓过神来见谢启轩仍旧端正立于堂下。
“那位沈姑娘是你朋友?”
“算是吧,昨日我们在学院附近的茶楼谈论写字的心得,还被周继祖瞧见了。”
“哦,启轩能有这样的朋友也算幸事。”
能写出如此不凡的字,此女必然非寻常女子,又是知府千金,启轩沉迷读书,性子耿直了些,若官场多几个人看顾,也是好事。
“是。”
午后阳光明媚,照在少年脸上,和煦温暖。
……………………
下学后,人群还未走散,谢启轩走在路上总有人指指点点。
“就是他啊,听说昨天和一个女神棍在一起喝茶呢,夫子最厌恶神鬼骗人之术了!”
“真的吗?谢启轩可是季老夫子的得意门生呢,不会明知故犯吧,该不会是那女子貌美如花……”
“可怜我们季师姐一颗芳心都在他的身上,竟被这样糟蹋了,哎,放开那个美人,让我来!诶呦,你打我干嘛?”
“别说了,前面的不是季师姐吗?”
谢启轩抬眼望去,果然前方不远处的梧桐树下站着一个蓝衫女子。
他看了眼自己挎着的暗色布包,走向前去。
“季师姐,这么巧。”
“不巧,我在等你。”
谢启轩面露疑惑,却未多想,他从布包中拿出一团暗青色布料,其中还有两张图样。
“昨日婶娘同我说,你让她帮忙做鞋子,只是婶娘近日劳累眼睛不大舒服,恐怕帮不上季师姐了。”
季幼清看着面前少年手中的一团布料,眼里染上一层凉意。
“不好意思,季师姐,你找其他人帮忙吧。”谢启轩仍旧举着那团青布。
季幼清只觉得那布料甚是刺眼,她一把抢过,转身离去。
“季师姐?季师姐我……”还没问你找我什么事呢。
女人心,海底针。
谢启轩摇摇头,无奈离开。
………………
“咦,幼清,你怎么来了?”季老夫子瞧见孙女冷着一张脸进门,放下手中的字问道。
季幼青将手中一团青布放置桌旁,对季老夫子俯身施礼,“祖父,你可曾听闻书院里关于谢师弟的传言?”
“什么传言?”
“大家都说谢师弟昨日和一个女神棍在茶楼喝茶,还说……还说是谢师弟被那女子容貌所惑才失了分寸。”
“哦?”季老夫子大笑出声,“哈哈哈哈,那幼清以为如何?”
季幼清不明白祖父为何如此高兴,他不应该生气吗?
“我知晓祖父最恨那些相士、卜算之术,但是谢师弟为人端正,是德文出院出类拔萃的学子,幼清认为必是有人心怀不轨,故意散播谣言,坏谢师弟的名声,好让祖父疏远他,厌恶他。”
季老夫子点头称是,还好他这孙女没跟着瞎起哄。
“昨日启轩确实和一女子在茶楼饮茶,想不到今日竟传出这样混账的话。”
“祖父怎知……?”
她等在学院门口,便是想问谢启轩是否确有其事,难道他真的和别的女子在一起了?那人是谁,她怎么从未听谢启轩提起!
“幼清先来看这字如何?”季老夫子指着摊在桌上的一幅字。
“中天悬明月。”
“是最近流传的那幅字?”季幼清握着手中宣纸,微微颤抖。
这……确实如传言那般!
她之前以为不过是那些附庸风雅之士互相吹捧所为。
竟是这般,她今年十七岁,已是淮江远近闻名的才女,但她自问是写不出这样气势磅礴的字。
“这字正是昨日同启轩喝茶那位女子所作。”季老夫子夸赞道,似乎那女子同他沾亲带故,与有荣焉。
是自己钟意学子的好友,便是自己人了,自己人。
“什么?!”
季幼青脸色苍白,先前有多惊叹多感慨,现在就有多不甘、多愤怒。
和谢启轩在一起的女子,能写出这样令人赞赏的字!这怎么可以?!
“幼清是否十分惊讶,那女子刚好和启轩相识,你若有机会可让他帮忙引荐,让她指点下你,对你必大有裨益,听启轩说,他便是受了这五个字的启发,才冲破了书法上的阻碍,如今字写的越发精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