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审案的第一天,沈迟便对高何的说法起了怀疑,她离开牢房前,曾向狱卒借高何入狱时携带的物品一观,果然里面有小霜的遗物,以物占卜,确定他女儿是怀着身孕死去的,再联想到薛夫人的个性和人们偶然的谈论,心中便有了猜测,殊不知倒与真相八九不离十了
第二日,沈大人一早去了衙门,沈迟也紧随其后的出了门。
如今高何的案子已经定下,她只需要拿着钱赎人就是。
锦儿捂着胸口,一脸心疼。
“你怎么了?”沈迟端坐在马车中,手中还握着一卷书册,上面介绍着大周国的历史及近年大事件。
“小姐,五千两啊?”锦儿皱着眉头,五千两换一个大叔,不划算不划算。
“是啊,不过才五千两,真值。”
沈迟的唇角勾出一抹弧度,五千两买回冯家训练有素的暗卫,着实不亏。
若说冯家最高贵的人,便是当今的皇后,亦是她的生母,唤作冯芷。
她是个无情的有情人,说她无情,是对亲生女儿也舍得抛弃不顾,说她有情,是她对另一个女儿百般呵护。
而魏无音,便是那个被抛弃的可怜虫。
待二人到了衙门,交了赎金,高何,不,应该是何秦才被放出牢门。
刘县令亲自去了监牢,交代狱卒,见到沈迟笑弯了眉眼。
“魏公子,今早老夫特地赶去栖霞山下求灵泉,可是累惨我这把老骨头啊。”虽是抱怨,却喜色不减,若真能生子,这些也算不得什么。只是,那枚神药?
沈迟上前,从衣袖取出一个锦盒,借着两人身形遮挡,悄声道:“待七七四十九日后,刘大人沐浴焚香后便可服用,之后,你懂的。”
“懂,懂,懂。”刘县令笑的脸上堆起了褶。
沈迟又细声细气道:“大人,日后有人向你求教秘法,可别把在下泄露出去啊,毕竟不是谁都有大人您这样的福气。”
这话说的刘县令通体舒畅,令他觉得生儿子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不过,“魏公子,本官若有疑难寻你,该向何处啊?”
可别有什么副作用,找不见人咯。
沈迟似笑非笑的看着刘大人,“大人以后该事事顺利,定不会有什么疑难,不过大人若想寻在下踪迹,可去醉仙楼寻惜凤姑娘。”
刘县令意味深长的嬉笑两声,人不风流枉少年嘛,他懂的他懂的。
待刘县令离去,何秦才走上前来,他武力绝佳,耳力非凡,自然听得见沈迟和刘县令的嘀咕,对这位沈小姐又有了新的认知。
锦儿递上一个包袱,里面是沈迟为他准备的一套崭新的衣衫。
待何秦换过那身简朴整洁的棉布衣衫,锦儿又递上了草帽。
“以后,何大叔便是我的车夫。”沈迟面带深意的望向何秦,她今日仍是一身男子装扮,青翠色罗衣,月白色腰带绣的竹叶相连,乌黑的秀发整齐的梳成一个发髻,同色的绸带系在脑后,一派清新自然。
何秦的目光看到那腰间竹叶,目露哀色,他叹息一声,躬身道:“公子。”
沈迟点头,“暂时你不需要到我父亲面前,但是我保证,会尽快带你进都城。”
那里有何秦的恩怨情仇,同样也有她的。
何秦俯首,只要能回去报仇,变成鬼他也甘愿,又何须在意跟着谁。
“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鬼,而是人心。”
醉仙楼,白日时分,楼里有几分冷清,但仍有人赖在此处饮酒作乐,一脸胡子的华服男子搂着身边的姑娘哼着小曲。
若论美貌,醉仙楼的姑娘已经是个中翘楚了,但是还是不及那日城门口他惊鸿一瞥的公子,那身段,那样貌,啧啧啧……
男子眯着双眼,回想起当日场景,恰在此时瞧见一个绿影向他走来,他费力的睁开双眼,那人身姿飘渺,微风带起了他的衣袍发带,恍若仙人,他再揉揉眼睛,便见那少年一双星目弯弯,嘴角含笑。
实乃人间之极品啊!
“美人~”男子用力向前扑去,霎时膝盖一软,面部朝下摔个狗吃屎。一个戴着斗笠的男人走过他的身侧,一身煞气,旁若无人。
陪伴男子的姑娘赶忙上前搀扶,直笑他酒量不济。
胡说,他才不是喝多了,一定是刚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他挣扎着爬起,扶着桌子看向楼上,刚刚的美人早已不见踪影。
沈迟是带着何秦来感谢惜凤的,若没有惜凤姑娘的一番证词,这个过场还不大好走。
“公子客气,这位侠士既已无碍,也算喜事,不知惜凤有没有这个荣幸请二位喝一杯。”惜凤展颜一笑,嘴角酒窝深深,落梅妆衬得她更是娇媚动人。
“惜凤姑娘客气了,今日本该由我做东才是。”
“不,二位救了在下,应是何某请客才是。”何秦双手抱拳,向二人郑重施礼。
锦儿撇嘴,这位大叔,你现在有钱吗?刚刚为了救你花了五千两呢!五千两!
显然何秦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神态微窘,低声对沈迟道:“公子,能否先借何某些个,改日定当奉还。”
惜凤掩唇偷笑,沈迟则是暗自感叹,她母后的暗卫都是这般可爱吗?
“我们还是不要争了,今日便由惜凤姑娘做主吧。”沈迟略躬身,向惜凤点头致谢。
“好,魏公子今日可要好好尝尝我们醉仙楼的仙人醉了。”
仙人醉是醉仙楼的招牌酒,酒味醇香,入口绵柔,回味悠长。
沈迟的原身是不善饮酒的,但魏无音却是千杯不醉。
她从不曾知晓“醉”是何种滋味,人人都道“借酒消愁”,寻求“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的洒脱,但她不可以。
作为大周国的小公主,后来的国师,她不能给敌人一点点可乘之机。
那她现在是沈迟,是不是可以,给自己一次机会,卸下所有的担子,只做一个普通的百姓,享有人的七情六欲。
房外渐起丝竹之声,沈迟和众人早已放开,喝的酩酊大醉。
她红着脸颊,抱着一坛小酒壶,仰躺在地,发丝铺满了身下莹白的毡毯,此刻红唇微翘,目光迷离,眼前似乎浮现出往昔的美好时光。
小小的女童踮着脚伸长了手臂,想要取那挂在树上的纸鸢,那是姐姐好不容易送给她玩耍的,可是一不小心就掉到了树上,小小的少年经过,掖起衣袍,几下就爬上了树,替她取回了那只蝴蝶纸鸢。
“哥哥好棒!哥哥好棒!”女童高兴的在树下一直拍手。
“给,小心点,再挂树上可没人帮你咯,小不点。”小少年皮肤黝黑,剑眉星目,气宇轩昂。
“我不叫小不点,我叫音音,你叫什么呢?哥哥。”女童软糯的问道,脑后扎起的羊角小辫晃晃悠悠。
“音音?好,我记住了,我叫赵弈,你便叫我弈哥哥吧。”
小小的女童和少年躲在一起玩闹了一个下午,那是她童年少有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