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她想把我抓回去,让我受尽折磨而死吧?毕竟能从她手底下逃出的人还没有几个。”何秦压抑着声音道,那个女人,就是个魔鬼。
“她?我倒是不知,家父早些年入宫觐见陛下,我随同而去,在梓鸾宫中见过公公,那时公公还送我一只话梅糖,想来公公不记得了。”沈迟轻声道。
“你父亲是何人?”他那时倒有揣着话梅糖的习惯。
“淮州知府—沈正秋。”
沈大人倒是一个忠正廉明的好官,只是,“我从未听闻沈大人有个儿子。”
梓鸾宫的暗卫,除了武功卓绝,朝堂重臣的资料家私也要掌握的一分不差,他曾是暗卫中的翘楚,又如何不知晓这些。
沈迟贴近那人,拨开头发,露出耳朵,“何公公请看。”
小巧圆润的耳垂上确确实实扎着耳洞。
“沈大人为何要救我?”他一个私逃的宫人,在谁手中都是灾祸。
“何公公难道甘愿这般死去,这么多年颠沛流离之苦,是谁害得你如此?若非如此你那女儿又如何会被薛家小子蒙骗呢?”沈迟循循善诱,她想起当年宫宴上曾捡起的一方手帕,上面的青竹图样同何公公袖底的暗纹一般无二。
何秦的眼里闪过痛苦,他不是没想过报仇,但是对方的势力如日中天,以他如今的身体却是没有丝毫机会了,他本打算找到害死女儿的登徒子,便去阴间同她们娘俩作伴。
“何公公,这是你的机会,就看你是否要抓住了。”沈迟起身,“我已和县令约定好,明日会为你翻供,你若还想死,我也不拦着你。”
沈迟潇洒离去,留下何秦一人陷入纠结之中,沈正秋为何要救他?难道他查探到了当年的事,准备和冯家为敌?
若是沈正秋相助,他藏身在此,可得庇护,以后伺机而动,也未尝不可。
罢了,他也没什么可输的,有人愿意陪他疯,他又磨磨唧唧的怕个什么!他早已失去做男人的资格,但他的心一直是火热的。
“公子!你总算出来了,快回家吧,一会老爷回家见不到你又该挨骂了!”
锦儿在监牢外焦急的等了好些时候,恨不得冲进去把自家小姐揪出去,别人家的小姐顶多逛逛饰品店,买买衣服吃吃喝喝什么的,她家小姐不是去赌坊就是去青楼,如今还爱上衙门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回家,路过百味居打点桂花酒回去给爹爹。”她已经开始习惯扮演一个孝顺的女儿,在沈正秋身上,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情。
…………
午后,太湖边上。
春风和煦,晴空万里,捕鱼的船家戴着斗笠,撑着小舟游荡在湖面,偶有白鹭冲向水面,惊起鱼群,正是湖光山色连成碧,柳岸扶风醉人心,江南好时节。
付子陵身着淡紫长袍,袍内露出银色祥云暗纹,羊脂玉发簪随意插入发髻中,他面色如玉,下巴微抬,姿态悠闲的观赏着窗外景致。
六子在屋内追着雪球,“你给我站住,把我的鱼还回来!”
这猫趁着六子不察,偷了六子盘里的一尾醋鱼。
六子心痛,那可是他好不容易求公子赏的,如今就便宜这只猫了!
付子陵难得的放松心境,舒畅自在。
付家,盘根错节,内里波涛暗涌,又岂是表面那般平静祥和。
多少人等着看他出丑、跌倒,最好再也爬不起来。
他幼年丧父,是祖母和母亲看护他成长,又在他十二岁那年,力排众议拥护他插手家族事务,他用了三年时间才打击得叔父无还手之力,登上家主之位,付家给了他荣耀,也给了他责任。
淮州的账目他已核查清楚,回去之后少不得大动干戈,眼前的清静实在难得。
却不知哪个雅间传来女子的啼哭声,扰了这美景佳境。
“呜呜呜,玉兰,你帮帮我吧,你去求求你爹!我哥不能白死啊!”哀声痛哭的正是薛媛,好巧不巧,她们正在隔壁的雅间。
此处雅间隔音并不好,仅以竹帘相隔,加鸟兽屏风,绿植遮挡,一般人来此主要是冲这湖边精致赏景而来,却不是个谈事的好去处。
“媛媛,我也帮不了你,爹爹不知发了什么疯,昨日竟要我搬出兰心阁,他,他不会听我的。”刘玉兰绞着头发,心情复杂。
不仅如此,爹爹还死活要纳母亲身边的丫鬟李子,那丫鬟长相普通,身材壮实,人也老实,母亲对她一向放心,想不到爹爹老了老了竟如此荤素不忌。
这番话她自然没脸向闺蜜诉说。
“怎么会呢?刘大人只有你一个女儿,他怎么会不听呢?”薛媛急切的摇晃好友肩膀。
今日开堂,醉仙楼那女人不知为何竟说那凶手是误杀她哥哥,更奇怪的是刘大人竟然相信了,判了那人误杀之罪,误杀囚禁个十几年便出来了,可她的哥哥再也回不来了!
“好了,媛媛!你冷静点!”刘玉兰抓住薛媛的手,“你与其在此求我,不如去求沈大人,怎么说你们也是亲戚,我爹结了案是要上报的,你们去知府衙门喊冤不就可以重新审理此案了吗?”
薛媛眼神慌乱,听得好友所言,慢慢冷静下来,姨丈一向待他们有礼疏离,知晓哥哥和沈迟的事对他们更是恼怒,如今哥哥已死,沈迟还会帮他们吗?
她想起沈迟上次害她们在百味居落难丢脸,心头恼火,难道真要去求那个小贱人?!
薛媛和刘玉兰走了,付子陵也没了赏湖的兴致,他发现了更有趣的事。
听起来,那位魏公子成功了呢。
“六子,走了。”
六子被雪球扑在地上,一头塞在猫身里,闻言费力的举起那只肥猫,吐出一嘴猫毛,“少爷,去哪儿啊?”
他要不要去拜访沈老爷请他不要插手这件事呢?还没做成女婿就去管老丈人的事貌似不大好。
那他要不要去提醒那位魏公子防范未然?他们又不熟他何必如此,与他何干啊?是啊,与他何干。
他想起那日少年清瘦的背影,悠闲的走在大街上,似乎没什么能压倒他,一切都成竹在胸,身后的小厮手舞足蹈,他的眼里带着笑意,可那笑意背后,又是怎样的孤苦呢?
不知为何,他竟能对那孤苦感同身受,他们明明没有相见、交谈,他就是能感受到,他是那样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