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昭君河,千年都在流淌。岸边的黑松,被冷霜冻干了枝头。然而有昭君河的滋养,来年春天,黑松仍然一如既往的浓墨。
哇哇哇——
咚咚咚——
岸边一个襁褓,一个新生婴儿,发出来世之初的呼喊。身边的男人,手拿一把断剑,卖力地劈砍一根树干。
所有的父爱,都在树干的凹槽之中。尽管这个凹槽相当粗糙,但此时此景,这是男人最后的慈爱了。
男人的心肠,几乎寸断,心血几乎凝固,呼吸几乎窒止,但没有一丝眼泪。眼泪解决不了问题,但没有眼泪的滋润,男人的眼睛,几乎快被血丝涨破了。
凹槽终于完成了,刚刚能放下襁褓。男人没有任何犹豫,轻轻将树干推入了昭君河中。
自然本能的留恋,让婴儿意识到了离别,哭声更加的猛烈。
男人没有多看一眼,转身而去。新生命的命运,已经托付给昭君河,具体以后的事情,男人无能为力。他要踏入自己的归途。
熊熊的大火,猛烈地燃烧,男人没有丝毫犹豫,慢慢走了进去。没有同生,但却共死,这是世间最美好而凄烈的浓情。
望着不断跳跃的火苗,熊皮人感叹一声,身形一晃,没有了踪影。
在月光的照射下,清澈见底的昭君河,波光粼粼。她尽量推起温柔的波纹,轻轻地荡漾小木舟。然而婴儿的哭声,还是异常的猛烈。
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中,这一丝不合时宜的哭声,似乎是自然不甘的呼唤。然而毁灭仍在继续,昭君河依旧流淌,她尽力推动了水流,让婴孩尽快脱离这块毁灭之地。
“马头,大头领已经走了,咱们也撤吧?”
“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可他还是个孩子。”
“就因为是个孩子,所以决不能留在世上。”
“为什么?”
“仇恨的种子,一旦发芽生根,将来就会深深扎入我们的心窝。”
“可是大头领机会更好,为什么他不动手?”
“大头领身份高贵,明面上,自然不能做这种事情。”
“你的意思,大头领要我们做这事?”
阿里松相当的疑惑,“可是我怎么觉摸着,大头领不是这号人?”
“作为属下,做上司不能做的事,这是职责。”
哈哈镜不以为然:“马头,我看你是多虑了。大头领不愿意干的事,从来不会强迫我们。”
“那是大头领体恤下属,我们应该感恩才是。”
马万里郑重告诫众人,“整个茅麓山,都是我们的敌人。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茅麓山有一点火苗蹦出去,就会形成一团火焰,最终烧死我们。”
阿里松、哈哈镜、哈拉等等女真蒙古人,对马万里的斩尽杀绝,瞠目结舌。
然而敌人毕竟是敌人,无论大小,他都是敌人。处于弱势的一方,往往连儿童也利用上,这是战争的常识。所以属于敌对阵营的所有人,都是敌人。哈拉叹了一声,腰间长绳一抖,大力一甩,套住了小木舟。
刚刚出生的婴儿,脐带还没有完全干。阿里松、哈哈镜、哈拉等人,谁也下不了手。
马万里暗骂了一声废物,扬起了手中刀。
嘭——
一只道袍袖子,挡住了钢刀
马万里被震的手腕酸痛,吃了一惊:“铁袖神功!”
刚才大家的关注点,都在婴孩身上。诸葛兑的暗中靠近,谁也没有在意。铁袖神功突然出现,龙鳞卫顿时炸了锅。阿里松、哈哈镜、马万里三人,纷纷围攻诸葛兑。
有人要抢婴孩,这婴孩如果长大,自然是个麻烦,搂轰抽出了腰刀。
嗖——
一枚铜钱镖,钉在了手腕上,搂轰痛的哇哇直跳。
趁哈拉愣神之际,一个魁梧的蒙面人,突然从树上窜下,一把抢去了婴孩。
又有人偷袭,既桶急命龙鳞卫结阵,封死河岸。
龙鳞卫训练有素,团结阵势,武功高手,很难突破。再加上既桶、搂轰、哈拉等高手照应,正面和龙鳞卫相抗,必败无疑。蒙面人迫不得已,督脉拢气,熊形雄浑劲力灌入冲脉气海,骤然澎湃涌泉,一跃三丈,飞向了河面。
龙鳞卫严阵以待,蒙面人如果还能逃脱,甲弑营的脸面何存?
可是蒙面的功力惊人,竟然一跃三丈,众人望尘莫及,哈拉情急之下,迅速甩出了绳索。
哈拉的绳索,本来是套马用的。但他得了奇遇,一个云游道人,将飞索功传给了他。套马索五丈余长,绳圈晃着美丽的弧线,飞向了蒙面人的双脚。
昭君河宽约八丈,登萍渡水的神功,是不存在的。尽管蒙面人功力很高,飞跃了三丈,但如果没有借力,他必定落入河中。
落入河中,成年人没什么事。可是刚刚出生的婴孩,如果被冷水一激,离阎王爷也就不远了。
就在蒙面人即将落水的时候,马套也已经飞到。带脉回环,冲脉涌动,蒙面人迅速将内力气浪,灌入阳蹻脉。
蹻者,轻健巧捷也。趁着套马索勾住脚面的同时,蒙面人左脚脚侧,公孙太白斜抹,借助套马索的反弹之力,重新跃起,同时右脚脚尖勾住绳套,收力飞出了两丈有余。
身形再次下坠之时,蒙面人内劲贯通阴蹻脉,右脚脚侧,公孙太白反旋,涌泉悬吸,再次借助绳套的反弹,增强阴劲的悬吸之力,纵力轻健巧捷,熊形大跨步,轻飘飘地落在了对岸。
蒙面人两次借力,凭借高超的内劲运用技巧,竟然越过了八丈余宽的昭君河,龙鳞卫众将士,全惊呆了!
诸葛兑见蒙面人过了河,也很吃惊!
但此时周围全是敌人,不可恋战,见蒙面人暂时脱离了危险,诸葛兑也趁马万里等人,愣神之际,抽身而退。
仅仅只有两个敌人,竟然视三百龙鳞卫为无物!
阿里松、哈哈镜等人,满脸全是火辣辣地发烧。套马索竟然成了敌人的过桥索,被踩入了水里,哈拉望着湿漉漉的绳索,几乎气破了肚皮,伸手放出了一支响箭。
响箭一声尖啸,划破长空。在月光如水的夜空,响彻十余里。
竟然有人在龙鳞卫面前逃跑了!对岸的朵思卫颜、阿强点水,范乘辽等人,纷纷率领风驰营追击。
风驰营的马匹,全部来自西域,日行八百里,几乎是风驰电掣的速度。蒙面人单靠两只脚,哪能跑得过马匹?
婴孩不住地大哭,无形间给风驰营提供了目标,飞箭如雨而至。
大路肯定走不得,蒙面人于是专拣山脊树林,穿梭跳跃。
山脊险峻,树木糟杂,给风驰营带来了不小的麻烦。然而茅麓山是汉人最后的尊严,风驰营刚刚到此,战事马上就要结束了。众将士都觉得不甘心,不顾艰险阻碍,卖力地追赶。
蒙面人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调节气劲,借助地形的优势,和风驰营周旋。
然而他的武功,此时只能算是小半中成,还没有达到大成得道的境界。不到半个时辰,奇经八脉被气浪充盈,蒙面人浑身胀的难受,几近虚脱。
熊形双推掌,单调乏味,对打磨耐性和毅力,几乎是最好的招式。所以此时的蒙面人,尽管精力几乎耗尽,但凭借惊人的耐性和毅力,仍然在周旋。
风驰营众将士,第一次见识这么有毅力的敌人,顿时激起了他们的好胜之心。
奇经八脉,乃是湖泽,十二正经,乃是沟渠。湖泽充盈涨溢,自然强行涌入沟渠。气血强行灌入十二经脉,蒙面人浑身剧痛,以超强的毅力和难以置信的毅力,强行灌注涌泉,疾走如飞。
沟渠不断被强行灌注,总有通畅的时候。足三阳经和足三阴经,在涌泉的不断抢灌之下,首先被慢慢贯通。气血飞速流畅,蒙面人双脚,说不尽的舒服。
足上经络一通,手三阳经和手三阴经,也很快在阴阳维脉的维系之下,被强行打通。蒙面人浑身气血,犹如激流回环,形成整体循环,湖泽沟渠盈溢,源源不断催动双脚,反而越跑越觉得轻松自如。
在山间密林间穿梭,风驰营的马匹,也被累的够呛。眼前的这个敌人,怎么这么能耗!风驰营众将,个个百思不得其解。
婴孩从出生到现在,还没吃一口奶呢。如此在山间瞎转悠,蒙面人没有事,可是小小的婴孩,怎么能经得起折腾?
此时婴孩的哭声,有减弱的趋势。不能在这么跑下去了,蒙面人迅速捂住了婴孩的嘴,隐在了一颗大树后面。
突然没有了哭声,风驰营顿时失去了目标。阿强点水、朵思卫颜、范乘辽等人,都是甲弑营的高手。可是此时的蒙面人,除了大头领、祖泽志和毛金星等为数不多的人外,甲弑营中,恐怕没有人是其敌手了。他此时要隐藏起来,阿强点水等人,自然是找不到的。
风驰营大队人马,刚刚过去,队后突然嘶鸣声起,婴孩的啼哭声,越来越远。
敌人竟然在眼皮底下,抢去了两匹良马。朵思卫颜气炸了肺,策马狂奔追击。
众将士追出了百里有余,前方突然出现岔路口。一条路通往蜀南徐州,一条路通往楚西荆州。两条路都有马蹄印,而且都是风驰营的马匹。
风驰营人多势众,不怕分兵追击。荆州是抚远大将军的大本营,满洲兵重兵防守之地,蒙面人不可能去荆州。阿强点水和朵思卫颜二人为了抢功劳,于是带人向叙州方向追击。
望着二人急急忙忙的样子,范乘辽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