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脱离朱由榔之后,李来亨转战川楚,连战连捷,打得川督李国英和湖广巡抚张庚,毫无还手之力。
大明已经彻底灭亡,剩下的李来亨,就是汉人最后一支抵抗力量。因此和李来亨较量,成了顺清之间的最后一战,也是满汉之争的最后一战。
清国杂牌军屡战屡败,朝廷大为不满。这次清国为了尊严,抚远大将军图海,把所有的汉军晾在一边,调动机动两黄旗主力、两红旗主力、两蓝旗主力和正白旗主力,共八万余人,从云南开往夷陵前线。
另外,图海亲率京师一万八旗主力,同时抽调西安和开封驻防八旗主力,前来助战。这是清国入关以来,满洲八旗规模最大的一次军事行动。
这次关乎清国尊严的一战,不容有失,因此图海早早地来到了荆州坐镇指挥。
大顺李来亨方面,虽然多次打败清军,但那些清军都是汉军,战斗力差。而且李来亨没有稳固的后方基地,士卒越来越少。
目前对面的敌人,可是实打实的满洲八旗。论机动性,大顺军远远不如八旗军。李来亨迫不得已,引兵固守茅麓山。
前线总指挥——镶黄旗都统,靖西将军穆马,认为李来亨已经是穷途末路,准备对茅麓山发起突袭。
但此时西安五千驻防八旗,据报才刚刚赶到武关。开封镶白旗五千驻防,据报才刚刚出动。大将军麾下一万人,还在荆州大本营。正黄旗副都统爱星阿,为保险起见,建议先观察一下地形,等主力全部集结之后,再进攻不迟。
想当年百万大顺军,不到一年时间,就被十万八旗军击垮。而李来亨不过是大顺军余孽,如今兵少将寡,躲在茅麓山上不敢出战。
目前茅麓山下,已经有了八万主力人马。因此贺布、苏马、麻吉等八旗将领,都认为李来亨不堪一击。诸将都想尽快结束这最后一战,好赶回京师享清福。
但战争不是儿戏,爱星阿坚持自己的意见。贺布等人焦躁不已,大骂正黄旗是一群胆小鬼。
不争馒头争口气,正黄旗参将图敏恼怒异常,请求打头阵。爱星阿完全被孤立,众将皆认为他是个窝囊废,谁也不再买乎他。
爱星阿一气之下,赶往荆州大本营,向大将军图海告状。
荆州城内湘王城,本是朱元璋为儿子朱柏所建。可惜的是,湘王被建文帝猜忌,自焚全家而死,所以湘王城成了凶宅。
可是荆州城内,只有湘王城最为豪华气派。图海不信邪,将湘王城辟为大将军府。
汉军打仗拉稀,但清国的基础维护,必须得靠他们帮忙。前线作战,最忌后方不稳。万一哪帮汉军出了幺蛾子,荆州大本营将陷入险地。所以身为大将军的图海,也不得不堆起笑脸,和汉军将领维持表面关系。
对于投降的汉军来说,廉耻二字,早已成了敝履。打了败仗,不但没有受到惩罚,而且抚远大将军还要赏脸,李国英、张庚等川楚高级官吏,自然是喜出望外。他们齐聚湘王城,三杯酒下肚,大牛一吹,场面乐融融。
大家正在兴头之时,忽然门卫前来禀报:“启禀大将军,门外有两个披头散发的怪人,看起来像是跳大神的神棍,带着一个漂亮女子前来求见。”
跳大神的跑来干什么?堂堂抚远大将军,怎么会和神棍有交情?众位大员议论纷纷。
图海脸上无光,吩咐侍卫:“本将不需要求神问卜,给他二两银子,让他们滚蛋!”
“好你个图海,区区二两银子,就能打发了三爷?”
房梁上突然一声大叫,跳下来一个‘妖怪’,众人大吃一惊。
这家伙披头散发,一身怪异的服饰,两只大眼睛,滴溜溜乱转,满脸都是戏谑的笑容,众人全都傻了眼。
湘王城作为大本营,有甲弑营毛金星等高手。层层设防,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难道要刺杀主将不成?
抚远大将军图海临危不乱,拔剑而起,怒声喝问:“你到底是……”
大将军记室索图,暗中捅了图海的腰眼,附耳低声道:“这个混犊子,鳌拜家的老三。调皮捣蛋的霸王,没皮没脸的祖宗,大将军别跟他斗嘴,免得惹上笑话,失了将威。”
“索老三,你个混犊子,又在说三爷坏话?”
索图没有那么不要脸,他怕惹上笑话,悄悄地退到了一边。
鳌拜性情急躁,图海性情刚直,这二位仁兄在朝堂之上,经常斗嘴,甚至干架。二人惺惺相惜,暗地里也免不了较劲。
眼前这位爷,果然满脸都是戏份。图海知道了他的身份,按剑哈哈大笑,指着鼻子调侃道:“鳌拜竟然养出你这么个东西来,老夫也是醉了!”
“狗日的图海,你儿子更不是东西!”
金日乐话音刚落,一颗核桃飞向了自己的脑门。房梁一声响,金月生跳了下来,踢了金日乐一脚。
金日乐一把挤开核桃,吃了半片核桃仁,指着金月生对图海笑道:“瞧你家老二这模样,就知道你这老家伙,也不是什么好……”
“闭上你的臭嘴!”
金月生轮拳就揍金日乐,兄弟二人绕着大厅到处乱窜,众人捧腹大笑。
当年的陈敬之,也是这副德性。图海想到了陈敬之,摇头表示无奈。
儿子已经长大成人,老爹想管也是无能为力。这金月生也是披头散发,和跳大神的神棍,没什么两样。堂堂大将军的儿子,竟然是这副摸样。图海脸上无光,生了一肚子闷气。
“你俩别闹了!”
房梁上跳下一位少女,分开了打闹的兄弟二人。
金月生急忙拉了拉腰带,紧了紧衣领,摆正了肩穗。
金日乐哈哈大笑:“别装模作样了,再怎么齐整,也是条神棍!”
金月生一把推开金日乐,恭恭敬敬地向图海行礼。
西洋装束,看起来极为的别扭。但眼前毕竟是自己的小儿子,爱子心切,图海也忘了表面的条条框框,急忙起身前来,将金月生扶了起来。
眼前的儿子,肩宽背厚,两眉如剑,龙睛凤仁,浑身散发着无穷的英气。原来不起眼的顽童,多年未见,如今已经成长的如此英俊,图海激动得老泪直流,两手直打哆嗦,语无伦次:“好……好……”
原本英俊爽朗的父亲,经历了多年的风雨,下颌添了不少仓须,额头也爬上了皱纹。当年如山如岳的老爹,如今在自己面前,倒像一棵干瘪的老树。金月生也是感慨异常,留下两行清泪,将父亲包进了怀里。
揪心的父子情深,整个大厅的空气似乎凝固了。
捣蛋鬼金日乐摇了摇头,掰了一片核桃仁,递到金月生嘴边,一脸的笑嘻嘻:“傻师兄,傻师兄,真没想到啊!原来你也是个煽情的高手。”
金月生一把推开了金日乐:“滚犊子!”
父子之情,血浓于水,怎么能是煽情呢?金月生腾出一只手,按了金日乐的脑袋,把他支的远远的。
然而这个捣蛋小师弟,一刻也不消停。金日乐摇头晃脑,满脸都是戏谑,瞅了空当,又凑到跟前:“见了老爹,不要老婆了?”
金月生一肘子拱开了金日乐,急忙把沈婷婷拉到身边,对图海道:“爹,这是婷婷,孩儿没和您商量,就……”
“就把终生大事先给定了,免得以后断了咱家的香火!”
金月生害羞,没把话说完。金日乐用沈婷婷的腔调,给补了上去,还多添了半句俏皮话。众人捂嘴偷笑。
父子相见的惊喜,太过突然,图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调皮鬼金日乐只顾捣乱,大将军哪里还有威严?索图起身,替图海给二金和沈婷婷赐坐,帮大将军解围。
跟班索图,忙前忙后地帮图海张罗,金日乐指着他的鼻子笑道:“你抢了人家老爹的活,想当爷不成?”
这话一出口,众人哄堂大笑。图海鼻子都气歪了。金月生起身就揍金日乐。大厅又成了兄弟二人追逐的游乐场。
金日乐不按常规出牌,脸皮厚的难以想象,图海根本轰不走他。刚才二金偷偷溜进来,毛金星等人不可能不知道。他们几位故意睁只眼闭只眼,一定也想看热闹。图海想通了关节,心中大骂甲弑营是群混蛋。
金日乐不住地拿图海父子和沈婷婷打趣,三人你追我赶,把整个大厅搅得鸡飞狗跳。
眼前的二位捣蛋爷,身份都不一般,李国英等汉官根本不敢惹。他们也乐的看热闹,谁也不去阻止。图海的吆喝声根本不起作用。索图没少和三兄弟打交道,摇头表示无奈。
图海白生了一肚子闷气,正没有办法之时,爱星阿闯了进来。
两个捣蛋鬼的招数,爱星阿早就领教过。他有重要军情,懒得搭理他们。于是上前对图海直言不讳。
听闻穆马要冒进,图海大吃一惊。汉人所有的反抗力量,都已经失败了,如今就剩下一个李来亨。可见这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不是一般的草头王。
常言道骄兵必败,万一首战失利,八旗军的颜面,将会荡然无存。索图怕穆马冒失,于是建议派二金代表大本营,前去监军。
两个捣蛋鬼和李来亨有些交情。八旗将领中,就属他俩最了解李来亨。正好也趁监军的名义,把两个混蛋支开。要不然这湘王城,一定被折腾地够呛。堂堂大将军府,一定闹出不少笑话。
图海于是取出大将军令箭,打发二位爷,前去茅麓山督查各路八旗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