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之和顾炎武二人,在忠贞营日久,对农民军了解甚多。他们知道,这些人虽然勇敢淳朴,但要作为正规军,还差的远。于是二人商议之后,前来和李过商讨整军的事。
顾炎武结合自己的观察,和曹继武对李自成军队的看法,以及对比精步营,直言不讳,指出忠贞营的屡战屡败的原因:
一,军纪太差。
统帅驾驭不了将领,以下犯上,扰乱统帅指挥作战,甚至逼宫统帅。
二,缺乏专训。
导致进退无序,军阵不协,一遇强敌,无法抵挡,甚至一触即溃,几成流寇。
三,建制混乱。
各营分工不明,良莠混杂,士卒甚至能够自由选择身居何营,人员编制混乱不堪。整个忠贞营,几成集市。
四,眼光局限。
导致将领目光短浅,只盯住眼前利益,而忽视长远局势。
五,装备不整。
衣甲散乱,刀枪生锈,全营士卒,吊儿郎当,站无站姿,坐无坐相,与地痞无异。
六,目标不明。
战事一停,全营无所事事,聚集闲扯,赌博酗酒,发泄抱怨,严重扰乱军心。
七,济药不周。
水土不服,恶疾丛生,治伤无方,非战斗减员,极为严重。
顾炎武一通指点,处处击中忠贞营要害。虽然有些话,令高一功、郝摇旗等人,很不舒服,但人家顾炎武,也是一片真心实意。
李过挣扎起身,向顾炎武拜了三拜。
顾炎武极为谦虚,扶起李过。
高一功定下心来,知道顾炎武虽然话语难听,但说的都是事实,于是问道:“先生既然看出了俺们的问题,能否给个解法?”
顾炎武捋须:“先抓军纪,筹集药物,其他的,便迎刃而解。”
高一功皱眉道:“筹集药物问题不大,但即使买来了药材,也没有人会治病啊?”
顾炎武摆手道:“这个不妨,我有曹继武神复命和仙重生的药方,一并传给你们。神复命是治伤奇药,仙重生专防南方瘴气,调理阴阳,对南方水土不服者,效果显着。只是这两种药方中,有几味药,极费钱财。”
郝摇旗哈哈大笑:“俺们什么都缺,就是不差钱,先生尽管说,俺亲自去买。”
光是北京城一处,大顺军就缴出一亿两白银,数百万两黄金。关中秦王,山西晋王、平阳王,河南福王、周王等等,朱元璋呕心沥血,百万子孙的一大半财富,如今都在大顺军手里。
所以郝摇旗两手一张,一副超级土豪的表情,令顾炎武和王夫之二人,很是不舒服。
然而朱元璋子孙的财富,也是从老百姓手里搜刮而来。所以如今财富在大顺军手里,也算是物归原主。顾炎武终于找到了好理由,立即提笔将药材写出。
郝摇旗识字不多,只得拉上袁宗弟同去。
李过大喜,又要来行礼,被顾炎武扶住了。
刘体纯皱眉对李过道:“咱们这些人,不是咱陕北的乡里乡亲,就是河南的旧部。军纪这东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是老大难。当年闯王在时,都抓不好,更何况现在?”
李过闻言,也皱起眉头。
他何尝不知道这个,自己曾数次制定军纪军法,结果每次都是不了了之。
见众人愁眉苦脸的样子,王夫之捋须念道:
“慈不掌兵!”
顾炎武点点头,对众人道:“王兄所言极是。山东、河南和北直隶,一群烂泥扶不上墙的流民大神,被曹继武硬是捏成了精步营。精步营只有三百士卒,但你们可别小看他们。这三百来号人,能够轻松解决你们几万人马。”
李来亨跳了起来:“摞天谎,根本不可能!”
刘体纯也叫道:“放大炮不着边!”
李过、高一功、高桂英等人,就是身边的王夫之,也不相信,纷纷露出哂笑。
顾炎武不以为意,喝了一口茶,将曹继武戮人强练士卒,杀人冶炼兵器,南京城校场比武,江州专门练兵,武昌校场比武,火器营强训火器,南昌城暗夺精兵等等,精步营的前世今生,原原本本,告诉了众人。
众人听完,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都感觉顾炎武是在说天书。但他说的有鼻子有眼,根本就不像是假的。
愣了很久,李过感慨道:“这个曹继武,如果存在,倒不像是个人!”
“将军说的有理。”
顾炎武赞同,“他的确是个妖异。”
接着,顾炎武又把曹继武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和肇庆城中,曹继武借刀杀人,欲将南明官吏,一锅端的计划,告诉了众人。
众人震惊之余,既满腹狐疑,又有五分相信,连带几分不可思议。
过了很久,李过点头感慨:“果然是个妖异,俺倒是很想会会这个妖异!”
高一功点点头,立即埋怨顾炎武:“不过,他好心好意,要将那帮驴球子庸官一锅端,俺倒是认为是个妙招,可惜被你们给搅黄了。”
“不至于吧!”
王夫之不以为然,“并非都是庸官,曹继武那可是不分良莠。”
“没有良,只有莠!”
刘体纯指着王夫之的鼻子叫嚷,“没有那帮驴球子瞎指挥,胡球捣乱和屎黄子调配,江南丢不了,湖广丢不了,闽浙丢不了,两广也丢不了。大半个华夏,都会在咱汉人手里。”
“不错!”
李来亨毫不客气,指着顾炎武和王夫之叫道,
“俺们到了北京城下,打俺们最厉害的,是那帮太监,陪着崇祯老儿去死的,也是那帮太监。而投降俺们的,却是和你们一样,装成人模狗样的驴球子士大夫。”
“事实证明,你们这帮杂毛,节操本来就不如太监。如今西南这帮球子,和北京城那帮杂碎,是一路货色。俺要是曹继武,当时一定做了你们两个不着边的混蛋。”
“是啊。”
高一功指着顾炎武和王夫之骂道,
“那个曹继武,既然能想出这么好的妙招,怎么会让你们两个驴球子,给搅黄了呢!?湖广有句话,叫什么崽卖爷田心不疼,他曹继武想出的好点子,怎么会忍心,让你们两个驴不日撤梯子?!”
刘体纯也指着二人骂道:“曹继武是人家鞑子的人,却吃里扒外,帮大明想了这么个巧招数,结果却碰到你们两个放嘴炮的驴球子。
唉!要我想,曹继武一定是在寻思,吃地瓜屙臭屎,从上到下没意思,故而由着你们两个球嘴炮。”
李来亨、高一功和刘体纯三人的话,又粗又俗,王夫之饱读诗书,谦谦君子,哪里听过这等粗话?
他想辩驳,但又怎么能说的出口?
身边的顾炎武,虽然也被精步营大神们骂过,但他们念及曹继武对他礼遇有加,一般骂个一两句就住口了,像今日这样连珠炮似的,顾炎武也是一愣一愣的。两大鸿儒的脸,被骂的一阵红一阵白,一会儿热一会儿凉,极为难看。
李过和高桂英,在一旁偷笑不止。
其实双方所在的立场不同,顾炎武和王夫之是士大夫阶层。尽管如今,大明的士大夫阶层,烂的让人无语,但那毕竟是高人一等的阶层。这个阶层的人,很难放下架子,顾炎武和王夫之也不例外,他们处处着眼于士大夫的想法,不足为奇。
而高一功等人,却是地道的农民。他们被士大夫压迫,不得已造反。风云际会,鞑子来了,他们为了民族大义,投诚了士大夫。哪知士大夫对待他们,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士大夫们看在他们手里有力量,既甜言蜜语地拉拢,又包藏祸心地防范,目的就是忽悠他们当炮灰。这欺骗的次数多了,士大夫的本来面目,被高一功等人,瞧得清清楚楚,因此他们恨不得,全天下的士大夫全死绝了。如今在他们眼里,汉人士大夫比鞑子更恶心。
书生柔弱,强势而漂亮的女人,对他们有着天生的吸引力。眼前的高桂英,是令顾炎武心动的女人。
而桂林城一战,高桂英神勇非常,令王夫之大开眼见。待到后来,高桂英卸下戎装,天仙一般地映入眼帘,令王夫之大为倾倒。尽管看着范坤博扎眼,但意气风发的王夫之,仍然臆想融化在女神怀里。
二人见女神偷笑,知道此时的他们,在女神心中一文不值,这怎么得了?
在曹继武面前,顾炎武也经常丢脸,这倒没什么,即使再怎么丢脸,也不会影响二人的关系。
王夫之也经常在别人面前丢脸,但他宽容大度,从不在乎。但在自己倾慕的女神面前丢脸,那可是令女神大大的瞧不起。
二人是又羞又恼,热血蹿腾,顾炎武对着李来亨三人,张嘴就骂:“小毕杨子,婊奶子,谁说我们没有好人?拍拍你们的葫芦头想想,写药方,帮法子,老子哪一点对不起你们这帮鳖孙?别整日糊球麻差拿着嘴,除了吃饭就是拱地。”
王夫之接着骂:“狗日的王八化孙,再怎么着,老子也是在帮你们,好心当成驴肝肺!”
两个彬彬君子,意想不到的口出秽语,令高一功等人,大为惊讶。
李来亨首先反应过来,指着顾炎武和王夫之笑道:“这个球样子,俺喜欢!”
高一功张开双臂,一拍二人的肩膀,极为兴奋:“好,你们两个驴球子,终于上道了,你们和俺们在一起,就得这样骂人。”
刘体纯也很高兴:“整日里之乎者也的,俺听见就烦,要不是俺现在当了将军,早他娘的一脚,把你们两个驴球子踹飞!”
李过也笑了:“这就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俺们都是粗人,你们两个,老是大谈圣人之道,这也太不合群了。”
顾炎武和王夫之二人,此时根本不在意李过等人说什么。偷眼瞄见高桂英在一旁偷偷地羞笑,二人心中,像吃了蜜的一样甜。
秽语不秽语的,二人并不在乎,关键是现在女神认可了二人,这个在当前,比孔老夫子的圣人之道,更为重要。
顾炎武大受鼓舞,大胆建议李过,派出精干人员,到精步营去学习。
李过大为高兴,立即派李来亨去。
但李来亨却直皱眉:“咱们根本不认识那个曹继武,何况他是头号汉奸洪承畴的人,和咱们不是一条船上的。”
众人闻言,沉默不语。
顾炎武低头细思,忽然有了主意,询问高桂英:“不知高夫人,能不能借龙凤戏珠玉佩一用?”
高桂英闻言,下意识地一把抓紧玉佩,紧张地惊问:“你要它干什么?”
顾炎武摆手道:“高夫人莫慌。曹继武三兄弟,和范大侠的关系,非同一般,有范大侠的信物在,他们一定会全力帮忙。”
当初在武昌城时,顾炎武会过鱼成龙等人,他知道些诸葛兑四兄弟的事。曹继武在闲聊时,曾无意间提起过诸葛兑四兄弟。大师兄喜怒不形于色,倒没什么。但二金一听到诸葛兑四兄弟,两眼立即放光。
顾炎武很是疑惑,曾试探过曹继武。但曹继武可是人精,他哪里淘得到消息?顾炎武转而试探没心没肺的二金,金日乐竟然称范坤博为二哥,待要继续说下去时,却被金月生暗地里捅了一下。金日乐这才反应过来,敷衍了一下,一道烟溜了,顾炎武心中肯定了八分。
前两天,顾炎武特意试探范坤博,说曹继武三兄弟的坏话。范坤博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但司马勇倒是两眼发狠,多次欲言又止,明显是在克制自己。因此顾炎武,完全断定了他们的关系。
高桂英喜欢范坤博,两人经常在一起,这一点令顾炎武很不舒服。如今范坤博去了云南,顾炎武以为有机会靠近女神了,哪知道女神老是捧着情敌的玉佩发呆。顾炎武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此时此刻,他这一招,可谓是一箭双雕,既帮了李过的大忙,又把范坤博的玉佩调开了,顾炎武心中暗喜不已。
但高桂英抓住玉佩,迟迟不肯放手,李过叹了口气:“主母,这件事,关系到忠贞营的将来,范二哥一定会支持的。”
目前忠贞营的事,才是头等大事。所有的其他一切,都要为忠贞营的将来让步。这是农民军最后的家底,不容有失。
高桂英愣了半天,终于点点头,将玉佩交给李来亨,叮嘱道:“小心保管!”
李来亨点点头,将玉佩小心包好,揣进了怀里。
顾炎武心中一阵狂喜,眼前立即浮现出,自己揽住女神的小蛮腰,赏花饮酒的场景。
梦境正酣之时,王夫之忽然闯了进来。
顾炎武顿时清醒过来,定眼一瞧,看见王夫之虽然正襟危坐,但两眼如鼠,时不时地瞄女神。
好你个王夫之,倒真是个正人君子!?
半路里突然杀出个李鬼,顾炎武心里很不是滋味,于是对王夫之道:“王兄不是要见识一下曹继武吗?不如趁此机会,和李将军一块去。”
此时的王夫之,哪里知道,这是顾炎武在打歪主意。
这么多天来,高桂英一直对王夫之不冷不热。王夫之深知,要引起女神的注意,单靠书生那点本事,是万万不能的。
王夫之也是一代鸿儒,并不认为顾炎武文采比自己好。但多日接触下来,他深感顾炎武在谋事方面,比自己强太多。他知道顾炎武大多数谋略,都是和曹继武学来了。所以此时要见曹继武的愿望,更为强烈,因而顾炎武此言一出,可谓是正中王夫之下怀。
王夫之大喜,顾炎武大喜,李过等人也大喜,只有高桂英一人闷闷不乐。真可谓是绿意盎然黄花瘦,众人欢乐美人愁!
李来亨为了躲避盘查,特意化名马门,挑选了五个精明的手下:王石磙,李狗秧,孙大坡,赵大年和张大犁,带上细软,和王夫之一起,乘船沿柳江直下,赶往肇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