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曹继武虽然给大神爷爷们,分别取了相对正式的名字。但大神爷爷们,粗人习惯了,好听的名字,他们反而觉得别扭。
所以除了花名册之外,大神爷爷们,用的还是以前土不拉几的名字,结果一众头脸大员,全都笑翻了天。
佟盛年凑到洪承畴身边,笑声不绝:“怎么回事,要回家种地了?”
洪承畴脸上挂不住,掩面摆手让他们滚蛋。
六位大神爷爷,被众人嘲笑一番,自然气呼呼地下去了。
吴三桂止住笑,忽问王辅臣:“曹继武呢,怎么不来?”
王辅臣回道:“现在是金日乐指挥。”
吴三桂疑惑:“金日乐?”
堪尼叫道:“就是刚才开玩笑的那小子。”
吴三桂闻言,又捧腹大笑,顶冠宝石,都给震落了。
吴应熊止住笑,帮吴三桂捡起了宝石。
吴三桂好久才止住了笑,对洪承畴道:“督师,以三桂看来,就……”
见王辅臣虽然笑得挺响,但心态一直平静如水,孙思克知道,这是曹继武给吴三桂下的套,于是对众人起哄道:“要饭的对骑兵,岂不是一大乐子?”
众人闻言,纷纷附和起来。
吴三桂不想拂了经略使的面皮,犹豫地看着洪承畴。
洪承畴根本不看吴三桂,叹了口气:“战事即将开始,紧张过度。趁此机会,给大家找找乐子,也是好事一桩。”
吴三桂闻言,不再犹豫,立即吩咐吴应熊,给兀良哈传令。
吴应熊朝指挥台一扬手,兀良哈立即挥动旗帜,命令飞云骑进攻。
王辅臣也立即朝曹继武挥手,金日乐立即摇旗,指挥精步营摆开阵势。
看了六个大神爷爷的形象,知晓了主将是调皮捣蛋的金日乐,吴三桂心不在焉,斜坐在太师椅上,眯着一双小眼神,根本不把一群大神爷爷当回事。
演武场中央,精步营盾牌在外,铁槊横穿而出,强弩和标枪蓄势,整体齐动,犹如一座城墙在移动。长短兵器,密切配合,比数月前在南京时,更加有章法。
洪承畴南征北战,久经沙场,精步营一举一动的奥妙,都逃不过他的法眼。虽然他表面上看似漫不经心,但一见精步营的移动阵势,洪承畴立即判断出,这支精步营,比数月前更为强悍。吴三桂这次,乌龟过门坎——定会翻个大跟头。
瞥见吴三桂满脸漫不经心,洪承畴低头对王辅臣耳语道:“给三桂留点颜面。”
王辅臣一愣,附耳问道:“刀枪不长眼,怎么留?”
洪承畴低声回道:“原话告诉曹继武。”
王辅臣莫名其妙。
洪承畴把身体移向了椅子另一边,不在理会。
王辅臣只得上了指挥台,将原话告诉了曹继武。
曹继武很聪明,立即知道了洪承畴的意思,于是对金日乐道:“射马,人只要不近前,就不要搭理他们。”
二金和王辅臣皆不解,曹继武解释道:“一般的骑兵,马比人重要。但对于精锐骑兵,人比马重要。骑术精绝的骑手,比一般马匹更为难寻。”
众人恍然大悟,射马留人,只要有精湛的骑手在,一旦有了马匹,照样是一个骑兵精锐。金日乐立即挥旗,指挥精弩队射马。
精弩队得令,依托盾牌阵,两百五十步之外,三十人点射,把打头阵的二十多匹马,全部射死。
点将台上,众人齐声欢呼叫好,吴三桂闻声,吃了一惊,急忙坐正观看。
这群乞丐的箭雨,整齐划一,像长了眼睛一样精准,简直不敢想象!兀良哈大惊,急忙下令飞云骑分两路包抄。
曹继武提醒道:“三眼神铳,射程三十步,威力巨大,小心!”
金日乐回道:“咱们的盾牌,也不是泥做的,三眼神铳放一下就没了,不如先试试威力,到底能不能将咱们的盾牌打碎。如果不能,就放他们近前,让他们尝尝铁槊的味道。”
曹继武点头同意,金日乐立即摇旗:
精弩队和标枪队,伺机精准点射。
精槊队严防以待,巩铁城、郭围和郭强三人前出,引诱飞云骑放三眼神铳。
仇仕通率十人持盾,掩护巩铁城三人。
侯得林的斥候队,随时支援仇仕通。
精步营铁桶阵,突然吐出一部分人马,兀良哈大喜,立即下令千户合捞,率三十骑突袭铁桶阵突出部。
百步之外,巩铁城箭射合捞的马,结果被他一枪拨开。
合捞果然有两下子,嵌了枪,拈弓搭箭,反射巩铁城。
巩铁城手快,叮一声,利箭钉在了盾牌上。
仇仕通、仇士良兄弟,见合捞武艺高超,命令手下的大神爷,专射他手下小喽啰的马。
飞云骑果然训练有素,即便是小喽啰,也能手接飞箭,令精步营的弟兄,大为吃惊。
仇仕通立即命令,三人一组应对。
刘飞羽和牛强二人,也持三百斤强弓,出阵帮助仇氏兄弟。
三支羽箭对付一匹马,小喽啰们就难以招架了。刘飞羽和牛强的三百斤强弓,箭力超强,小喽啰的手劲,难以抓牢。
合捞手一挥,飞云骑也箭如飞蝗而至。
但精步营有盾牌防护,箭矢根本奈何不得。
将近五十步,合捞的马匹,被射杀了十多匹。
精步营铁桶阵突然前移,合捞的人马,立即换用三眼神铳。
三十步的距离,马匹飞驰,瞬间就过,神铳立即发威。
牛皮木盾的坚韧和缓冲,效果果然不错!
三眼神铳,响声虽大,巩铁城等人,只是略微退了半步,盾牌也只被打烂了一层牛皮。
神铳的威力,尽在掌握之中,铁桶阵聚拢,立即将巩铁城等人,吸了进去。迎上合捞的是,精槊队的三棱槊。
三眼神铳当铁榔头用,虽然厉害,但铁槊更长,威力也更强,重器对决,精步营一点也不含糊。
槊竖如林,马匹乃血肉之躯,哪里经得起三棱槊的穿刺?
铁破甲一槊,压偏合捞的铁榔头,就势将马头敲了个稀烂。
合捞差点挂在槊林上,跌落在地,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拔腿就跑。
如果不是有令在先,铁破甲早把他的脑袋,给敲碎了。
槊林上挂了五六匹死马,铁桶阵立即回撤,抛掉死马,重新排布兵器阵列。
三眼神铳,铳管只有七寸余长,火药装填并不多。所以看似吓人,实际上威力不怎么样,三十步之内打人,效果还是可以的。如果还要抱更大的期望,那就是扯淡了。
金日乐了解了三眼神铳的威力,大胆指挥精步营,对飞云骑实施反包抄。
刚才掩护合捞的六十多骑,被铁桶阵瞬间吸了进去,一个也没有跑掉。
这么强悍的步兵,从来没有见过,所以余下的众人,皆吓破了胆。
兀良哈当机立断,指挥千户哨子撤退。但柳飞龙的标枪突飞,正中马胸,哨子随即跌落下来。
飞云骑没了领头的,纷纷乱窜。
金日乐指挥精步营,大胆围剿,弩、槊和盾牌组成三才阵,五步一间隔,对乱哄哄的飞云骑,进行绞杀。
点将台上,群情沸腾,就连八旗众将,也欢呼吆喝大叫。
吴三桂再也坐不住了,连忙起身跑到洪承畴身边,恭恭敬敬地行礼:“督师,三桂认输了。”
洪承畴一脸的平静如水,斜靠着身体,点了点头,扭头不见王辅臣,摆手示意孙思克。
孙思克立即到了指挥台,让金日乐停止进攻。
金日乐摇旗,精步营如波纹涟漪,迅速又合成了铁桶阵,渐渐退至一边。
孙思克征求意见:“曹老弟,要不要过去,见见各位大人?”
曹继武笑了:“小弟职位太低,让乐乐去吧。”
点将台上,都是西南的头脸大员,至少也是个参将。曹继武作为千户,跑过去除了低三下四,没有什么颜面可讲。
金日乐作为镶黄旗参将,完全可以代表精步营去应酬。
曹继武吩咐金月生:“直属队和斥候队留给你,把十万两黄金要回来。”
金月生点头,王辅臣和孙思克告别曹继武,引二金到了点将台。
要钱才是正题,所以二金这回规矩了,恭恭敬敬地向洪承畴行了礼。
打了胜仗,赢了最终的颜面,洪承畴自然喜形于色,大手一摆:“把赏金领回去,先把衣甲给换了。以后无论到了哪里,不要再丢经略使府的脸!”
二金应诺。
孙思克亲自带着金月生,去领赏金。
洪承畴起身,仔细看了看金日乐,捋须对穆马笑道:“除了顽皮,倒不失一位将才!”
穆马很高兴:“经略使大人调教的好。”
洪承畴摇手笑了:“对他好的,其实是你,本经以前一看见他就头痛。”
穆马大笑不已。
西南正是用武之地,但凡良将,谁都舍不得放跑。金日乐如此崭露头角,如今的镶黄旗,缺的正是这样的少年英才。
洪承畴又看了看金日乐,对穆马道:“你那里的身份,我的人,如何?”
经略使既然说了,穆马只得点头:“愿听经略使大人安排。”
洪承畴点点头,对金日乐道:“今晚代表精步营,参加宴会。”
金日乐回谢。
众人见状,纷纷向金日乐打招呼道贺。
只有经略副使佟盛年,对金日乐不屑一顾。金日乐看见他,老是想笑,冲他做鬼脸。佟盛年很生气,结果被佟六十拉去了。
校场比武结束了,接下来就是经略使亲自主持的盛大宴会。众人皆随洪承畴而去,穆马叔侄落在最后。
等众人都走远,金日乐扑进了穆马怀里。
穆马揪住他的脸蛋:“还是这么调皮!”
金日乐撒气娇来,穆马哈哈大笑。
洞明听见声音,回身叫道:“你们闹什么呢?还不快走。”
金日乐忙问:“老叔,咱们去哪?”
穆马拉着金日乐,一边走一边说道:“洪承畴在黄鹤楼大摆筵席,今日有资格参加的人,皆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你跟着过去见识见识,对你将来,大有好处。”
“两位师兄还不算大人物?”
“他们虽然有才,但目前职位太低。如果去了,洪承畴会很尴尬。”
金日乐嘟囔道:“如果不是我们帮他镇住了场面,今日宴会,他岂不是更尴尬?”
穆马叹了一声:“这就是所谓的官场。干的不如说的,说的不如看的。以后你就明白了。”
金日乐一脸不快:“乌烟瘴气!好像咱们满洲,并不是这个样子。”
穆马摇头无奈:“华夏官场,就这个样子,当今皇上治下,满洲已经同流合污了。大家都是皮笑肉不笑,没办法。今日晚上,你和洪承畴是主角,可不要乱闹?”
没有曹继武和金月生在身边,金日乐老不乐意:“大师兄最适合和他们耍阴谋,可他不喜欢抛头露面。”
穆马叹道:“曹继武是个人才,如果是满人就好了。”
“汉人又怎么样了,洪承畴也是汉人,济朗、堪尼和吴三桂皆是王爷,不照样得听他的。”
穆马摇头,点了金日乐的脑壳:“我们先不说这个了,你如今是镶黄旗的参将,到了大场面,嘴上要有个把门的,不该说的,不要乱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官场是个大染缸,什么颜色都有。大家手里都有权利,指不定谁会蹦出幺蛾子,所以一定要多留个心眼!”
金日乐点头,忽然担心道:“佟盛年老看我不顺眼,今晚他会不会出幺蛾子?”
穆马摇头:“佟盛年的喜怒,皆在脸上。不用怕他,有我呢。”
金日乐放下心来,二人于是加快脚步,追上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