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一番交流,悟远深深认识到,眼前的年轻人,见识的确是世间少有。苍天巨变之下,白莲教恐怕也不能幸免。
然而百万白莲教众,绝大多数是最底层的贫苦大众。不管是哪家王朝,都是对他们盘剥和打压,诚所谓,吃穷人、喝穷人,外带着恨穷人。
眼前的这位士绅,虽然大义凛然,声名远播,然而言过其实,满满的幻想,不是干大事的人物。如果把大事托付与他,那将会是一场灾难。
悟远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起身去了里间。
不大一会儿,他拿来了一个精致的佛龛,轻轻放在了佛祖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接着慢慢将上盖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本纸张早已发黄的旧书,递给曹继武:
“这是慧远大师所着,里面皆是我净土教义,你不妨看看。”
曹继武立即放下手中的茶杯,恭恭敬敬地接了过来。
顾炎武伸头要看,却被悟远伸手制止,他只得坐在一边品茶。
过了一个时辰,曹继武看完,将书还给了悟远。
悟远又对佛祖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接着轻轻拿起书本,慢慢靠近了烛火。
“大师,这可是慧远祖师亲笔!”
曹继武大吃一惊,顾炎武也惊得掉落了茶杯盖。
盏茶之间,传承千年之久,凝聚慧远大师高深智慧的古书,就被烛火烧成了灰烬,悟远沉痛念道:“天地崩裂,遭歹心之人挂念,不如毁之,佛祖慈悲,阿弥陀佛!”
曹继武望着灰烬发愣:“本门教义乃是绝密,大师为何传给晚辈?”
“因为你没有歹意!”
一阵爽朗的笑声,突然传来。
曹继武脸色大变:
“李世功!”
“不错,曹兄弟,我们是老相识了。”
李世功话音未落,人已经出现在面前。毛金星、石廷国并立,满奇、福生、裕荣、阴手阳臂、神腿鬼脚,方丈之间,瞬间被众人包围。
李世功向悟远行礼:“晚辈李世功,见过大师。”
石廷国冷笑:“李将军,不必和他叙礼,人家早知道我们要来。”
悟远向李世功还礼:“众位将军,所来何事?”
“不瞒大师,特为被大师所烧的书而来。”
石廷国冷哼一声:“将我们的矛头,转嫁到别人身上,实在高明。”
顾炎武和曹继武恍然大悟,原来悟远传给曹继武,是另有目的。
悟远对众人道:“蓝教主已经答应了毛将军和李将军,帮助你们。所以你们此来,乃失信也!”
李世功笑了:“你是白莲宗,所以我们并没有失信于蓝教主。”
悟远叹了口气:“书已毁,诸位请自便吧!”
白莲教和白莲宗同属一脉,蓝半边答应帮助甲弑营,对付残明。
但大清对白莲教并不放心,甲弑营想要探查白莲教的秘密,只能从白莲宗入手。
但悟远早已料到,清国会有这么一手,趁曹继武来此探查白莲教的机会,将教义传给了他,同时把书给毁掉了。
甲弑营晚来一步,无可奈何。
李世功叹了一声,对悟远道:“大师必须发誓,此后不得将书中内容,再传给他人。”
“老衲答应就是。”
“那我们就告辞了。”
李世功说完,转身飞了出去。
毛金星也叹息一声,对石廷国道:“走吧。”
石廷国极不甘心,然而眼前这个曹继武,和他一个屋檐下,他石廷国不能和曹继武明着干。李世功和毛金星早已不见了人影,石廷国愤愤地敲碎了一块地砖,飞出了窗外。
裕荣等人大惑不解,纷纷飞了出去,追上三人。
满奇忍不住问毛金星:“就这么走了?”
“还能怎么样?”
“至少宰了那秃驴!”
满奇一嚷嚷,众人纷纷附和。
阴手愤愤不平:“还有曹继武那犊子玩意,处处和咱们作对。”
李世功摇头无奈道:“悟远杀不得,白莲教和白莲宗同属一脉,杀了悟远,蓝半边一定很愤怒。以甲弑营目前的实力,远远比不上白莲教。所以和白莲教有渊源的人,目前我们一个也不能碰。”
满奇不满冲李世功叫道:“那曹继武呢?”
“他手里的精步营,战力不亚于咱们龙鳞卫,那是洪承畴的一把钢刀。得罪了曹继武,就得罪了洪承畴。如今西南八省,洪承畴一手遮天,况且此人老谋深算,心狠手辣,号称吃人不吐骨头。如果得罪了他,表面上一团和气,背地里咱们几个人,麻烦大了。”
众人震惊,皆点头称是。
福生忽问:“顾炎武这犊子,也不什么好鸟,难道他也不能杀?”
李世功叹道:“顾炎武只是个书呆子,满嘴圣人之道,成不了气候。但这种人名声在外,杀了他,只会毁了咱们的名声。真要杀他,咱们也不能亲自动刀。”
石廷国愤愤地敲了地面:“这些人难道真的不可制?”
“石将军不要急嘛,现在时机不好,不能贸然。”
毛金星也点头道:“过些日子,等大军扫平了西南,洪承畴也到头了。到时大军掉过头来对付白莲教,到那个时候,才是咱们的机会。”
石廷国愤然:“老子一定亲手杀了曹继武!”
“快走吧,咱们的事,还多呢。”
李世功拍了拍石廷国的肩膀,安慰他一下,众人很快消失庐山云雾中。
……
等甲弑营众人都走了,顾炎武长嘘一口气:“好险,如果刚才顾某看了大师的教义,现在恐怕是死人了。”
悟远点点头,提醒道:“顾施主身边危机四伏,行事一定要小心,谨防别人借刀杀人。”
顾炎武点头:“多谢大师指点。”
悟远接着提醒曹继武道:“老衲只能表面约束教众,还请施主留意。”
曹继武点头:“多谢大师指点。”
悟远点点头,对二人道:“庐山风景秀丽,两位不妨细细观赏,老衲就不奉陪了。”
二人闻言,起身告辞而出。
出了方丈,曹继武叹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如果不是你我合力说服这大和尚,白莲教的秘密,我们可能永远也别想知道。”
顾炎武连连感慨:“不敢想象啊,竟然还牵涉到僰人!若非大和尚亲口所言,真是令人难以相信。”
见吴荣走了过来,曹继武眉头一皱,悄悄提醒道:“以后要提防此人。”
顾炎武一愣:“为什么?”
曹继武悄声道:“不矜身份,为了五文钱大打出手,贪财刻薄也。眼珠常常溜转,双手常常拢抓,嘴角时不时流露得意,满脑子坏事,一肚子坏水。”
顾炎武惊异:“不至于吧?你什么眼神,怎么如此刻薄!”
曹继武郑重警告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实言相告,顾兄交友,不敢恭维!”
顾炎武不以为然:“顾某人不至于这么无能吧!”
忽然刘飞羽和铁破甲飞身而来,向曹继武耳语一番。
曹继武闻言,立即行礼:“还望顾兄听小弟一言。告辞了。”
顾炎武愣的出奇,寻思曹继武的话,仔细看吴荣,眼珠滴转,嘴角挂笑,好像真如他说的一样,顾炎武惊疑不定。
此时吴荣已到身边,拍了拍肩膀笑道:“小弟有什么奇怪吗?顾兄如何此等眼神?”
顾炎武回过神来,急忙岔开话题:“我在想曹继武的那首诗。”
“那诗有什么好奇怪的?顾兄要写,胜他十倍。不过这人到底是谁,能得顾兄,如此高看?”
顾炎武神秘一笑:“西南经略使府的人。”
吴荣惊疑不定:“高人,高人,顾兄刚才,为何不给小弟引荐?”
待要责怪他为了五文钱丢失身份的事,然而顾炎武一想到曹继武的话,顿时打住了主意,于是顺下话题:“刚才和悟远大师论道,把这个耽误了,吴兄勿怪。”
“不敢,不敢,你们都谈了些什么?”
二人虽然是同乡加密友,但顾炎武对他已经有了疑虑,怎会将白莲教的秘密告诉他?
所以顾炎武话锋一转,把皮球踢了回去:“你不懂禅机,先行走了,倒又来问我!”
吴荣尴尬笑了:“确实,确实,你们说的云里雾里的,小弟确实不大耐烦。”
顾炎武不想和他谈论曹继武,于是引开话题:“东林寺历代盛名,吴兄先睹为快,不如带小弟一览,如何?”
“乐于奉陪,请。”
顾炎武海内闻名,能给他服务,吴荣自然大喜过望,急忙伸手引路。
成功引开了他的关注点,顾炎武也很高兴,于是紧跟其后,游览东林盛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