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寨远在少室山背后,没有马匹可乘,两脚非累残不可。出身辽东的甲弑营众将,本就不善于走山路。穆多借马,碰了一鼻子灰,气急败坏,跑去找罗雪峰告状。
“都统,曹继武那个瘪犊子玩意,果然和咱们做对。”
搂轰奇怪:“如何作对?”
“老子向蔡元借马,他却说王辅臣不在,不把马借给老子。”
“这和曹继武有什么关系?”
“蔡元那犊子说,曹继武是侍卫千户,王辅臣不在,他的人马归曹继武管。”
既桶也很奇怪:“既然如此,那你有没有去问曹继武?”
“这倒没有,我看金月生和金日乐的哭丧脸,就知道他们是在故意为难咱们。”
既桶和搂轰对视一眼,齐望着罗雪峰。
罗雪峰叹了口气:“既然是曹继武主事,你就应该问曹继武,而不应该看金月生和金日乐的脸色。”
既桶明白了罗雪峰的意思,顺势数落穆多:“对啊,你问了曹继武,如果他不答应,咱们可以拿甲弑营的名头,压他一压。可你连问都不问,咱们又如何去教训他?”
穆多低头不语。
搂轰解围,对罗雪峰道:“没有马,咱们靠双脚,至少得两天时间,才能到洛阳城。不如现在就去找曹继武。”
“马已经没有了。”
三人闻言,疑惑不解,罗雪峰叹了一声,也不解释,问穆多:“查的怎么样了?”
穆多没有回答,满脸瘪茄子。
罗雪峰点点头,叹了口气:“我早已料到,是这个结果。”
三人面面相觑。
曹继武多聪明?什么事都给提前预判了。通明交出了心经,少林寺的痕迹,被王辅臣打扫的干干净净。剩余的人员和马匹,被蔡元带走了。甲弑营想要借力,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达摩院罗雪峰和曹继武交锋,深知这个人的厉害。
少林寺的大多数高手,全都虎口逃生。剩下的一个方丈通明,也已经是个废人,几乎没什么价值了。
甲弑营费尽心机,结果相当于白忙活一场。众将纷纷恨得咬牙切齿,激愤的情绪,很快高涨起来。
穆多忽然发狠道:“不如将那些和尚全杀光,烧了少林寺,然后栽在曹继武和王辅臣头上。”
搂轰附和道:“对,这样也好给死去的弟兄一个交代。”
既桶也道:“这样最好,还可以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以免少林寺死灰复燃。”
铲除少林寺,出口恶气,发泄发泄心中的郁闷,想法是好,可人家曹继武和王辅臣没那么傻吧?等着你们去栽赃?
罗雪峰想了一会儿,摇头道:“王辅臣走的甚是奇怪,咱们先看看曹继武再说。”
于是四人大踏步,旁若无人,直入大雄宝殿。
曹继武和通明大师正在畅聊佛法,罗雪峰甚是惊讶:想不到此时此地,曹继武竟然还有如此雅兴!
大战刚过,血腥仍然未退,能有这份闲情逸致,如此定力,果然不同凡响!
见罗雪峰愣住了,曹继武伸手让座:“罗都统如果有兴趣,不如坐下来一起谈谈?”
睥睨天下的罗雪峰,从来不担心心安的问题,所以他对佛法不感兴趣。然而曹继武把话题抛了过来,他有些措手不及,忙堆起客套的笑容:“不必了,本督来是向你曹千户借马的。不知是否方便?”
“实在是不好意思,侍卫骑兵营此来的目的是调兵,他们刚刚回了洛阳城。”
既桶三人惊讶不已。
“那就不打搅了。”
罗雪峰叹了一声,转身而去。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曹继武摇头叹了一声:“虎主豚属,绝配也!”
二金把马匹藏好,此时跑了进来,金日乐问道:“他们果真借马来了?”
曹继武点头。
沈婷婷笑道:“他们的沮丧脸,你难道没有看到?”
金日乐叹道:“罗雪峰这犊子,一直戴着面具,永远都是一副熊脸。”
曹继武灵机一动,吩咐二金道:“你们悄悄跟着龙鳞卫,看看他们,有没有在打什么坏主意。”
金日乐拉起佟君兰:“佟姐姐,也去耍耍吧!他们的高谈阔论,反正你也听不懂。”
曹继武点点头:“去吧,小心点,遇到危险,放铳示警。”
金日乐答应,佟君兰拉起沈婷婷,四人蹦出了殿外。
看着二金活泼调皮的背影,通明笑了:“陈将军的真传啊!”
“让大师见笑了。”
通明摇头道:“佛道虽教义不同,但本源却同。就如禅宗门内,自达摩祖师以来,就有不少玄门精要。陈将军能够不拘于行,参悟内质,不愧是一代高僧啊!”
“玄释本无相,神仙凡人,俗家罗汉,皆是一念也。”
“善哉,善哉!曹施主年轻多睿,若是早生十年,际会风云,必成大事也!”
“大师过奖了。据师公渡叶大师所传,《达摩心经》中,有不少寇天师的释义,实在是令人想不到啊。”
“天师寇谦之,早了达摩一百多年,作为后辈,传承吸纳前人精华,也是正常。说实话,当年师父月空,传授老衲心经时,老衲也觉得甚是奇怪。里面的很多阴阳玄论,令老衲甚是费解,以致后来甚至有所抵触,惭愧啊!”
通明叹了口气,“南少林的住持,原本是老衲,但师父见我参不透心经,放心不下,所以才派师叔去领南少林。说来惭愧,师父临终时,老衲也没参透心经。师父本意,是师叔回来接任。但直到师父圆寂,师叔也没来。唉,如果师叔在此,绝不会如此狼狈!”
曹继武点点头,叹息一声:“修明大师不拘形式,不惧流言,道心传佛,对形势有着清醒的认识,在他手里,南少林不会有事。”
通明叹道:“可惜师叔年事已高,恐怕撑不了几年了。一贯和至善两位师弟,佛法并未达到上乘,要想护住南少林,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贯和至善,虽然武功精绝,但武功只是一项技能而已。要想护寺,要想纵横捭阖,调和各方势力的能力。如果一味地热情高涨,精绝的武功,反而会起到反作用。
师兄弟相交多年,凭一贯和至善的性情,难保南少林安然。通明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曹继武叹了口气:“大师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少林寺虽遭大难,但根基仍在。假以时日,如果风云再次变幻,有了根基,才会有起死回生的希望。所以千年禅武并修,不能在咱们手里断了。”
通明点点头:“少林遭难,老衲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要是老衲早一天悟道,也不会出现今日之惨败。少林寺根基是施主保住的,想必施主也有好的建议吧?”
“明修禅,暗修武。”
通明大师一愣,不明就里。
曹继武继续道:“先安顿少林寺,联合法王寺、中岳庙、观星台、娘娘庙等众寺庙,安定嵩岳。只有嵩山不乱,百姓安居乐业,少林寺才会跟着兴旺。嵩山安宁之后,再派出寺僧,到周边建立别院,主修少林武学,以待时机成熟,再回少林不迟。大师以为如何?”
大清是异族王朝,保住少林寺,已属不易,明面修武,无异于找死。所以少林武学,只能暗中传承。
所以曹继武的建议,通明很是赞同。
“此法甚妙,以此施行,少林寺复兴在望矣。”
“熊耳山乃达摩圆寂之所,且地处河南、陕西、四川三省相交之地,地势险要,山高林密,人烟稀少。如今中原形式甚紧,所以那里,是个极佳的藏身修武之所。”
通明点点头,忽又叹息一声:“老衲早该想到此处,假如一贯和至善先到那里藏起来,过些时日,少林寺东山再起,便不费吹灰之力。”
曹继武默然,想了一下,建议道:“是否修书一封,告知二人?”
通明想了一下,摇头喃喃道:“两位师弟性情倔强,不会躲藏的,不知师叔的话,他们会不会听从?”
曹继武托腮,想了一下南少林的情况,摇头道:“我看难,他们的弟子蔡九仪、持杖和李友善,除了蔡九仪行伍出身,沉稳之外,其他两位皆相当浮躁。所谓有其徒则必有其师,两位大师,性情中人,如果不是因为修明大师是长辈,他们肯定沉不住气。”
一贯和至善什么性情,作为大师兄的通明,自然非常清楚。把南少林交到他们俩手里,通明当然不放心。
他低头想了一会儿,摇头无奈叹道:“北少林如今自身不保,南少林就看师叔的了。如果师叔不在了,只有听天由命了。”
曹继武闻言默然:一贯和至善靠不住,少林寺难道没有其他人了?
“通了大师何在?”
“嵩山一战,他受了重伤,被怀庆三英雄,藏在了王屋山岳山寺。”
眼下中原都顾不住,哪里还有精力去管南少林的事?
南少林远在东南,就近有郑成功的支持。可中原地处中华腹地,四处无援,孤悬一线。所以眼前的中原问题,才是重中之重。
曹继武叹息一声:“鱼成龙、马戏子和李光佑不知所踪,洛阳四杰、怀庆三恶,通圆大师,王郎和姬龙峰前辈,皆被追杀,中原武林真是险啊!”
通明大师想了一下,喃喃道:“如果他们退往洛阳城,甲弑营不见得能占到便宜。启母石一战,虽然损失惨重,但还是有不少豪杰,因各种原因没有赶到,其中洛阳就有三位。如果他们连起手来,诸葛先生等人,一下子就会聚集十余位高手,完全可以抗衡。”
曹继武如释重负:“原来如此,本想早日过去,帮他们一把,看来是晚辈多虑了!”
通明点头道:“诸葛先生聪慧绝伦,精通奇门遁甲之术。甲弑营想对付他们,不会太容易。”
听了通明的话,曹继武稍稍心安了些。
二人接着纵佛论道,剖析大乘小乘,演侃全真正一,阔论极乐红尘,闲谈仙界人间,无所不适,无所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