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圆一边引路一边问道:“道兄来此,不是散心的吧?”
诸葛兑笑了,范坤博抢先一步:“不是可怜你们少林寺,我们才懒得跑来呢。”
通圆也不生气,点点头:“龙门山水俱佳,禅意也不比少林寺差,的确是人间福地!”
诸葛兑微微一笑:“东山寺如今没有住持,如果大师有意,金丝愿作引荐。”
“多谢道兄美意,通圆乃少林寺僧,如今祖庭命悬一线,贫僧怎敢贪图他处清闲?”
通圆推开院门,引众人进院。
屋里听见动静,闪出一大群和尚,通圆向为首的两个高僧行礼:“二位师兄,金丝道兄到了。”
其中一位高僧,身穿黑布棉袈裟,戴一顶黑棉僧帽,双眉灰白,双目如电,双手布满老茧,连忙向通圆还礼:“师弟辛苦了。”
另一位高僧,身穿黄格子棉布袈裟,戴一顶黄棉僧帽,双眉细长,眼聚精光,双手两根食指指尖,贴着厚厚老茧,连忙向众人行礼:“贫僧一贯,代表方丈师兄,欢迎各位。”
诸葛代众人还礼,众人一一同名通报姓名,见礼毕,随入禅房。
金日乐对灰棉僧帽僧人道:“这位大师,应该就是名扬天下的通悟大师了。”
至善微微一惊,仔细打量金日乐:“贫僧今号至善。金施主小小年纪,如何得知老衲三十年前的法号?”
“是……”
金日乐本要说,是王征南告诉我们的。但王字还没说出口,曹继武暗地里捅了他一下,对至善稽首道:“当年八闽一行,我们拜会过修明大师。”
曹继武看了金日乐一眼,金日乐立即会意:他们和王征南有过节!
一贯和至善相视一笑:“原来是师叔透的底,看来我们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诸葛兑不想叙旧,直接问一贯:“怎不见通明大师?”
“先生莫急,你们从天而降,定有惊喜,达摩院清静,老衲已让王郎师弟去请了。”
诸葛兑点头。
金日乐偷偷咬耳:“师兄,他们的武功路数,你能不能看出?”
“这有何难?看他们的手就知道了,一贯是一指禅,至善却是金刚掌。”
“你看至善和禅照谁厉害?”
铁布衫和金刚掌,都属于硬功中的上乘武功。三兄弟和禅照大师仅仅接触过两次,但两次铁布衫神功,分别打败了牛头和尚和东洋柳生。
金月生附耳回道:“铁布衫和金刚掌,皆是内外兼修,他们的年龄相仿,从精光聚敛的程度看,应该差不多。”
二金聚头嘀咕,声音虽小,但一贯和至善二人,耳力惊人。曹继武暗中捅了捅二金,二人立即分开头坐直。
曹继武对一贯行礼道:“少林寺周围甲弑营的消息,大师可否告知?”
一贯和至善对视一眼,又看了看通圆。
他们是担心曹继武的身份,通圆明白,于是对二人道:“两位师兄,曹施主和两位金施主,出自九华山陈敬之门下。”
“云摩道人和无暇禅师的门下?”至善一脸吃惊。
“正是。”通圆点了点头。
一贯二人颇为吃惊,愣愣地看着三兄弟。
金日乐也不客气,端坐蒲团,伸手拔镖,腰力轻轻一送,直奔一贯左腕。
一贯转腕,翘起手指,轻轻夹住了柳叶镖,点了点头:“不错,是陈敬之的真传!”
至善也点头道:“出手秘,镖力巧,认穴准,章法灵,和陈将军大有不同,假以时日,大有青出于蓝之势。”
一贯轻轻疏了口气,对至善道:“既然是陈将军的弟子,那就是来帮咱们的,师弟,说给他们吧。”
至善于是将周边形势,告知众人:
甲弑营龙鳞卫,已经将少林禅院四周的要道,全部封死。昨晚一贯探知,风驰营也由山东赶来,将山下要道控制。数条下山的秘径,也被他们发现。
如今的少林寺,是进退不得,几乎陷入绝境。
不大一会儿,方丈通明大师,少林总教姬龙峰,怀庆三恶全来了。
众人见礼毕,诸葛兑和曹继武对视一眼,开门见山,对大家道:“鸡鸣山后,贫道已经开出一条路,直下悬崖,可助少林寺保存实力。”
众人大惊,通圆直接摇头:“不可能,鸡鸣山高百丈,几乎直立,没有人能上来。”
通明等人也不信。
危机时刻,哪里还容犹豫?范坤博着急地叫道:“是曹……”
话没说出口,诸葛兑暗地了捅了他一下。
金日乐也要说出是曹继武开出的路,结果也是暗地里被曹继武给制止了,金月生、佟凤章和沈雅士见状,不再言语。
诸葛兑又和曹继武对视一眼,对众人道:“没有我诸葛兑办不到的事,贫道虽然逍遥,但闲心可不多。我们来此,不是和你们开玩笑,是死是活,你们看着办吧。”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姬龙峰何等精明,他瞧见了诸葛兑和曹继武的小动作,深深出了一口气,对众人道:“诸葛先生,深知阴阳易理,精通天文地理,熟识五行八卦,他既然突然出现,想必一定是从鸡鸣山上来的。既然能上来,咱们就一定能下去。”
所有的路径,都被甲弑营给封死了,诸葛兑这帮人,是怎么上来的?
他们是从五乳峰下来的,而五乳峰背后,正是鸡鸣山。如果他们不是攀悬崖上来的,那他们难道是从天上飞来的?
这简直就是荒谬。
百丈悬崖,虽然不可思议,但人却在眼前。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皆点头称是。
通明大师对诸葛兑行礼道:“诸葛先生对本寺的大恩,本寺不知如何报答?”
“大师过奖了,同心协力,共同抗虏,乃你我之本分。”
范坤博也道:“帮助少林寺,也相当于帮助自己。事不宜迟,还望大师,早作决断。”
通明念了一声佛号,感激不尽。
一贯忽然疑惑道:“虽然鸡鸣山有了路,但张存仁的数万大军,应该将嵩山团团围住,所以纵使有路,那也是插翅难飞啊!”
金日乐忍不住叫道:“他来不了。”
众人又是一惊,金日乐又要说,又被曹继武捅了一下。
金月生见状,也把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曹继武耳语金日乐:“让诸葛大哥说,你不要乱说,暴露咱们的身份,麻烦不断!”
三兄弟属于清国阵营,言多必失,在场的都是聪明人。二金大大咧咧,很容易露馅,一定会引起误会。要消除这个巨大的误会,还要搭上数不清的时间和精力。眼下少林寺危在旦夕,根本经不起这番折腾。
金日乐听了曹继武的提醒,果真闭口不嚷嚷了。
诸葛兑对大家道:“张存仁这个汉贼,已被我们做了手脚。他如今卧床不起,所以他的大军,是不会来了。”
死敌威大叫:“不可能,我们数次杀他,都没有成功。”
“不错!”
难为人也叫道,“范老弟你是知道的,我们数次刺杀,都是功败垂成。”
范坤博回道:“你们做不成,并不代表我们也做不成,我们到这里来,不是说笑的。”
毒魂汝不服,待要争辩,通明急忙伸手制止:“诸葛先生智谋超群,既然能克服百丈悬崖,杀掉张存仁,也不是开玩笑的。”
百丈悬崖不可思议,刺杀张存仁同样不可思议。但即便是不可思议,可诸葛兑等人,却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眼前。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众人可以不相信话语,但不能不信自己的眼睛。
通圆摇头叹道:“即便这样,甲弑营的力量,也远在咱们之上。至少他们有六百精兵,而咱们还剩四百人,何况还有几十个不会武功的。”
至善摆手道:“师弟不要灰心,至少咱们有的一拼。”
众人纷纷点头,誓要和甲弑营死战到底。
曹继武却摇头道:“以卵击石。”
这话众人都不爱听,纷纷转头,瞪着曹继武。怀庆三恶的眼睛,更是要喷出火来。
曹继武不避众人的眼光:“启母石一战,高下立判。少林僧兵,虽然个个武艺高强,然而甲弑营组织更为严密。有了军法和列阵,即使是一群农夫,也能爆发出惊人的战力,何况是龙鳞卫和风驰营?罗雪峰也堪称良将,如今的少林寺,正面和他们相抗,简直是在找死。”
少林众僧皆有怒气,王郎和怀庆三恶忍不住大叫:“住口!”
姬龙峰伸手制止了众人:“现在不是争口舌的时候,且听他说下去。”
曹继武也不客气:“少林僧兵是肯定保不住的,我的建议,留下骨干,从鸡鸣山撤退。剩下的前出山门,或许少林寺能保住。”
王郎跳脚大叫:“一派胡言,你到底是什么人?”
通明见多识广,沉稳老练,制止王郎:“师弟,少安毋躁,曹施主的话虽然难听,但也是有道理的。”
王郎急道:“方丈师兄,前出山门,无险可守,那就是送死啊!”
诸葛兑叹道:“我们的一生,都是一边拥有,一边失去,有谁能例外呢?舍得,舍得,尽管谁都不愿意,但也是无可奈何!”
范坤博也不同意曹继武的建议,但诸葛兑的话,明显是在支持,他自己大惑不解:“大哥,这……”
诸葛兑伸手制止了他。
姬龙峰叹道:“诸葛先生说的不错,就拿咱们现在来说,一部分人活,另一部分人就必须得死,没得选择。否则全部玉石俱焚,千年古刹少林寺,将毁于一旦。”
难为人叫道:“前辈所言差矣,即使是鸡蛋碰石头,也要抹他一身屎黄子,咱们不战就窜球,那满犊子岂不笑掉大牙?”
“不错!”
毒魂汝也大声嚷嚷,“虾有虾路,蟹有蟹道,他甲弑营有他的降魔杖,咱们也有打狗棍。纵然不济,鞋帮子扇他两下也行。他娘的,还没打就想跑,腚眼子朝天放屁,糊弄……”
这二人和二金一样,也喜欢糙话,佟凤章和沈雅士二人,忍不住笑了。
和男人大不一样的笑声,顿时让人生疑,二金连忙捅了捅二人。
姬龙峰早认出二人来,笑着打圆场:“怀庆三英雄诙谐,让人忍俊不禁。”
二人是女的,红尘阅历丰富的王郎,也早看出来了。但如果此时说破,场面一定炸锅。这王郎虽然性急,但关键时刻,并不莽撞,于是附和姬龙峰:“不错,三英雄性格直爽,幽默风趣,不失大丈夫风范。”
怀庆三恶莫名其妙,众僧的注意力,也被姬龙峰和王郎引开了。
诸葛兑不给众人回味的时间:“咱们说正事,按三英雄的主意,就是拼死一战。一旦咱们死绝,千百年传下来的少林寺,将毁于我等之手,这个罪过,有谁能承受的起?”
众人顿时哑口无言。
金日乐忍不住叫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金月生也道:“如今的形势,是寻死容易寻活难。如果全死,少林寺就此灭绝。如今逃走一部分,即使少林毁了,但仍有薪火相传。有火星,就有希望起死回生。如果连火星都没有,要死灰复燃,岂不是白日做梦?”
金日乐又叫道:“壮烈去死,这太简单了。屈辱活着,谁都不愿意。然而,人死了,什么都没有了。人活着,至少还有希望。千百年来,朝代换了许多,如果你们少林寺,以前也像你们今天一样,寻死觅活的,还会有你们今天吗?”
乳臭未干的二金,竟然教训众人,众人很不高兴。
曹继武不管那么多了,对通明大师道:“少林历代遭难无数,但都传承下来了。历代高僧,必定有许多选择了屈辱。我们作为后人,不愿意提他们,但他们毕竟将少林寺传了下来。而如今我们也处于这样的时代,一招不慎,后悔都来不及啊!”
通明脸现痛苦之情,连连摇头。
诸葛兑不给众僧回味痛苦的时间:“有种事实,不得不承认,所谓好人不长命,天道是眷顾世俗所谓的坏人。千百年来,祖上是坏人还是好人,咱们谁也说不清楚。但到了我们这一代,我们要做的,就是相对最正确、最有意义的事。”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嚷动了起来。
“甲弑营打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