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退走之后,三兄弟行船大约一个时辰,前面出现一座大岛,沈婷婷兴奋异常。
好个洞庭岛:郁郁葱葱,天上有许多白鸟盘旋,湖水碧蓝,岛屿青翠,景色绝美。
金月生询问沈婷婷的家。沈婷婷远处指了指,洞庭岛后,还有一座小岛。金月生于是催促金日乐快划,金日乐踢了他一脚:“猫爪子急什么!”
三兄弟卖力行船,沈婷婷点篙引路。
不大一会儿,小船转过洞庭岛,只见一座百尺高崖倒插水中,甚为雄伟壮观。灰白石崖上,落满了许多灵巧的燕子。崖后有一片开阔地,青竹茂盛,翠绿欲滴,溪水纵横,白花繁茂。竹林的掩映之下,数间漂亮的竹屋,若隐若现,好一处雅居之处!
金日乐肚子饿了,望着漫天飞舞的燕子,嚷嚷道;“那崖上的燕子窝,是不是能吃的那种?”
沈婷婷点点头,开始道破燕子崖玄机:
燕窝虽然好吃,不过比较难采!燕子崖几乎直上直下,陡峭异常。水下全是礁石,若是从崖上落下,基本上没有活命的机会。崖顶乃是一片苦竹林,里面银环蛇,满地都是。这种毒蛇,表面看似呆笨,实际上比五步蛇更为厉害。
银环蛇不但毒性超强,而且其蛇毒无色无味,毒牙极细,咬了人后,本人并无知觉,不是高明之人,很难发现。被咬之人,常常在睡梦中就死了。由于死的不明不白,所以常常把家人吓傻。所以采燕窝的人,宁愿摔死,也不愿从崖顶穿过。
望着漫天可爱的燕子,红杏庆幸道:“那更好,这些可爱的燕子,省的有人来打扰了!”
沈婷婷摇头叹道:“不过还是有胆大的人,从崖底靠船,攀上去采摘!”
红杏急了:“那岂不是不要命了?你爹为什么不阻止?”
沈婷婷解释道:“一个燕窝差不多要五两银子,顶上半年打的鱼。不是有大灾大难,乡民也不会冒死去采。生死由命,因此我爹也不去阻止。”
红杏仍然不解:“即使有大难,也可以寻其他的路。为何非要冒死采燕窝?”
乡民生活不易,红杏乃大家闺秀,自然不识乡民生存之艰难。有门路好赚钱的生计,几乎都被官府、乡绅、地头蛇恶霸所占。所以乡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往往只能等死。还好燕子崖虽然属于沈家,但并不阻止乡民生计,这已经是天大的良心了。曹继武感慨不已。
金月生却更关心沈婷婷,试探地问道:“你要不要回家一趟?”
沈婷婷低下了头。她是偷跑出来的,回去就出不来了!
金日乐学了沈婷婷的腔调:“到时见不到继武哥哥,要害相思病的!”
被金日乐说中了心事,沈婷婷头更低了。
红杏帮她出气,向金日乐唾道:“狗嘴出不出象牙来!”
金日乐一脸调皮:“这么说,你一定吐不出象牙!”
调皮鬼顺了个坑,把红杏套了进去。红杏踢了金日乐一脚:“笑笑笑,笑死你个哼哼!”
金日乐一脸笑嘻嘻:“口是心之表,你既然叫出来了,说明你心里一定在想着呢。”
“啊!”沈婷婷大为着急,“那继武哥哥岂不成猪了。”
红杏生气了:“你怎么说话的!”
说岔了,沈婷婷连忙缩头认怂。二金笑翻了,曹继武却直摇头。
沈婷婷不愿回家,金月生无奈,给曹继武递了个眼色。曹继武叹了口气,转舵行船。小船绕过燕子崖,渐渐漂至洞庭岛边。曹继武将船靠了码头,金月生揽了绳。一行人纷纷跳上岸来。
此时岛上游人不多,零零散散的,大多也当地乡民,来去匆匆。
眺望远处,湖中对面,竟然也有一座大岛。
原来这洞庭分东西二岛。据说这两座岛,是东海两条青龙所化,所以都叫洞庭。三兄弟脚下,乃是西洞庭。此处离湖岸较远,行船不便,但风景秀美,游人少,环境较为幽静。
东洞庭,靠近胥江,风景虽不如西洞庭。但那里靠岸更近,游人众多,较为热闹。
金月生于是询问:“吓煞人香,在哪里?”
沈婷婷笑了:“两座岛上都有。不过西洞庭山高土肥,少有人打扰,因此成色更好一些。前面一座村庄,专门种此茶。因此被叫成吓煞人庄。”
金月生耸肩:“茶名吓人,村名更吓人!”
这是当然,不知道的外人,头一次听说这样的村名,一定以为是鬼村。
名字越怪,越能引起兴趣。管他鬼村人村,只要是村庄,就有吃的。金日乐早饿了,飞一般跑了过去。金月生三人随后。曹继武扶着红杏,也慢慢跟来。
这里山石湿滑,多有苔藓,金日乐走不惯这路。刚到村口,金日乐走得急,脚下一个打滑,和一个老者撞了个满怀。
不会来讹我吧!金日乐爬起来,心惊肉跳。
这老人耄耋之年,但骨骼硬朗,鹤发童颜,双目炯炯有神,颇有一番仙风道骨。金月生连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平白无故地挨了撞,老人很是生气:“猴崽子,撞丧呢!干什么呢?这么急!老胳膊老腿的,快要散了架。”
话语虽然粗俗,但却没有坏心,金日乐高兴了:“你个老犊子,原来不讹人。早知道如此,就撞个盖棺定论!”
好家伙,撞了人,竟然还要咒我早死!老人鼻子都气歪了。
这老者乃吓煞人庄吴员外,沈婷婷认识此人,连忙甜甜地打招呼:“吴大伯好!”
其实沈婷婷也挺活泼可爱,经常跑来玩。下杀人村的百姓,几乎都认识他。沈振宇虽然较为隐秘,但从不打搅乡民。因此周边百姓,对沈家的印象颇佳。
所以正要骂金日乐的吴员外,见是沈婷婷,顿时高兴了:“原来是沈丫头,又偷跑来了?”
沈家较为神秘,沈氏兄妹经常偷跑出来。沈婷婷羞羞地一笑,连忙将曹继武五人,介绍给吴员外。
这吴大伯,早年贩茶,见多识广。曾经北抵辽东,南临吕宋,西出玉门,东渡东瀛,一生之中,大江南北海内外,几乎踏了遍。如今年事已高,他跑不动了,于是在家安享天年。
经商多年,自然积累了一些产业,因此人称吴员外。他在这西洞庭德高望重,被乡民推为族长。曹继武连忙向吴员外施礼问好。
这吴员外商场老狐狸,眼力自然不同常人。树不要皮,难以存活,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二金就是两个没皮的家伙,跟他们怄气,简直是自讨苦吃。
吴员外指了指金日乐的鼻子,换了副笑脸:“辽东大嗓门,填饱了肚子,更有虎劲了!”
这意思是要主动请客吃饭了,金日乐自然大喜,扯了吴员外就走。
吴员外的腿脚,哪里跟的上金日乐?于是金月生过来帮忙。
两个壮实的小伙儿,架着八十多的老人,场景甚是滑稽。沿路村民们,都哈哈大笑。曹继武怕二金手脚不知轻重,急忙制止了他们。
吴员外掸了掸衣服:“我都入土的人了,竟然跟后生犊子耍了起来!”
这吓煞人庄,除了名字之外,这里着实是一处世外桃源。村落背靠一座高峰,村前一条清溪蜿蜒绕过,依山傍水,乃是风水绝佳之地。
村西白果挺拔,村东桃林葱葱。村前杨柳沿溪而下,村后香茶拾阶而上。村中青杏点点缀缀,桑榆遍布。各种树木,错落得极为雅致。一路进村,炊烟轻起,薄霭笼罩,鸡鸣犬吠,极为的宁静祥和!
曹继武不住地大赞好地方,二金也心生留居之意,红杏赏目欣悦,佟君兰喜笑颜开。
三百多年来,沈家虽然是此地世家,但从不以强凛弱。不但不干涉乡民生计,沈氏兄妹也时常帮助乡民渡过难关。所以沈家在此地的人缘非常好,一路走来,村民纷纷向沈婷婷打招呼。
到了吴员外家,就像到了自己家里。二金大大咧咧,无论到了哪里,从来都不客气。对于这种少了繁文缛节的真性情,见惯了商海狡诈的吴员外,自然很是喜欢。于是吴员外吩咐家人备了酒饭,招待众人。
二金抢了最好的位置,撕起烧鸡就吃。连个主客之分也没有,吴员外哈哈大笑。曹继武摇头无奈。二金都开吃了,再来叙礼,就显得多余而来,众人于是纷纷入席。
吴员外举杯:“寒舍简陋,酒薄饭糙,还请众位不要见怪。”
曹继武连忙回礼,和主人家碰了杯子,一饮而尽。
一路上百里水路行船,众人肚子早饿了,全部开吃。吴员外也不说话打搅,静静地一边品茶。三兄弟饭量极大,吴员外于是命人又备了一份。
曹继武浑身英气逼人,二金虽然调皮,但眼神精光四射,自然非同寻常。能吃才是好汉,才有做英雄的本钱!吴员外连连赞叹。
过了一会儿,曹继武吃的差不多了,连忙就吃相无状道歉。
吴员外不以为意,捋须微微一笑:“公子口音,乃我南直隶池州府的。”
“不错。”金日乐抢着嚷嚷,“猜猜我们哪里的?猜对了给你酒喝。”
金日乐一脸滑稽,手里悠着酒杯,招应吴员外,众人大笑。
商海老世故吴员外,早就知晓了二金的来路。此时金日乐和自己逗耍,吴员外顽童之心顿起,捋须装模作样起来。
金月生不耐烦了:“盖棺定论的时候,马上就要到了,别磨叽!”
吴员外点了点金月生的鼻子,捻须笑了:“辽东腔底厚,池州调不浓,所以你和你师弟,定是辽东人,打小来池州学艺。只是辽东汉人,姓金的极少。你们定是女真人,改了汉名。”
“佟姑娘的口音,乃地道的辽东腔。而姓佟的,皆为佟养真族人。所以佟姑娘乃汉化女真。杏姑娘也有辽东腔,不过泉州口音更重。所以杏姑娘,乃客居辽东的泉州人。”
众人大为吃惊。商场老狐狸,单从口音就能摸清底细,这识人之术,果然非凡。
吴员外摇头笑了:“口音带有很强的地域特征,此乃商人之所必备也,不足为奇。”
金日乐忽然问道:“听大伯口音,一定认识佟养真?”
“何止认识!”
吴员外吃了一杯酒,继续道,“老朽是商人,佟家也世代经商。辽东佟家,儒商并重。因此佟养真佟养性兄弟二人,文采极高。他们兄弟,与老朽以商结交,成为挚友。”
“自古以来,凡是商人,只要和政事搅和在一起,大多没有好下场。老朽以商人不问政事之故,曾经力劝他们,不要过多和努尔哈赤搅合在一起。结果他们皆不听,终招杀身之祸。”
吴员外回想往事,感慨万千。
金月生忽然奇怪:“听说当年有人出黄金万两,给佟养真收尸。崇祯当时缺钱,就答应了。难道真是你?”
吴员外点了点头。佟君兰小声微泣,连忙向吴员外磕头致谢。
吴员外急忙起身,将她扶起:“都过去了。故友小事,不必再提!”
红杏和沈婷婷,也过来安慰佟君兰。
关外佟氏兄弟,和吴员外的关系,非同一般。走南北货,获利颇丰。他们既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又是私下里的挚友。然而自从佟养真死后,吴员外也渐渐淡出了商海。
当年佟养真原本是明国辽东副总兵,后来和努尔哈赤穿了一条裤子。毛文龙和陈敬之袭击镇江,抓了佟养真。崇祯御笔亲书,押赴北京城斩首示众。当年崇祯信誓旦旦,又杀了一个汉奸,他要杀鸡儆猴,警示后人,并放下狠话,谁敢给汉奸收尸,他就灭谁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