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继武不但武艺高强,更兼学识渊综广博。他对天文地理,朝纲政要,沙场征战等等,皆有独到的见解。洪承畴和他一见如故,一直侃侃而谈,二金时不时插话捣乱,添点笑料。氛围相当有趣。
眼看日将中午,洪承畴要留三兄弟吃饭。曹继武怕高进等人挂念,因而婉言拒绝了。洪承畴事务繁忙,也不再强留,只是要求三兄弟随时做好准备。曹继武答应随叫随到。三兄弟于是辞别洪承畴。
曹继武刚出屋,就撞见翠莲在廊下张望。
翠莲要跑,却被金日乐一把揪住了:“出墙的丫头,又在捣什么鬼?”
“你才出墙呢!”
翠莲很不高兴,粉拳打了下来。
金月生见翠莲遮遮掩掩,像是欲言又止,抚掌笑道:“哈哈,师兄的桃花运来了!”
被金月生说中心中事,翠莲脸面泛红。
曹继武莫名其妙。
金月生踢了曹继武一脚,拉走金日乐:“有佳人相约,咱们还是不要打搅了。”
金日乐不明白,却被金月生强拉了出去。
翠莲见二金走了,忙对曹继武低头耳语:“快去莫愁湖莲香亭,定有惊喜。”
曹继武一愣,随即明白了,连忙向翠莲道谢。
翠莲催促他快去,曹继武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
……
莲香亭乃莫愁湖湖畔的一处盛景,此时日将中午,行人渐渐稀少。曹继武胡乱填饱了肚子,便渐渐靠近莲香亭。
亭中有一白衣女子,犹如天仙下凡,侧影妩媚多姿,琴声悠扬,清脆婉转:
凤如郎,凰如侬,凤凰成双红豆杉,点点相思红。大江东,大江西,一江碧水两头情,脉脉几时休?(长相思)
魂牵梦绕的倩影,突然出现在前方,曹继武按耐不住地兴奋,慌忙跑去。然而他转念一想:这么冒冒失失地跑过去,是不是太唐突?
风度优雅才是关键,曹继武于是靠了一颗垂柳,抽出竹笛。
山如郎,水如侬,山水相融大江波,绵绵梦中愁。郎意浓,君意浓,凤琴清笛曼妙声,切切莲香亭!(长相思)
此时天空小雨连绵,微风不断,莫愁湖上浮萍碧绿,芙蓉雪白,碧水之中百鸟争鸣,湖畔之侧万花齐放。莲香垂柳,琴箫相和,相得益彰。
风吹水面层层浪,雨点莲心阵阵香。明珠轻曳翠荷摇,金橘重坠碧枝沉。杨柳青青,荷叶田田,云推佳音声声慢。轻霭飘飘,流水潺潺,雨洒纤指点点柔。隔河牛郎妒慕,凭栏仙女羡煞。凤鸣萧郎梦秦娥,求凰相如识文君。自古郎才配女容,千古佳话世代传。
一曲终了,求凰郎君插了竹笛,慢慢向莲香亭走去。
熟悉的感觉慢慢靠近,风琴淑女遂停手,假意微嗔:“不请自来,甚是无礼!”
这语气中透着一份娇羞,两分柔情,七分惊喜。曹继武一愣,微微一笑:“琴箫相和,焉能不来?”
红杏低头:“南国佳丽,暂未出阁!”
这语气中带着害羞,但掩饰不了喜悦。曹继武大方笑道:“相如有心,文君有意。”
曹继武轻轻坐在了红杏对面。
红杏不敢抬头,纤手紧紧攥住衣角,轻声道:“私下相会,父母无颜。”
“郎才女貌,何来无颜?”
红杏默不作声。
曹继武轻轻捉其手,红杏双颊绯红,却没有拒绝。少顷,曹继武慢慢移身,渐渐靠近了距离。
红杏心跳加速,轻轻叫道:“男女授受不亲!”
“胡说八道,心心相印,何来不亲?”
红杏脸如火烧,那小心脏,突突乱跳,极为紧张。曹继武感觉不妙,没有再进一步。缓了过了一会儿,红杏心跳渐渐恢复正常,曹继武轻轻伸出大手,要揽住纤腰。
咚——
背后忽然一声响,紧接着“哎呦”一声,二人吓了一大跳。
红杏连忙起身回头:金月生的脸蛋,紧贴栏缝偷看,满脸都是坏笑。
原来二金早就偷偷跟来了。刚才金月生用力过猛,将金日乐挤飞了出去。调皮鬼不小心抓了把鬼刺橘枝,被尖刺给扎得嗷嗷叫。
二金搅扰了好事,曹继武很生气:“你们两个笨蛋,看就看了,怎么还大呼小叫?”
金日乐一边护疼,一边抱怨:“都怪师兄猴急,你们这江南的鬼树枝,真犊子厉害。瞧三爷这只手,都给扎成刺猬了!”
鬼针刺橘,三寸余长,扎一下可不好受。见金日乐疼的龇牙咧嘴,曹继武连忙跳了过来,抓了他手。
几根尖刺深陷肉中,曹继武连忙扣住手腕,用急力快拔刺。金日乐大声叫唤,金月生却大笑不止。
拔完了刺,曹继武从怀中掏出药粉,洒在伤口,又用手轻轻按了按,骂道:“干嘛不扎死你!”
见金月生嘲笑,金日乐早生闷气,又被曹继武数落,不满叫道:“你瞧师兄那嘴脸!”
“你们两个,都不是什么好鸟!”
曹继武一边收药,一边骂。
金月生不乐意了,一脸坏笑:“偷腥不叫我们,太不够意思了!”
金日乐一听,顿时又来劲了:“是啊是啊。是我们牵的线。像你这么笨,再让你在墙外呆一辈子,也是瞎猫抓泡尿——空欢喜一场!”
曹继武气歪了鼻子,起脚飞踢。金日乐连忙跑入亭中,大胆地拿红杏做挡箭牌,金月生在旁起哄。
调皮鬼金日乐,那双大手经常抡锤打铁,犹如铁钳一般。红杏手臂被抓的火烧似的疼,哇哇乱叫。
曹继武不忍;“躲在女人身后,算什么英雄?”
“你心疼了!”
金日乐从红杏肩后探出脑袋,一脸坏笑。
红杏奋力挣脱,金日乐使坏,脚尖一勾,红杏立即往前扑倒。曹继武大惊失色,连忙疾步向前,顿时来了个熊抱。
“快来看,英雄救美了!”
金月生大声呼喊,金日乐也跟着起哄。
红杏羞愧难当,不敢离身。曹继武安慰她别怕。
二金正在耍闹,忽然背后一阵吆喝之声。
原来他俩大喊大叫,翠莲以为出了什么歹人,连忙带人前来,然而正撞见曹继武紧紧抱着红杏。
翠莲害羞,忙让侍卫们退下。
曹继武看见翠莲,连忙撒手。
红杏看见翠莲来了,也连忙挣开。
曹继武道歉:“对不起。”
翠莲唾道:“抱都抱了,哪来的对不起?”
“翠莲!”
红杏害羞,娇嗔教训。翠莲掩口而笑。二金跳脚起哄。
对于二金,大师兄却是无可奈何。这两个家伙,在山上时就没大没小,到处捣蛋,根本就是无法无天。
曹继武只好服软:“你们别闹了,这里一会儿,就会被你们叫来了好多人,咱们还是赶快离开这。”
二金闻言,不在哄闹,金月生道:“师兄说的有理,咱们找只船,到湖上耍耍如何?”
“正和我意!”曹继武转头问红杏,“你呢?”
翠莲替红杏叫道:“好不容易相聚,我们也去!”
红杏低头不语,算是默许,曹继武大喜。
红杏要去拿琴,被金日乐抢了先。
雕花红杏,杉木凤尾琴,异常的精美。金日乐忍不住拿手拨了一下琴弦,如泉涌玉石,清脆之声悦耳,大喜:“大师兄,这比你那破玩意好玩多了,大嫂以后教我如何?”
金月生闻声,也去拨弄琴弦。二金一路拨弄琴弦,吵吵嚷嚷,闹个不停。
……
五个人雇了一条敞篷凉船,二金划桨,曹继武掌篙,穿过画舫无数,驶入莲塘深处。
红莲碧荷,白莲清漪,此时正是莲花盛开时。放眼望去,粉如桃,红如杏,白如玉。微风初起,碧叶上下翻飞,千莲竟放,清香阵阵扑来。蜂追蝶戏,鸟飞鱼跃,莲开花瓣盛玉浆,蓬举青芯荡珍珠。好一片莫愁莲塘。
众人都非常兴奋,采莲摘荷,泼水荡舟,闹个不停。
忽然远处传来高亢悠扬的歌声:
太阳升起红云飞,飞到了对面的高塬塬。红云是俺妹妹的情,照的高塬红又红,照的哥哥喜洋洋!
哥哥的脸上笑开了花,飞下塬塬寻妹妹。转过了数不清的沟沟、道不尽的弯弯,转到了太阳落西山。妹妹等啊、傻等、等的心焦!
这极具高原韵味的等哥哥歌声,如同云中的瀑布,突然跌下,又如海中的浪潮,突兀而起。惊起白鸟相和,鱼儿欢跃,微风吹来,碧荷不住地上下翻飞伴奏。
谁的歌?声音转折如此之高,竟然也如此美妙?五个人疑惑,忙循声望去:
莲塘深处,一片红莲环绕中,一条窄窄的翘尾舟若隐若现。
凉船轻轻推开碧荷,一个风姿绰约的背影,远远地映入众人眼中。歌声带着一种原始的广阔、宏远和柔美,随着涟漪的震荡,传遍整个莫愁湖。
曹继武兴起,抽出笛子伴奏,红杏也抚琴相和。
顿时歌声悠扬,似鹤鸣九霄,笛声清脆,如罄击深山,琴音婉转,像莺歌泉林。一场曼妙无比的听觉盛宴,让人如痴如醉,流连忘返。
过了一会儿,歌声渐渐消失,笛声和琴声也跟着慢慢停了。
众人都想一睹丽人风姿,于是二金连忙持桨,曹继武点篙。凉船劈开水路,穿过莲田,向翘尾舟慢慢靠去。
……
“相公你猜,那吹箫的和弹琴的,是什么人?”一面容白皙,温柔多情的少妇问道。
“不知道?”一个魁梧健实,面容冷峻的大汉回道。
“弹琴的一定是杏丫头。照此推来,吹笛的,一定是那个曹继武。”
少妇刚说完,身边的男童兴奋地叫道:“是啊是啊!一定是杏姐姐,只有她的琴声,才这么好听!”
大汉一手持剑,一手温柔地抚摸小孩的头。小孩顺势趴进大汉的怀里,撒娇道:“爹,咱们去找杏姐姐吧!”
大汉笑了,戏问:“想她了?”
男孩点头。
大汉爽朗地笑了,轻轻将剑斜靠在触手可及的位置,一手捉桨,向男童眨了一下眼睛。
男童会意,高高兴兴地去了少妇身边。
大汉看了美妇一眼,美妇还了一汪秋波。二人相视,皆会心微笑。紧接着大汉展开双臂,两手上下翻飞,小舟像箭一样,穿出荷田,朝凉船驶去。
两船的距离越来越近,双方都看清了对方,金日乐惊叫道:
“邢美婵!”
自己的芳名,很少有人知道。金日乐冒冒失失地乱叫,定力非常的邢夫人很是含羞。
刚才金日乐只顾惊叫,忘了划船,曹继武急忙以篙抵住翘尾舟船头,避免了两船相撞。
见到是邢夫人,红杏也很吃惊:“邢姐姐,真是深藏不露啊!”
原来二人早就相识,邢夫人这么美妙的歌声,红杏还是第一次听到。
邢夫人一身白衣,身姿曼妙无比,与红莲碧荷相映,简直如仙女下凡,金日乐忍不住又叫道:“啊!太美了,祖泽志好福气!”
这金日乐大喊大叫,大咧咧的,不带一点点掩饰。祖泽志和邢夫人皆很尴尬。众人大笑不已。
金日乐夸邢夫人,高进宝很是兴奋和得意:“所有见到娘的人,都夸娘漂亮!”
高进宝满脸稚气,语音充满天真,众人捧腹大笑。邢夫人面颊绯红,轻轻打了下高进宝的头。
见高进宝乖巧,红杏逗道:“要不要找一个,和娘亲一样漂亮的媳妇?”
红杏的声音带着戏谑,但很甜,高进宝兴奋地大叫:“我要杏姐姐做媳妇!”
这和曹继武当初的天真,简直是如出一辙。这一下子,轮到红杏脸面绯红。就连不拘言笑的祖泽志,也被逗笑了。
金日乐偷偷捅了捅曹继武:“又来了个情敌!”
邢夫人拍了拍高进宝的脑袋,笑道:“全城的人都知道,杏姐姐和曹叔叔是一对。娘再给你找个好的……”
高进宝的小脑袋不住地摇晃:“我就要杏姐姐做媳妇。”
翠莲笑道:“等你长大了,杏姐姐就老了。”
高进宝拍了拍胸脯,颇似郑重地回道:“我不在乎。”
众人又大笑不止。
此时的红杏,脸如火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见红杏露出异常的囧态,曹继武急忙靠了肩膀,轻轻揽住纤腰,给她以安慰。
祖泽志摸了摸高进宝的脑壳,笑道:“等你长大了,学好了本领再说吧!”
高进宝跟着邢夫人,早已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心智已经远超同龄的孩子。红杏姿容绝妙,调皮机灵当中不失温柔体贴,高进宝对她有一种莫名的好感。曹继武的面容很慈祥,但在高进宝眼里却很别扭。
曹继武身长八尺,仪表堂堂,眼光透着一股深不可测的力量。高进宝看了一眼,下意识地躲在了邢夫人身后,探出脑袋宝叫道:“我学了爹的白虹剑法,一定能打败你!”
众人哈哈大笑,金日乐替曹继武笑道:“好,我等你,咱们一言为定!”
高进宝伸出手来要和金日乐拉钩,邢夫人一把揪住了他,敲了一下脑壳:“傻孩子,就知道胡说八道!”
高进宝少年老成,邢夫人不愿他过早涉世,于是向祖泽志递了眼色。祖泽志会意,微微一笑,起身挡住了母子俩,对曹继武道:“曹老弟春风得意,抱得美人归,真是可喜可贺啊!”
“彼此彼此!”
曹继武满脸堆笑。金日乐踢了曹继武一脚:“瞧你这嘴脸,抱了我就没了魂,还‘彼此彼此’!”
金日乐挤着鼻子,把红杏的腔调学的怪模怪样,众人捧腹大笑。
红杏气歪了鼻子,挣脱了曹继武,逮住金日乐就打。
女人发疯,拳头也不是吃素的。金日乐急忙拿金月生当挡箭牌。
金月生一副坏笑的尊容,腔调学的不伦不类:“呦呦呦!嫂子生气了。”
三人闹腾,小船几乎快被晃翻了。
曹继武急忙抱了红杏,咬耳道:“这两个家伙,没皮的德性,跟他们生气,划得来吗?”
金日乐耳力惊人,听到了二人的悄悄话,学着红杏的腔调回答曹继武:“没事,相公三言两语,就把奴家哄好了!”
翠莲唾道:“呸,你当我家小姐是什么人了?”
金月生闻言,两手一摊,一脸坏笑:“一声叫喊,几支曲子,完事了!”
众人大笑。
二金一定会折腾了没完没了,于是曹继武转移话题,询问邢夫人的歌名。
邢夫人深谙世故,懂得曹继武的意思。歌声是陕北的小调,那一带的女孩几乎都会唱。什么名字,邢夫人自己也不知道。但曹继武要移开二金的注意力,于是邢夫人把自己的家乡,说的如同世外桃源一般。
二金没去过陕北,邢夫人声音甜美,两个家伙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太阳从云峰中钻出来了。六月的烈日,即便是快到了晚上,也是异常的毒辣,邢夫人、红杏和翠莲纷纷拿袖遮面。碧荷虽有三尺多高,但也挡不住烈日的炙烤。众人皆炎热难耐,祖泽志于是向三兄弟等人告辞。
祖泽志发力,小舟飞一样地钻入了碧荷深处。
等祖泽志和邢夫人消失了,金日乐忽然逮住曹继武的衣领:“我和师兄,把大嫂给你弄出来了,你该怎么感谢我们?”
没有二金的瞎折腾,曹继武今日还真见不到红杏。此时天色将晚,曹继武于是请大家去吃珍珠翡翠白玉汤。众人都很高兴。
于是三兄弟撑船,沿着水路,向金陵城中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