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这个请假章证明我还在被扭伤的脖子伤到无法呼吸。
真的痛到三天都没睡好觉没吃好饭了。
基本上只能平躺着,随便换个动作都觉得头要从脖子上掉下来了……
反正真的很惨……
“跪下。”
清冷的声音像是冰渣子, 好像能从耳朵眼里一直滚到脑子里去,将人整个都冻住。
季小扇抖了抖,迟疑的看了一下地面。
昨夜里凉山境上下了一晚的雪,虽然不大,这个时候也积了一掌厚。
季小扇是被那人从山下提溜回来的——山下的季节与凉山境正好相反,这个时候真是酷热的时候,也因为这个,季小扇身上现在还裹着从山下行脚商那里坑们拐骗过来的薄葛衣,料子很薄,若是跪下去雪花被人的热气一烘, 恐怕就要化为雪水冻在膝盖上了。
想到这里,季小扇咕咚一下咽了一口干干的唾沫,鼓足勇气抬起头对上了那人的视线, 脸上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堪的假笑。
“我错了, ”他声音微弱地说道,被那人锋利的视线刺得像是一只怂头怂脑的鹌鹑,过了一会儿又赶紧补充道,“我, 我以后再不敢了……小叔。”
“……”
对面那人没有说话。
跟凉山境其他人不同, 季小扇没有真气护体,就这么被风吹了片刻,整个人就已经冻得不停地发着抖,他的身形依旧是很单薄的,那件不伦不类的葛衣太薄, 以至于灰扑扑的布料下支愣起来的肩胛骨和修长的胳膊都清晰可见,漆黑的发丝在之前惊慌的挣扎中披散了下来,衬得少年的脸颊冻脂玉般细白,只有那鼻尖和紧紧抿住的嘴唇被寒气染得红通通的,看上去说不出的可怜。
半响没得到回应,季小凉愈发的紧张起来,他犹犹豫豫又看了一眼积雪的地面,已经有些后悔之前的讨饶了。
或者就这样跪下去可能还更好一些……
季小扇一直都特别怕他小叔,怕得要死。
当然这是正常的,这世间大陆都害怕凉山境这等世外之地的人,而凉山境上的人都怕他小叔。
换句话来说就是全世界的人都怕他小叔。
因为他小叔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剑骨剑心兼有的剑修——楼燮。
有人说,楼燮是这天地在人世间用骨肉磨成的一把最锋利的剑。
而这把“剑”此刻正斜斜地依靠在风庭的廊柱上,冷冷地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那个少年。
与世人对当世第一剑修的想象截然相反的是,楼燮长得并不俊俏,甚至只能说长得平平——然而见过他的人,若是没有死,便一辈子都能记着他的模样……然后在每个夜里因为梦里他的某个幻影哀嚎哭叫着惊醒。
他个子极高,却瘦得厉害,年纪说起来也算不上大,头发却已经灰白了,一张脸惨白如僵尸,然而眼角眉梢,无一处不锋利,无一处不煞锐,双眼漆黑如墨,看人的时候,透着一股令人后背发麻的死气。
是啦,早就说过了,楼燮是骨肉的剑……他天生活着就不像是人,而像是一把用血洗刃的凶剑。
一阵风吹来,季小扇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晃,受不住地往地上跌去。
然而下一刻,他只觉得颊边有冷风一掠,整个人直直地到了一个硬邦邦,透着金属腥气的怀抱里。
他打了一个冷战,掩了眼底一丝得意,随后抬起脸,可怜兮兮地对上楼小叔那张冷冰冰的脸。
“小,小叔……我,我真的不敢了,我错了……”
他的牙齿咯咯作响,冻得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或许是太冷,眼底自然而然含了一丝泪意。
楼燮抱住他的力道骤然一紧。
随后季小扇便觉得自己身体一轻——竟然被楼燮整个儿抱在怀里,朝着东陵小郡也就是小扇的起居所慢慢走去。
楼燮走得并不快。
很多年前他的膝盖骨曾经被人挖去做了一把剑柄,从那之后他走路总不可避免的有些跛。
季小扇的脸腾的一下涨红了,他整个人都有些呆滞,身体下意识的挣了一下,楼燮那蜘蛛肢一样的细长的手指却卡在了他的关节处,让他动弹不得。
“不是冻得站不稳了?”
楼燮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
季小扇身体一僵,心中刚才腾起的那一丝细小的火花顿时湮灭。他惴惴不安地偷偷瞥了一眼自家小叔,然而功力不够,始终是没猜出刚才他那句话到底是关心还是嘲讽。
东陵小郡是凉山境里的异处。
毕竟其他人都是修道中人,对住宅反而也就没那么上心,一间竹庐亦或是半间草屋都行。
就连凉山境境主住的地方,也就是用天青玉起了一排高大点的石殿,外面看着还算是唬人,走进去就能发现还是蒲团一只,竹席半扇,最多就是那张珊瑚屏风算得上华丽——还是当年季小扇他爹娘还活着的时候送过来的寿礼。
然而东陵小郡却是完全不同。
在外面瞅着,只是一排整齐点的院落。
走进去以后,便能发现其中别有洞天。
楼燮对一路上的奇花妙草目不斜视,直接就像是抱着个婴儿一般将季小扇抱到了内室。
开门时有风漏了一点进了屋,从高大梁柱上披下来的青『色』天水纱徐徐的散开,纱角上系着几只拇指大小的银铃儿,被敲得薄如棉纸,内里嵌着小宝石珠。这种铃铛极为轻巧,即便是房间里的人走得稍快一些,也能带起它们叮铃铃响上几声……皇宫里宫造局的老师傅做一个也要好几年的铃铛儿在小扇这房里随处都是,却只是为了听着好玩儿。
下了雪凉山境内便冷了起来。恐怕也是想到季小扇的身体,楼燮带着他走进来的时候,窗子已经放下来了——室内却并不因此而显得暗。天花板上垂下了数十根细银链子,链子底部是形式各不相同的染『色』琉璃球,里头燃着的是鲛油蜡,那光线又白又亮,却一点烟子都没有。之前季小扇嫌这光太白照的人难受,才让泽泽和策策把琉璃球造出来,鲛油蜡的光经过琉璃球的折『射』,变成了点点金砂似的光斑,只照的房间里宛若天人洞府一般。
地上铺着的极厚的染成朱红『色』的虎皮,踩下去那丰厚的皮『毛』能没过脚背……而且,脚感还是温热的,好像那皮『毛』还活着一般。
那是皮『毛』下方的地砖,地砖下方引了水管。
天气冷的时候,便使着傀儡将后山那股热泉引来,能让室内温暖如春。
到了天气略热一点,再将热泉换为另一处水『穴』中的寒泉。
总之,冷啊热啊,都苦不着季小扇这娇生惯养的小混蛋。
然而娇生惯养的小混蛋现在在自个儿房间里却只有满心的不自在。
”少爷,你回来啦!”
”我的礼物你带了——“
泽泽和策策见到房门开了,便如同往常那样笑嘻嘻地迎了出来,然而下一秒见着的却是楼燮那恶鬼一般的身影,两个人瞬间都像是被点了『穴』一般僵硬不已。
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瑟瑟发抖一把扑倒在地。
“见过楼长老——”
楼燮还是没说话。
他冰冷的视线掠过泽泽和策策,一少年,一少女,面容全然一样,生得冰肌玉骨,娇俏可人,与季小扇也是一般年岁,穿着浅紫『色』的夹纱小衣,下`身是暗绣了蝴蝶翅的锦缎钟裤,赤足,脚脖子层层叠叠挂着金丝环。
……若是跟旁人说,这精心打扮的两人不过是季小扇的小厮和奴婢,恐怕是很难让别人相信的。
季小扇看到楼燮在瞥泽泽和策策,那种不自在的感觉就像是发酵了一般瞬间膨胀。
他是知道这两人的打扮实在是有点……那啥的……
那是之前他在酒楼里看着那些人这样穿,觉得极为有趣,于是暗记下来让他们两人捣鼓出来的。
毕竟就算借给季小扇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真的与俗世中的那等人有什么接触,只能回自己房里过过干瘾。本以为天不知地不知,反正房里也没有旁人乐呵一下也就罢了,却没想到如今被楼燮抓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