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某些事情导致严重卡文……
当艾文被人强行唤醒的时候, 他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从那漫长到似乎已成永恒的噩梦中回到现实。
事实上, 这个“好长一段时间”指的是整整两个昼夜。
根据其他人的说法, 这整整两个昼夜之中, 他一直在不断的尖叫,直到喉咙和耳朵里流出鲜血。
而若不是阿利斯特眼疾手快地捆住了他的双手双脚, 他差点儿就直接用手指抠出了自己的眼睛。
“我们尝试着使用清醒咒语,但是魔法粒子已经稀薄到无法汇集了。而药水也几乎全部都失效变质了……我知道你现在应该很难受, 但是……我很抱歉。”
阿利斯特坐在艾文身边,他说话的时候带着一股奇异的小心翼翼的腔调, 就好像下一秒钟艾文就会跳起来撕咬他的喉咙似的——虽然这个时候的艾文正蜷缩在墙角, 双手双脚都被厚实的铁链牢牢捆住,而他的口中正嵌着黑色的口枷, 行动困难到连唾液都无法顺利得咽下。
但谁知道呢……
也许艾文在他深陷在噩梦中时曾经真的企图撕咬过阿利斯特, 毕竟后者现在看上去的模样也实在与体面搭不上关系。
红发的法师看上去憔悴而枯槁,眼睛已经深深地凹陷在了眼窝之中,嘴唇灰白得像是覆盖了一层薄薄银霜。相比之下,艾文的气色看上去反倒要比阿利斯特好太多(当然,前提是你要忽视艾文那不断颤抖无法聚焦的眼珠和明显出了问题的精神状态)。
在某个无法定位的空间里受到了巨大折磨的学徒法师,在现实中, 却像是蕴含着毒液的花朵一般弥漫着摄人心魂的妖冶与妩媚,他的瞳孔因为扩张的缘故显得眼神漆黑而幽深,皮肤如同最上等的丝绸一般,惨白,柔软, 泛着细小的微光,而在那张雪白脸颊的衬托下,他那鲜红欲滴的嘴唇便愈发显得显眼。
没有任何人能够逃脱这具苍白人偶的美貌,就连艾文·里维斯的疯癫都像是在给这份邪恶的美貌增加的扭曲而无法抵抗的风情。
没有人说出来过,但是所有与艾文接触过的人心中都会有那种朦胧而禁忌的想法。
是的,没有错,倘若艾文不是那么疯疯癫癫神志不清的话,他恐怕还没有那么的令人……令人无法自拔,深受迷惑。
艾文神经质地耸着肩膀,他在墙角机械式地摆动着自己的头颅,像是一尊没有好好保养而弹簧松弛的人偶。
“嘿,艾文,你能听见我对吗?”
艾文的异样让阿利斯特有些紧张,他忍不住伸手在艾文的眼前晃了晃,好确定法师学徒真的还处于清醒的状态。
过了很久之后,艾文的眼神才缓慢地聚焦起来。
他迟钝地看着阿利斯特,然后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唔……唔唔……”
从口枷的后面传来了异常含糊的闷哼。
阿利斯特伸出手,用亚麻手帕擦去了艾文因为无法闭口而流出的唾液。
艾文确实对阿利斯特的问话做出了反应,但是他的目光却像是已经穿透了阿利斯特,望向了更加遥远的地方。
这样的艾文让阿利斯特的胸口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痛楚与紧缩,但与此同时,另外一种异样的情绪却如同毒蛇一般蜿蜒爬出,让阿利斯特更觉煎熬。
艾文的法师袍早已在之前的挣扎与打斗中变得脏污和破碎,袍子的领口被撕得很大,也正因为这样,阿利斯特可以清楚地看到从法师袍领口处支楞出的单薄肩胛骨,还有那惨白细弱小腿与嶙峋的膝盖。
那过于雪白的肌肤与艾文身上灰扑扑的袍子,还有漆黑的锁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鲜明地仿佛能直接通过视网膜直接烙在一些人的心里。
阿利斯特发现自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
他总是不由自主地看着艾文,艾文身上的那些红色的抓痕和淤青(其中一部分来自于艾文自己),还有那因为过度苍白而从皮肤下方显现出来的淡青色的血管,仿佛勾勒出了某种奇妙的符文,勾引着阿利斯特的目光。
“……当然,我们还是尝试着给你灌了一些镇定药水,但在你身上那些药水仿佛并没有什么效果。抱歉,我是真心的觉得这样不对,但是我们还是不得不把你给捆起来免得你伤害到你自己,当然,也是为了能够让其他人安心……我不想隐瞒你,毕竟等你彻底好起来之后你总会知道的,你之前的样子可真是疯狂,几乎都有些令人害怕了,我不知道道格法师对你做了什么,但是你那个时候……”
阿利斯特轻声地对艾文说着话。他的语调有些模糊,整个人也有些神不守舍。
这不是一个法师学徒应该有的状态,但是现在大概也不会有人前来对阿利斯特指手画脚。
“唔……”
艾文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呼吸声。
他眼瞳中的沮丧和空洞交替着出现。
那种心脏仿佛被死死捏紧的感觉再一次出现在阿利斯特的身体里。
这间阴暗的房间石壁相当结实,并非是阿利斯特或艾文任何一人的房间,但饱受惊吓的法师们还是将艾文驱赶进了这里。阿利斯特并非是唯一一个自愿前来照顾(换句话来说,看守)艾文的人,很显然,还有另外一些人也如同红发青年一样接收到了艾文身上传递过来的强烈的吸引力。
但他还是打败了其他人,得到了这个与艾文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这一刻,这间上锁的房间里也只有艾文与阿利斯特两个人。
阿利斯特因此而感到了一种需要他用尽全部的自制力来压抑住的异样灼热与欣喜。
“算了,还是等你好起来再说吧。现在法师塔里的情况可不算好,我想那些家伙本身也有些神经过敏——”
阿利斯特的话题有些散乱,因为他总是不由自主地被艾文的身体勾去全部的注意力。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忽然突兀地停住了话头。
是错觉吗?
阿利斯特呆呆地凝视着艾文的手臂——从手肘处浮现出来的微青的血管此时竟然如同某种活物一般,在艾文的皮肤下方无声而癫狂地扭动着,紧随其后的,是那些淤青与抓痕。
它们相互纠结在一起,如同盛夏之日阳光下的湖水的波光一般,在艾文的身体上晃动,扭曲。
而在它们的纠缠之中,艾文的身体也逐渐开始变形,拉长……
然而就在阿利斯特凝住眼神企图仔细观察时,那些扭动与光影交错都在须臾中消失不见。
艾文依旧眼神空洞地蜷缩在墙角,没有任何令人觉得可疑的变化。
“哦,该死。”
阿利斯特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当他放下自己的胳膊时,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他手臂上的汗毛根根立起,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些日子可真是有些混乱。大家的认知都不太好过……呼,我想我也是这样。”
阿利斯特忍不住喃喃自语道。
“魔法消失了,法术也是,卷轴也在逐渐失效,大家都快崩溃了……好吧,我觉得我也是。事情真的有些不太对劲,通讯魔法也断了,而没有了魔法运转,法师塔的大门完全封死了,现在的法师们都在靠之前种植的那些魔药植株的果实维生……不过……我觉得那些植株看上去也令人不安,它们的枝条一直在纠缠打结,连叶片都变得细长卷曲……我没有吃那些东西,不过看样子我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阿利斯特很少这样自己对着自己说话,毕竟这真的显得有点儿蠢,但在这一刻他却总觉得自己要应该说点什么。
说点什么好打破笼罩在这间要石室之中的阴暗与凝滞。
阿利斯特舔了舔自己的干裂的嘴唇。
“……我觉得你到时候大概会拿这件事情笑话我,但是……你知道吗,艾文,这几天我总觉得法师塔里有什么东西……我有的时候觉得那会是道格法师,但是……魔法女神在上,我可不觉得道格法师会藏身在排水管里头。哦,我是不是忘记跟你说了,那些高级法师们也没找到道格法师,谁都不知道那家伙究竟跑到哪去了。而那些人好像对这件事情也不是很在意……这对你有些不公平不是吗?”
“……”
艾文这一次没有回应阿利斯特,但是他的呼吸声正在变重。
阿利斯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艾文(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在确认艾文是否真的有所变化——就是刚才他错觉里的那些可怕的变化)。
而不知道是否凑巧,一直显得迟钝而神经质的艾文也在此时朝着阿利斯特的方向望过来。
他的瞳孔已经扩大到了极限,只在边缘留下了一线细细的祖母绿色,而那那纯黑的瞳孔是那样的深邃而黑暗,就像是一小块通往深渊的碎片。
他似乎对着阿利斯特说了些什么。
但是该死的口枷——
艾文的话语听上去就像是某种昆虫翘翅的摩擦声。
这个瞬间,这名瘦弱而纤细,苍白得宛若幽灵的法师学徒身上浮现出了异常强烈的异样感。
当然,他的身体没有扭曲,他身上的淤血与瘢痕也没有扭动,但是阿利斯特却觉得面前的艾文仿佛忽然之间从人类蜕变成了另外的某种生物。
依旧是那样的眉眼,依旧是那样空洞的表情,依旧是那样消瘦的身体。
艾文明明什么都没有变,但在这片空间中构成“艾文·里维斯”的所有物质仿佛都发生了改变。
他显得是那样的邪恶,那样的污浊。
但该死的……那种之前就让阿利斯特有些神魂颠倒的妖冶之美却变得更加强烈。
在这一刻,艾文·里维斯仿佛忽然间集合了世间所有的丑恶……却也同时汇集了所有的魅力。
阿利斯特感到自己的心跳正在加快,一股恶寒顺着脊椎一直蔓延到他的全身。
他不知道该如何刚才那一瞬间自己的感觉,在产生错觉的那一刻,他感到了恐惧。
异常强烈的,无以伦比的恐惧。
阿利斯特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亿万年又或者只是一瞬间……
总之当阿利斯特终于夺回了自己的灵魂与思绪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两腿之间已经是湿漉漉的一团。
他的脸上腾起了一层嫣红,他以为自己被吓成了失禁,但随即而来那股淡淡的腥膻气味让他发现打湿了他的法师袍的是另外一种液体。
vol12
阿利斯特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所措,茫然,惊恐以及无数情绪同时在他脆弱的驱壳里旋转,化为旋风抽打着他那脆弱不堪的灵魂。
那种极致的恐惧与欢愉的余韵依然残留在红发法师的身体里,就像是演奏者的手指离开了竖琴之后,被绷紧的琴弦依旧会轻柔的震颤一般。
阿利斯特近乎本能地想要逃走——远离这里,远离那那已经超出他想象的艾文·里维斯,但他的双腿却像是煮熟的弗洛伦卷心面一般柔软无力。
有那么一瞬间,阿利斯特异常清晰地体会到了那种冲动:艾文被人唤醒的时候曾经在不停地尖叫和咆哮,而现在的阿利斯特也想要那么做。
他的内脏都仿佛被绞成了一团,生存的本能和不自然的迷恋同时撕扯着他的心灵。
“呜……”
阿利斯特艰难地发出了一声悲鸣。
他狼狈地往石室的门口挪了几步,随后再一次地软倒在地。
一种暧昧的虚脱感接管了他的身体——但事实上,自从通过法师学徒的身份远离了那龌龊下流的贵族圈子之后,阿利斯特已经很久不曾真正地放纵过自己了。
阿利斯特大腿上的肌肉依然在不受控制地微微抽动。
他急促的呼吸着,过了很久才积攒起抬眼望向艾文的勇气,他的灵魂中依然残留着那种恐惧,但恐惧之外还有恐惧,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心中同时洋溢着的,还有与恐惧同等的饥渴。
但阿利斯特毕竟是一名相当优秀的法师学徒(倘若没有这场意外的话,他之后理应成为一位杰出的至尊法师),在心灵的风暴之下,他依然勉力维持了一丝理智。
而只要有一丝理智的人都能够察觉,刚才发生的那一幕是多么的怪异和扭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开口问道,他可以听到自己话语中残留着战栗的余韵。
然后他才犹豫而艰难地,不再逃避地看向艾文。
艾文身上的异相已经彻底消失了。
他的手脚依然被铁链捆住,他的口中依然含着口枷,而他的皮肤上也不再有游动的瘢痕与纹路。
他看上去……
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人类。
“唔……”
法师学徒脸色苍白地看着阿利斯特,他呜咽着,仿佛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流泻出来的却始终只有那含糊不清的闷哼。
他身上依然萦绕着那种令人不安的妖冶和诱惑,但是那种浓烈地宛若硫酸一般的魅力与丑恶却已经彻底褪去——彻底得几乎让阿利斯特产生疑惑,或许自己的失态只是一场混沌之中的噩梦。
阿利斯特喘了一口气,那一口气像是从他的灵魂深处呼出来的,他全身的肌肉都松懈了下来,大腿处的抽筋几乎能肉眼看到。
他的肌肉在濡湿的法师袍下面一跳一跳的。
随后阿利斯特才意识到刚才的他一直死死地绷着自己的身体,他绷得如此紧张以至于放松之后几乎全身上下都在隐隐作痛。
但阿利斯特并没有放松警惕。
他靠在墙边,直直地看了艾文很久,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企图理清思绪并且积攒着身体里的力气。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朝着艾文挪过去。
他已经努力做到了表面上的冷静,虽然在艾文的角度看来,他现在紧绷万分的模样就好像他正在靠近的不是艾文,而是一只已经狂暴的大魔鬼。只是短短的一小段时间而已,阿利斯特看上去却像是凭空老了许多。就好像在这个魔法已经开始退潮的小世界里,他却幸运到被一只魅魔吸去了青春,血肉和精力一般。
他的脸颊凹陷得很厉害,眼睛里满是血丝,而太阳穴上的血管就像是蚯蚓一样从皮肤下方凸了出来。而当他做出动作的时候,他的身体在不自觉的左摇右晃,就像是肌肉已经虚弱到没法拉扯住那架发育良好骨质坚硬的骨架子一般。
若是在一切都还正常的时候,艾文大概会忍不住担心起这样憔悴万分的阿利斯特,然而现在的他却是自顾无暇。
他的头剧烈地疼痛着,全身上下每一根血管和神经似乎都在尖叫着抗议。明明这间封闭的石室里是那么的阴暗,可那唯一用来照明的魔法电器灯发出来的昏黄光线对于现在的艾文来说,却依然刺眼到了极点。
这是因为他的瞳孔正在扩张,然后吸收了过多光线的缘故,当然遗憾的是,艾文此时并不知道这一点。
他只是单纯地觉得难受——他当然也感受到了那只差一点就要将阿利斯特吓得失禁的异变。
但艾文的感受只会比阿利斯特更加糟糕。
艾文是被强行唤醒的(虽然不知道法师塔里的人究竟用了什么手段做到这一点),这也就是说,艾文是在猝不及防间被拖出了那片星空。
这让他受到了某种无形而惨烈的伤害,灵魂上的那种。
因为就在那个时候,他正在“融化”。
直到现在艾文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或者说描述那种状态,事实上他也不懂那究竟代表着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当时正在融化,他的灵魂失去了轮廓。被强行拖出“房间”的时候,艾文就像是一团落入了树胶的琼脂,与“祂”融合在了一起。艾文的一部分永远地停留在了那无法言喻的邪恶与黑暗之中,而同样的,“祂”的存在也缓慢地渗入了艾文的神魂之中——虽然只有非常非常细微的一点。
所以,艾文的世界与阿利斯特的世界,是截然不同的。
他看见了阿利斯特背上的那些卷曲的黑色触须,在半空中随风飘摇,而尾端就像是魔鬼蕨一般紧紧地缩成了一个小圈。
阿利斯特说他并没有吃过那些枝叶开始变异的魔法植物的果实——但是他可能只是记错了。
艾文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很有可能是“祂”留下的讯息),那些触须正是那些果实新生的嫩芽。
而阿利斯特显然也不知道,他自己身上正在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金属的味道。
艾文头痛欲裂。
他觉得自己看见了阿利斯特皮肤下有些东西正在移动。而在红发法师的后面,一些东西正在影子里蠢蠢欲动。
“唔——”
他想要提醒阿利斯特,但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老天,艾文真希望自己能够发疯,彻底的发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滞留在疯狂与清醒的边界。
但令人惊讶的是,阿利斯特竟然从某种意义上明白了艾文的低语。
“你……你还是艾文……对吧?”
艾文听见他颤抖着问道。
他半跪在离艾文很近的位置,却并没有真正的靠近。
“唔唔……”
艾文点头。
阿利斯特咽下一口唾液,他的喉头滚动了一下。
红发法师背后的触须在接触到光线后便变得透明了,它们乍一看仿佛已经消失不见,但艾文却知道它们一直都在那里——在同一个地方,阿利斯特的背上,只不过它们在遇到光线的时候会将自己藏到暗影界里。
哦,暗影界。
事实上艾文在这之前从未听说过这个单词,跟不曾接触过任何与这个单词相关的东西,但怪异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当他想到暗影界的时候(这个单词在他的脑海里以一种奇妙的语言和声调出现),他的视野骤然间发生了变化。
他所处的房间笼罩在了污浊而幽暗的五彩之中,石墙上满是时间留下来的斑驳痕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