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尔文的猜测并没有错, 在海滩上引起了惊慌的却是是一具尸体。
但是那具尸体比任何一具普通的尸体更加骇人, 更加恐怖。
警察很快就到来了, 一名年轻的警察毫无防备地走上前去企图探查情况, 然后他忽然飞快地捂着嘴巴退了出来。
另外几名警官看了一眼现场,一些人开始干呕, 另外一些人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
黄色的警戒线搭了起来,警官们开始驱赶起围绕在周围的人, 然后勒令那些人将相机中的照片删掉以免那可悲的尸体出现在社交网络上引起不必要的慌乱。
但令警察们有些惊讶的是,因为那具尸体而聚集起来的人群那么多, 但他们之中并没有太多人拍下了照片——在这个社交网络盛行的年代这一点实在称得上异样。
“不过, 事实上,可以理解。”
一名非常年轻, 看上去明显是新人的警察冲着自己的同僚轻声嘀咕道, 他的眼睛还有点儿红,因为他刚把今天早上吃的培根蛋饼全部贡献给了纸袋。
“哪怕我是不是景观我也不会想要拍下那种照片的——给人的感觉太不详了,总觉得一旦拍下照片,自己就会沦为那种恐怖b级片的主角。”
“闭嘴吧,菜鸟。”
一名年长的警察越过他,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这可不会是普通的案子, 去把那些该死的闲杂人等从这鬼地方弄走!”
“好,好的,乔伊斯警长……”
那名菜鸟警察缩了缩脖子,迅速地走向那些三两成群小心翼翼在黄线外张望的人群。
至于那名老警长,乔伊斯警官, 他越过他心目中的菜鸟,朝着尸体走去。
乔伊斯看上去就像是那种从罪案电视剧里走出来的警官,他的身材相当高大,警服绷得紧紧的,隐约可以看见制服下方那结实的肌肉的轮廓,他的表情总是冷峻而严肃,目光宛若鹰一般锐利,尽管年纪并不算大,但鬓角已经变白。
可即便是他,在尚未来到尸体面之前,便有一股强烈的恶臭朝着他直扑而来,差点将他熏出眼泪。
那具尸体仰面躺在沙滩上,身体的背面已经沾满了沙子,而尚未被沙子污染的正面呈现出了难看的灰褐色。乔伊斯警官光是看到那尸体的颜色心中便已经浮现出极为不好的预感,紧接着他又看见了那具尸体上最骇人的部分——
一只狗,已经腐烂到流汁,肿胀不堪的狗的尸体被端端正正地安放在那具尸体的腹腔里。
那只狗的嘴因为腐烂气体的缘故长得很开,露出了铺着绿色霉斑的牙齿,但从那牙齿之间耷拉下来的舌头却显得格外鲜红湿润……
“哦,该死的。”
乔伊斯警官发出了一声诅咒,他迫切地想要吸一支烟。
“我可以跟你打个赌,那鬼玩意嘴里的是人的舌头。”
他的搭档,韩,无声无息地靠近了他,然后轻声在他耳边说道。
乔伊斯回过头冷冷地看了一眼对方:“我也可以给你打个赌,那根舌头是受害者的。”
韩警官狡黠地微微一笑。身为亚裔,人们总是很难从他那张光滑的脸上看出他的年纪,跟何况他脸上总是挂着那种似乎有点儿漫不经心的散漫笑容。若光是从外貌上来看,他与刚从警校毕业的菜鸟没有什么两样,但是日落镇警局里没有人会小看他——韩是一只老狐狸,而且是那种嗜血的老狐狸。
作为老狐狸的韩没有接下这个赌约,长久以来的经验让他知道乔伊斯说的是对的。
“受害者的身份查出来了吗?”
乔伊斯问道。
韩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她的牙齿被敲掉了,指纹也被破坏,更糟糕的是,她的尸体被煮过……而且是非常透彻的那种煮法。”
“见鬼。”
乔伊斯脸色不好地嘟囔了一句,那种令人作呕的气味果然来源于此。
“我想我们需要花点功夫才能找到她的——”
“嘿,长官,你应该来看看这个。”
负责检查尸体的人发出了一声惊呼。
乔伊斯和韩对视了一眼,然后快步朝着尸体走去。
然后他们便在尸体的背面发现了那一行字,用鲜红的丝线在煮沸后静置的深褐色皮肉上绣出来的花体字。
(献给我的挚爱)
乔伊斯顿住了脚步,韩从他身边伸出头来飞快地看了一眼那行字,然后发出了夸张的咂舌声。
“哇,这可真令人不愉快——又是变态杀手吗?”
“不,不只是变态杀手,”乔伊斯掏出了手机,他熟练地按下了一个号码,在拨通那个号码的间隙他对韩补充道,“是连环变态杀手。”
韩看见了乔伊斯手机屏幕上的号码,那上面显示的名字是“艾扎克·霍尔顿”——他的眼神倏然变得格外锐利。
“等等,你觉得这个案子是……”
韩下意识地想要说些什么,但他却忽然停住了话头,猛然朝着自己身后望去……
在黄色的警戒线外,度假的人群已经逐渐散去了,留在原地的只有一些因为太过年轻而显得格外愚蠢的年轻人。他们显然是在警戒线布好之后赶来的,不然绝不会像是现在这样兴致勃勃地探头探脑,而应该像是有些警察那样跑到一旁呕吐去了。
“怎么了?”
在韩警官恍神的功夫,乔伊斯已经结束完与艾扎克·霍尔顿的电话,他将手机收回自己的口袋,严肃地问道。
韩迟疑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
“没什么……大概。”他显得有点儿不确定,谨慎而锐利的目光依旧在海滩上逡巡,“我只是觉得刚才有点儿不对劲,仿佛有人正在窥探我们。”他看了一眼乔伊斯然后继续道,“你知道的,那种‘窥探’。”
乔伊斯神色变得更加凝重:“你觉得凶手就在这里?”
韩调皮地冲着乔伊斯眨了眨眼:“要不要打个赌——他肯定就在这附近。”
……
在距离两名经验丰富的警探大约三百多米的地方,芙格安静地将自己的背贴在一颗棕榈树的树干上。
地面上茂密的热带植物将他大部□□形都遮掩得严严实实,而他正低着头看着手中的手机。任何人都不会觉得芙格出现在这里会有什么不协调的地方,他看上去就像是最普通的游客:来到海滩,却发现因为凶杀案的缘故海滩已经被封锁,此时也许正在愤愤不平地跟自己的朋友们抱怨。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情并说不上太好。
那两名警官,尤其是那名亚裔……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度,这非常棘手。而那名亚裔警官的同僚,尽管还没有动作,可芙格的直觉却告诉他,那家伙的麻烦程度应该不逊于那名亚裔。
当然,那两名警官只是小麻烦。
对于芙格来说,真正的问题在于另一处。
【红鹿?】
他在自己的意识里冷酷地质问道。
【是你做的?】
警察们尚且需要科学的手段来判断出沙滩上那具扭曲尸体的身份,但芙格却并不需要。
某种更高层次的感知力让他非常轻易地认出了那具尸体——凯瑟琳。
那名在昨天被“天使”所制裁,最终精神崩溃的降临派修女。
尽管当时并不在场,甚至都不处于身体的主导地位,但一直在暗地里监视着红鹿以及周围一切的芙格却并不会搞错:截止到昨天离开凯瑟琳家为止,那个女人还是活着的。
虽然疯了,可是她还活着。
【不是我。】
红鹿在他意识的最深处发出了一声沉默而冰冷的回答。
【但是我可以感觉到你的气息。】
芙格冷淡地在心底与红鹿交流着。
【那具尸体完全就是你的作品,包括那丑陋的绣花字迹。】
就在芙格这么想的瞬间,他便感觉到某种极其怨毒的怒火正在红鹿的灵魂里堆积——
【是门里的那玩意……它竟然敢……竟然敢越过我,然后冒充我……】
芙格低下头,他看着自己的拳头。
他的手指并非出于他自己的意志,不断地掐着他的掌心直到血从伤口中流出来。
虽然早就有过共识——红鹿在沉睡之前与芙格达成的共识:有东西打开了门,从门的内部进入了这个世界,而芙格需要想办法处理好那玩意。但无论是红鹿还是芙格都没有想到,“那个东西”会胆大妄为到当着红鹿的面,用红鹿的猎物向加尔文示爱。
【它已经越过一次线了。】
红鹿低语道。
曾经出现在加尔文公寓前的那具尸体的每一寸详细画面都清晰地浮现在芙格的眼前。
现实中,芙格的身体忽然晃了晃。
有两名年轻的女性转过头来,有点儿担心地看向路边那名面容英俊的年轻人。
“你还好吗?”
她们关切地问道。
“没事,我很好。”
芙格站稳了身体,他平淡地对那两人说道,然后直直朝着自己家走过去。
【红鹿,我会处理好一切。还不到你出来的时候。】
芙格被非常强烈的头痛袭击了,光和影在他的视线里不断的变幻,那是本应该沉睡的红鹿强行活跃起来导致的身体负担。
可正处于狂怒状态的红鹿似乎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事实上,红鹿的情绪也影响到了芙格。
人格与人格之间的共享状态就是这一点糟糕,芙格企图说服红鹿,但就连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无法说服对方。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红鹿陷入这种疯狂的暴怒究竟是为什么。
无论昨晚从“门”内进入这个世界的东西是什么,它模范红鹿模仿得太像了——像到几乎让他们所有人格都感到不详。
而且,那个“它”显然正在争宠。
芙格讨厌承认这个,但他并非是那种看不清现实的人。
那个玩意模仿红鹿所有可能的手法,就只是为了告诉加尔文——看,我也可以做到。
而它的这种行为,毫无疑问会给所有人带来巨大的麻烦。
这个“所有人”里包括加尔文,也包括他自己。